3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婆婆又捂着肚子哭天抢地起来。
“族长啊！员外啊，你们可算来了，我这媳妇天天在家不做事就算了，还虐待婆母！做饭也只做自己的，光吃独食！”
“她连一碗水都不给我喝！我实在站不住了只能在地上哭，她倒好，直接从我身上跨过去，我都怕她给我肚里的孩儿来一脚！”
“她炖了猪骨汤，拿去喂狗都不给我吃！”
族长他们顿时皱紧了眉。
“这也太过分了，哪有儿媳这样折腾婆母的，儿媳孝顺是本分，婆母年轻尚且如此，老了还不晓得怎么糟践呢！”
她声音尖锐又刺耳，我实在心烦，干脆就如她所愿，真的上去给了她一脚。
婆婆顿时脸色发白，捂着肚子不停地喊疼。
族长和员外也都惊呆了，没想到我当着他们的面不仅不夹紧尾巴装好儿媳，反而变本加厉动了手！
族长眉头都皱成了一团，远远地把我拉开，几个族人也火速上前跟着刘嬷嬷忙活。
刘嬷嬷高喊着:“生了生了要生了，快把她抬屋里去！”
院里一阵兵荒马乱，族长急得团团转，瞪着我叹了好几口气。
“周月娘！你是容不下你婆婆肚子里的孩子吗？你知不知道，你的好日子本来马上就要来了！”
“梅君这孩子立了大功，只是天子的奖赏还在路上，今天梅君不在就是去接赏了，到时候有好多京城的大人要来！”
“好好的大喜事你非要闹这种事，天子御林军不可辱！到时候那些大人来了为梅君和梅君娘主持公道，你要关进大牢里的！”
一个接生婆好不容易从屋里挤出来，看见我脸就拉下来了。
“周月娘你良心真的被狗给吃了！你婆母快六十的人了，生孩子有多凶险你不知道？你也是怀过孩子的，心肠却这样歹毒！”
“要不是刘嬷嬷经验丰富，差点就一尸两命！还好还好，梅君娘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都保佑他们！”
刘嬷嬷擦着脑门上的汗，笑盈盈地出来了。
“母子平安，梅君娘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听到这话，我攥紧了衣袖。
“哎，梅君娘，你见不得风，还要做月子呢！”
几个妇人边喊边追，也没拦住我婆婆从院里出来。
“族长，员外，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
“我之前没照顾好儿媳妇，儿媳妇就落了胎，我心里也不好受，任她怎么欺负都忍了，可我现在实在是忍不了了！”
“今天梅君去接京里的大人时候，我顺嘴问了一句，梅君媳妇怀孕的时候梅君压根没跟她同房，现在梅君媳妇门也不让梅君进！”
“当年流掉的孩子根本不是梅君的种啊！”
婆婆这几句话说完，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镇长最先跳了出来。
“周月娘！你真是胆大包天啊！你还敢去外面偷人？你可知道这是要浸猪笼的！”
他话音刚落，院门外响起一个饱含怒意的声音。
“天子御林军的婆娘偷人？哪个淫妇胆子这么大！”

2
第二天一大早，婆婆捂着肚子嚎得哭爹喊娘，吵得我都有点精神衰弱。
我上街买了猪骨回来，去厨房炖了猪骨汤。
婆婆看我端着猪骨汤出来，有点得意，扶着肚子凑过来。
“你昨天就该去买了，我昨天疼了一整夜，梅君的弟弟一直在踢我…”
我端着锅径直绕过她，回了自己房间。
婆婆一下傻眼了，在我身后大吵大嚷。
“梅君媳妇！你这是干啥？娘还没喝到汤呢！”
“本来就不是给你的，我被你吵得一晚上没睡好，炖点猪骨给自己补补。”
说完，我面无表情关上了门。
婆婆又开始扯着嗓子哀嚎，过了一会，林梅君又来找我。
“月娘，你炖了这么多汤，一个人喝不完，给娘喝一口又怎么了？”
我打包好没喝完的猪骨汤，看都懒得看他。
“大不了喂狗，外头狗多着呢。”
林梅君的脸一下黑下来，拳头捏着咔嚓响。
“周月娘，你是不是想让我休了你？这日子到底还过不过了！”
“那你去请族老吧！看族老让不让你休妻！”
林梅君的拳头一下又松了。
他去当参军之前，家里穷得叮当响，我嫁过来的时候锅碗瓢盆都凑不齐。
后来他进了天子御林军，也是我一直在操持家务，这些年的辛劳邻居都看在眼里。
现在这个世道，都是提倡“糟糠之妻不下堂”，轻易不让和离，更何况休妻？
“行了，我请人来伺候娘。”
我从外面喂狗回来，懂接生照顾的刘嬷嬷已经进了家门。
婆婆拉着刘嬷嬷絮絮叨叨，看见我时猛地提高了音量。
“有些人呢，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家梅君好吃好喝的养着她，她就真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千金小姐了！”
“儿子始终都是跟娘亲啊，儿媳再怎么着也是个外人，天天摆着一副臭脸，早晚休妻赶出去！”
我停在她面前，语气平静。
“休不了的，我又没犯大错，如何休妻？”
婆婆的表情一下变得难看。
刘嬷嬷赶紧出来打圆场。
“婆媳婆媳，哪家婆媳不吵两句，月娘，你别跟大娘吵了，这瞧着就要生了，人家说长嫂如母，你给小叔子准备了什么礼物？”
婆婆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是啊，长嫂如母，你陪嫁不是有个银镯子？融了打长命锁倒是可以。”
我的声音顿时冷下来。
“那是我娘传给我的，我只会送给我的孩子！”
刘嬷嬷顿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婆婆也怒瞪着我。
“真要啥子贺礼，找孩子他爹要去。”
我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婆婆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刘嬷嬷手忙脚乱的哄她。
“你说我们林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爷子去年就埋土里了！”
刘嬷嬷伺候了婆婆一天回去，把我家的事传了个七七八八。
她再上门时，族老，员外，说得上话的人全都来了。
“月娘啊，你到底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婆婆说你天天欺负她，刘嬷嬷也亲眼见着了，还有好多百姓说见过你和梅君吵架，你是想当下堂妇吗？”

我婆婆老蚌生珠，眼看就要临盆了。
换了别家媳妇早就忙前忙后的照料，我却不闻不问，连一碗水也不给她接。
婆婆坐在地上大哭，拦了我的路，我直接从她身上跨过去。
她气得浑身发抖，哆嗦着手质问我。
“月娘，你要害死娘的孩子吗？”
我转过身瞪着她。
“我娘说了，婆母不是亲娘，该打打该掐掐。”
“再说你肚子里的孽种本来也不该生下来！”
1
婆婆瞪大了眼，顿时哭得撕心裂肺。
“天爷啊！我们林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娶回来一个祖宗啊！梅君啊！你还不来管管你媳妇！”
林梅君从屋里出来，先扶起了婆婆一阵好哄，又来我跟前凑。
“月娘啊，娘年纪大了，怀孩子本来就不容易，你就算落了个胎也不是娘的错，你不能迁怒娘啊！”
“跟娘道个歉，这事就算翻篇了，想要孩子我们晚上关了门再造…”
他扯着笑脸上来拉我，被我狠狠甩了个大逼斗。
“我没做错！倒什么歉？”
“你也别来我跟前晃，我跟你早就分床睡了，摸进来一回打你一回！”
林梅君挨了这一耳光，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婆婆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拉着林梅君心疼地左看右看，开了院门哭喊得更大声了。
“今儿是不得不家丑外扬了，哪家媳妇打完婆母打郎君？我们梅君可是天子的御林军啊！”
院门口一下围了一大堆邻居。
隔壁的周大娘一马当先跨进门口，拉着我苦口婆心地劝。
“月娘啊，你和林家小子是族长牵的线，在族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你婆婆虽然怀了孕，但你家郎君奖赏多着呢，养个小姑小叔又不是养不起！”
其他邻居纷纷附和，林梅君也就坡下驴，一手拉着婆婆一手拉着我，要我们在众目睽睽下握手言和。
“月娘，你听周大娘的，好好照顾我娘，别作了，这孩子生下来又不要你操心！长嫂如母，孩子以后还得孝顺你呢！”
婆婆的脸一下拉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成何体统？这都乱了辈分了，我当娘的还在呢…算了算了，梅君媳妇，娘腰酸得厉害，你去给炖点猪骨补补。”
“我不去，身上乏累得很，我要回去睡觉了。”
我丝毫不给他们脸面，撇下一大群人直接回了房。
婆婆又在外头哭天抢地的嚎，扯着帕子抹眼泪。
“我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娶个媳妇又懒又凶又自私！真真是活不下去了！”
外头的邻居也议论纷纷。
“月娘怎么变成了这样呢？之前和梅君感情不挺好的吗？”
“梅君从宫里回来她孩子就掉了，可能怨她婆婆没照顾好吧，造孽啊…”
送走邻居，林梅君敲响了房门。
“月娘，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林梅君一进门就甩下一百银锭。
“你不就是担心钱吗？如今家里有钱了，你都拿去给娘买补品，别一天天小家子气的，听话。”
“我知道你难过，你没了孩子，但你把娘的孩子作掉了，就是不孝顺！按我朝律法，不敬婆母要杀头！”
我看也没看那一百银锭，继续画着我孩子的画像。
“我是懒得伺候的，你要是不缺钱还想做孝子，就请个人来伺候她。”
林梅君眉头紧皱。
“我官封还没下来，哪有现在就请人照顾的？一天得开多少工钱？你是做媳妇的，孝顺婆母是你该做的！”
他一把抢过我画的东西撕得粉碎。
“我看你就是疯魔了，孩子没了再生一个不就行了，实在不行，娘肚子里那个你也当你孩子养啊！”
我气笑了，直接把他搡出房间。
“我才不要孽种当我的孩子！”

4
一个华丽的轿子停到院门口，身侧有两个太监。
“皇帝陛下驾到，还不跪下？”
院里跪倒一片，林梅君苦笑一声。
“陛下，让您看笑话了。”
陛下从轿子里下来，拍了拍他的背，看向我时眼里像淬了火。
“别怕，朕会给你做主。”
几个妇人偷偷摸摸聚在一起蛐蛐。
“完了完了，周月娘这下真完了，只有族里人知道还好说，现在陛下都来了，她干下这种事情，要被浸猪笼的！”
面对皇帝的压力，我却表现得很平静。
有些尘封的真相也该在今天公诸于众，大白于天下了。
皇帝要亲自审我，下令百姓都可以来观看。
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有一个算一个，连家里的刚吃奶的小孩子都带了来。
衙门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有人趴在屋檐上看。
婆婆原本还在坐月子，听说我审我急着磕头说要当证人，用棉被把自己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叫林梅君把她背进了衙门。
皇帝坐在首座，清了清嗓子。
“今日公开审理周月娘水性杨花一案，证人上来。”
婆婆裹着被子，由林梅君扶着，脸色惨白，哀哀地哭。
“陛下！请陛下为民妇和梅君做主啊！”
“民妇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恶毒的儿媳妇，民妇刚生完孩子，这孩子还是被我儿媳妇一脚给踹出来的！”
“之前她对民妇也不好，从来都不孝顺，平时连口水都不给民妇喝，民妇以为她只是没了孩子伤心，一直忍着，结果她欺负民妇欺负得更起劲了！”
“而且连那个孩子都不是梅君的！”
林梅君心疼地扶着婆婆，对着陛下点了点头。
“陛下，卑职出去从军一去就去好些年，卑职和母亲都是老实人，之前只觉得这媳妇性格冷淡了点，对她还是很好的。”
“军里的俸禄都寄给了她，可她是只顾着她自己！根本不照顾我娘，也不跟我亲近，我特地算过日子，那孩子确实也不是我的。”
邻居义愤填膺，也纷纷帮腔。
“陛下！我们可以作证，梅君娘和梅君说的都是真的！周月娘这个媳妇做得一点都不合格！”
“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恶毒的媳妇！两只眼睛都看着了，又打婆婆又打自家夫君，还差点害死刚出生小叔子！”
陛下脸色阴沉，看我的目光越发厌恶。
“周月娘，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天子御林军不可辱！朕判林梅君休妻！流放三千里！至于你不敬婆母的罪，打二十杖，即刻行刑！”
从前的街坊邻居都看着我，目光鄙夷。
我看向陛下，依旧目光平静。
“请陛下辩忠奸！月娘没有犯罪，他们才犯了！”
我伸手指向婆婆和林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