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和陆言凛，其实在七八年前见过。
在我还没毕业之前，我带领学校的研究团队，拿了计算机金奖。
陆言凛是学弟，也是团队中的一份子。
听大学同学提过，陆言凛家世背景极高，大四就创业开了家公司。
我对这些不太清楚，只记得某天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陆言凛发来的。
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加入他的公司，他出七位数的年薪。
我拒绝了，因为那个时候沈庭安生意遇阻，我一心照顾他和沈聪，无心其他事。
之后我换了手机号码，也就和之前很多同学都断了联系。
这天晚上，我翻出旧手机，找了很久，才找到陆言凛的号码，把他约了出来。
我们再次见面，是在一家咖啡馆里。
他倚靠着墙，眉眼乌黑，比在大学时更加桀骜不驯。
见我来了，他挑了下眉，语气生硬，有种故作冷淡的感觉：“听说你前一段时间到处投简历？怎么，宁愿去别家公司也不来找我，嫌庙小？”
我没想到他会是这种态度，一时语结，等想要解释时，陆言凛坐到沙发上，头疼般地按了按太阳穴：“这么久才联系我，是为了什么事？”
我拿出一份合作资料，递给他：“我想跟你谈谈那个海滩开发的项目。”
陆言凛一愣，再次抬头看向我时，眉头紧锁，眼里是一片深不可测的复杂情绪。
“你是为了沈庭安，才主动联系我？你知不知道，当初你换了手机号，我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
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连忙换了一个话题，语气更加冰冷。
“沈庭安是活不下去了吗？为了一个项目，连妻子也能利用。”
陆言凛越说火气越大：“你让沈庭安别白费力气了，我不可能放弃海滩竞标。让自己喜欢的人来求竞争对手，他也不怕得不偿失。”
他气得起身想走，我连忙拦住了他。
“不是沈庭安让我来的。”
陆言凛垂眸看着我，忍着怒意：“你是想说，为了他，你什么都可以做？”
几乎同时，我开口道：“我想跟沈庭安离婚，需要你的帮忙。”
下一秒，陆言凛所有的火气突然消失了一干二净。
“……你准备跟他离婚？”
“嗯。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拿到海滩开发的项目。”
为了增加可信度，我翻开递给他的资料。
负责海滩项目的甲方，是我之前大学时参加某次全国竞赛的指导老师。
在长达半年的竞赛中，我作为团队的负责人，最为清楚这位老师的喜好。
“前天我把老师约了出来，给他看了我做的投标书，他很满意。”
陆言凛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以为他是在思考是否有必要进行这场合作，结果他开口，说的是：“我要怎么帮你离婚？打官司？我去包离婚律师的团队，费用全部由我来出……”
我说：“不用那么麻烦，跟我去酒店就行。”
陆言凛忽然怔住，紧接着整个人都红了起来。
像是一只被煮熟的虾子，从耳朵红到了脖子。
……他不会还像大学时那样，没谈过恋爱吧？
6
从酒店回到家，刚开门，我就看见了沈庭安的妈妈。
她再次不请自来，在客厅里陪沈聪看电视、吃零食，完全不顾及他现在小小年纪，就已经偏胖，并且近视了。
见我回来，沈母对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没工作，天天在家里享福花我儿子的钱就算了，还这么晚回来。你就是这么当我儿子的老婆的？”
沈聪附和道：“奶奶！你快点把她赶出去啊！她这几天都不去学校接我，懒死了！”
沈庭安刚好在这时从书房出来。
我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捂紧了领口。
“我累了，要去休息。”
我穿过客厅，径直回了房间。
背后传来沈母气急败坏的声音：“庭安！你看看你娶的老婆，一点媳妇样都没有！老天啊，她一个外人都要骑到你妈头上来了！”
沈聪的声音更加激动了：“爸爸！你赶紧跟妈妈离婚吧，我跟你！妈妈好小气的，赚不了钱，还说我蛀牙了，不给我买糖吃，小气死了！”
我忍着心寒，关上门，隔绝客厅里的所有声音。
恍惚间，我想起生下沈聪的那段时间。
那时沈母嫌沈庭安赚不了几个钱，偏疼小儿子，宁愿在老家帮小儿子种田，也没来看过我们一眼。
我只能一个人带着沈聪，连月子没做。
好不容易把沈聪带到了三岁，他基本能自理后，沈庭安的事业也有了起色。
沈母不请自来，拎着行李住进了家里，说要帮我带小孩。
那时沈庭安的事业面临关键时期，我和沈母即使有矛盾，也默默忍了下来，没有告诉他。
可是退让并没有换来好的结果。
沈母变本加厉，开始给沈聪灌输“爸爸赚钱辛苦，妈妈是外人，在家里白吃白喝”的思想。
而她宠溺沈聪，沈聪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长此以往，沈聪更加喜欢奶奶，不满有我这个没用的母亲。
或许我真的很失败，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离开这个家。
……
我在浴室里匆匆洗了个澡，换上衣服出来时，就见沈庭安坐在床边，摆弄着我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机。
我心头猛地一跳。
沈庭安问：“你手机设了密码？”
直到一个月前，我的手机从没有设过密码。
我放心他，相信他不会查我的手机。
同样，我也没有查过他的手机。
他抬眸看着我，仿佛只是随口问的一句。
我也随口“嗯”了一声。
沈庭安起身，朝我走来，像是不在乎手机密码的事了，又像是心中多了根刺。
“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和朋友出去玩了？”
我淡淡地看着他，反问道：“你呢？我和朋友在一起，而你去找了那个实习生吧，身上全是女人的香水味。”
沈庭微微讶异了一秒，大概是没想到我的语气会这么尖锐。
下一秒，他直接脱掉了外套，或许以为我是在吃醋，柔和了语气，哄道：“最近忙着项目开标，没注意这些小事。”
他不顾我下意识的抗拒，把我搂进了怀里。
“之前工作烦心事太多，脾气不好，对你说了重话。乔乔，你不会生我的气，对吧？我刚刚跟妈说过了，让她少来我们家，也教育过聪聪了。等拿下这个项目后，我们一家三口去国外旅游吧。你喜欢雪，那我们就去瑞士，怎么样？”
沈庭安不知道，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以后了。
就连沈聪，我也不想要了。
我不能忍受我生下来的血肉，变成刺向我的尖刀。
7
沈庭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不再晚归，每天都会提早回家。
好几次，他到家两三个小时了，我才从外面回来。
他有些不满，但没有直说什么，而是旁敲侧击我去哪里了，和谁在一起。
我每次都是不痛不痒地敷衍过去。
沈庭安还想再问，奈何沈聪一直缠着他：“爸爸，你别跟这个外人说话了好不好，陪我玩，给我讲故事！”
这次也一样，我刚进客厅，就发现沈庭安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我。
“这次你又和谁出去了？”
“没谁，一个人在外面走了走。”
沈庭安的脸色很沉，明显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他开始着急了。
因为按照计划，陆言凛找他打听我的次数越来越多。
起初沈庭安觉得无所谓，毕竟他不相信一个富二代，会看上一个已婚妇女。
直到今天，他意识到大事不妙。
沈庭安正要逼问我说出实话时，他的电话响了。
接通后，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黑。
最后他也没心思管我了，大步离开，赶往招标现场。
海滩开发的项目结果已经出来了。
可惜，他以为胜券在握，结果却是花落别家。
沈庭安走后，沈聪又哭又闹，甚至拿抱枕砸我：“都怪你！如果不是你，爸爸就会多陪我一会儿了！”
我没有说话，沉默地穿鞋准备出门。
他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家里见到妈妈了。
我也赶去了招标现场，陆言凛已经拿到了海滩开发的项目，正在和甲方负责人交谈。
负责人也就是我先前竞赛时的指导老师。
老师见我来了，笑着招呼我：“怎么现在才来？小陆等你很久了……这个投标方案的终稿做的很不错，一看就知道出自你的手。”
老师还聊起了从前的事，末了感慨道：“当初你一毕业就嫁人了，放弃了那么多公司的offer，我都替你急啊……”
老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有事先走，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老师走后，陆言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怎么了？”
“项目已经拿到手了，你什么时候和他离婚。”
我想了想：“就这几天吧。”
陆言凛看起来心情不错，拿了茶歇小点心给我。
点心屑沾到了衣服上。
我去洗手间处理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把我狠狠抵在了墙上。
“宁乔！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帮一个外人对付我？！”
是沈庭安。
他看到了我和老师以及陆言凛交谈的那一幕。
此刻他神色暴怒，再也装不了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我和你才是一家人，你怎么敢背叛我？！”
我甩开了他的手，冷笑：“沈庭安，你和一个又一个女人厮混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是一家人？你妈在聪聪面前嚼舌根时，你有真的帮过我吗？每一次，你都在和稀泥！在你眼里，我连个人都算不上了！”
沈庭安捏着我的下巴，表情扭曲。
“宁乔，你花着我的钱，就得乖乖听我的话！你知不知道，为了拿到这个项目，我花费了多少功夫，你竟然把它让给别人！！是不是我平时对你太好了？”
“还是说你早就背叛我了，上了陆言凛的床？！”
暴怒之下，他试图强吻过来。
挣扎间，我一脚踹到了他裆部。
在他痛得弓背时，我拿出手机，给他看了相册里的床照。
每一张，都是我和陆言凛。
“宁乔你这个贱人！你真跟陆言凛睡了！？你怎么敢！！”
“怎么不敢，你可以睡女人，我不能睡男人？”
我看着他脸色铁青，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一字一句道：“沈庭安，我要跟你离婚。如果你不答应，这些床照就会传遍你和你合作伙伴的公司。你要面子，但我无所谓。”
说完这句，我甩开沈庭安的手往外走。
却被他掐住了脖子。
我忘了。
狗急了也会跳墙。
而在意识溃散前，陆言凛见我去洗手间太久，找了过来。
8
和沈庭安离婚后的第二天，我就加入了老师的公司。
半年后，我带领团队顺利承接互联网大创项目，进入了管理层。
在老师为我举办的庆功宴上，陆言凛也来了。
助理起哄：“哎哎哎，宁姐，陆总来了！我赌年终奖，他肯定给你带了花！”
事实是，他不仅买了花，还买了块表送我。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不拿出点表示追女生，别人还以为我是个抠门鬼呢。”
那天，在我差点被沈庭安掐死时，陆言凛赶来了。
他对沈庭安动了手。
动静很大，引来了不少人。
而我的手机掉在地上，被人看到了那些床照。
一时之间，圈内传遍了绯闻。
在那天后，沈庭安和我离了婚，并在陆言凛的运作下，不得不分了我30%的夫妻财产，沈聪归他。
那个实习生许清舒知道这件事后，急于上位，每天都跟着沈庭安回家。
像女主人一样在家里指指点点不说，还和沈母又吵又闹。
起因是沈母想给许清舒一个下马威，使唤她洗碗拖地。
许清舒直接泼了她一脸热水。
事态发展到最后，沈母气急之下，夺过茶几上的水果刀朝许清舒捅了过去……
某天，我接到了沈庭安打来的电话，他声音疲惫，充满了懊悔：“乔乔，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聪聪哭了，一直喊妈妈在哪里，要妈妈回来……你回来，我们一家三口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说捅人事件后，沈母进了监狱，而许清舒被摘掉了一颗肾。
许清舒的父亲大怒，和沈庭安势不两立。
他的生意不可能一路顺利下去了。
只是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我现在头痛的是陆言凛。
在庆功宴结束后，他送我回公寓。
下车时，他竟然抖着手掏出了一个戒指。
我满脸震惊地看着陆言凛。
他转过脸不敢看我，可耳朵红成了一百度。
“我们的照片传出去后，我现在都交不到女朋友了……你得为我负责。”
那天，我和陆言凛去酒店开房，并且拍下了照片。
沈庭安惹不起陆家。
这样，他才会同意跟我离婚。
结果进了房间后，陆言凛紧张得走来走去，时不时就倒一杯水喝。
过了半晌，他才哑这声音说：“我，我不太会……”
我愣了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只要拍几张借位的照片就行。”
陆言凛瞬间僵住了，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
可是今晚，此时此刻。
欲言又止的人却变成了我。
我震惊不已，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见我没有回答，陆言凛也不气馁，红着耳朵下车，给我拉开了车门。
“宁乔，你不答应也没关系……”
“过几天我再来求求你。”
……
我会答应陆言凛吗？
我也不知道答案。
或许明天答应，或许过一辈子也不会答应。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迎接一段新的恋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