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双生阎罗捡回去的孤女。

他们说我是鬼蜮中唯一一抹亮色，将我宠得无法无天。

可就在我十八岁生辰那日，他们在我房中发现两封情书，雷霆震怒，指责我不知羞耻。

我被贬去畜生道，以猪马牛羊之身受十世劫难。

神魂分裂，痛不欲生。

历劫归来的这天，他们各在新任孟婆的颊边落下一吻。

瞥见我遍体鳞伤的狼狈样子时，只扔过来冷漠的眼神。

“孽畜，还敢胡乱肖想吗？”

“不敢了。”

我轻笑着回答。

而后，传音给在凡间结识的鬼蜮之主，说：“三天后，来娶我吧。”

1“阿茵，我守了你三世，你终于想通了，嫁给我，你就是鬼蜮最尊贵的女人。”

“等我办完事回来，用整个鬼蜮做聘礼迎娶你。”

鬼域之主的声音温柔，还带着几分急迫。

我听得心头升起一丝暖意。

若不是他，我在历劫的第七世时就魂飞魄散了。

刚结束传音，一道霸道的灵力就打在我膝盖上。

赫连璟厉声质问：“你要嫁给谁？”

我痛呼一声，差点跪在地上，虚弱地笑道：“当然是嫁给我喜欢的人。”

这话让一旁素来温和的赫连暄也变了脸色，拂袖打得我双膝跪地。

“还是这么不知廉耻！”

孟婆谢芸哎呀一声，故作崴脚，就立马把他们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

她享受了一番两个强大男人的嘘寒问暖后，娇笑着说：“我记得，阿茵妹妹的最后一世是粉毛黑斑的杂种猪，该不会，是要嫁给一只哼唧哼唧的臭猪吧，哈哈哈哈。”

这话让二人也跟着笑出了声。

我跪在地上，只觉临死前被分食的痛楚仍留在灵魂中，膝盖似要断了般，没忍住落了滴泪。

却换来异口同声的一句：“装模作样。”

经由谢芸那一打岔，他们已认定这是我争宠编的谎话。

我不想再和他们纠缠，急着去稳固自己脆弱的魂魄。

摇摇晃晃起身，却被威压震得匍匐在地。

赫连璟嫌恶地斥责我：“真没规矩，芸芸已经是你嫂子了，还不快爬过来跪拜。”

即使在回来的路上就已得知这个消息，但我听他亲口提起，还是不由得自嘲地勾起了嘴角。

当初，他和赫连暄贬我去最为肮脏的畜生道时，说：“阎罗殿之人，不能动情。”

可我受罚的第三年，他们就自己破了这个规矩。

谢芸嫁给赫连璟，成为他名义上的妻子。

至于私底下三个人会怎样玩，无人可知。

不论怎样，我都已是个外人了。

灵台隐隐作痛，我知这是加固的魂印快要裂开了，必须得找个安静的地方修补。

于是我只好忍气吞声，像牲畜一样爬过去，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次。

“拜见殿主夫人。”

不称嫂子，是因为，从此刻起，我再也不会将他们视作兄长。

谢芸摸我的头，长长的指甲划过我肌肤，留下道道血痕。

“真乖，不愧是当过贱狗的人。”

见我这样，赫连璟和赫连暄反而将眉头皱得更紧。

他们没想到，我真的会答应。

毕竟我是被他们千娇百宠长大的，性子最不好惹。

可惜，当了十世的牲畜，我早已不知尊严为何物了，活着才最重要。

他们有些心软，想扶我起来。

这时，我挂在脖子上的灵玉掉了出来，散发着莹润的光辉，瞬间吸引谢芸的视线。

她喜欢漂亮的宝石，当即就伸手来拿。

“没关系，我不在乎阿茵妹妹的失礼，不如就拿这块玉来陪吧。”

我瞬间变了脸色，下意识拍开她的手。

赫连璟和赫连暄沉下脸，扶我的动作变为掌风，将我击飞。

腹部撞在柱子上，吐出刺目的鲜血。

和我被肢解时一样痛。

他们走到我面前，去捡那块玉。

“阿茵，你现在怎么这么小气，芸芸是你的长辈，你不肯赔礼道歉就算了，还对她动手！

简直冥顽不灵！”

我强忍腹部的痛楚，死死地抓住玉。

“不……这个不能给她。”

他们还想再教训我。

我立即大声说：“我魂魄不稳，如果没有这块玉，我可能会魂飞魄散！”


4顾名思义。

抽离一半魂魄，去补另一个人的魂。

这种术法要用至纯之人的魂魄去补才效果最好。

而我，恰就是那至纯之魂。

看着将手放在我头顶的赫连暄。

我头一次产生了恐惧。

只觉他如此可怕，又陌生。

连我的泪水，也无法换回他们丁点怜惜。

我颤着声音说：“过了明天再抽魂，好不好？”

“为何？”

他不解。

而赫连璟已先一步柔和了神色。

“明日是我们的生辰。”

他不说，我都忘了。

十世折磨，怎么可能还会记得这种事呢？

但我只好顺着应下。

赫连暄转而抚摸我的脸，说：“小阿茵真乖，不过做错了事还是得罚哦。”

他捡起被鬼火烤过的黑铁，烙在我脸上。

随着惨叫声的结束，我的左脸多了个“乖”字。

赫连璟这才悠悠然地装好人道：“若你以后乖乖听话，我们自然会帮你把这个消掉。”

我不敢开口，怕忍不住咒骂他们。

也不能继续哭泣，泪水只让伤口更疼。

他们将我放了，让我住在偏殿中。

至于我曾经的寝殿，已属于谢芸。

尽管那曾是赫连璟按照我喜好亲手布置的。

偏殿离那很近，听得见他们彻夜狂欢的声音。

我隐约听谢芸叫唤着怕我听见。

那两个男人却说：只是用这法子帮助你修补魂魄而已，况且，阿茵是我们的妹妹，听见便听见吧。”

妹妹吗？

如今的我怕是连陌生人都不如吧。

在他们交缠之际，我已跑出了阎罗殿。

鬼蜮的风萧瑟凄冷，刮得我脸上的烙字隐隐作痛。

心里却升起希望。

只要越过奈何桥，就能抵达鬼蜮的主城，还有……王宫。

刚踏上桥，一柄长剑穿透我的肩胛骨，将我钉在桥墩上。

噩梦般的声音徐徐而来，让我颤抖。

“二弟和芸芸说得果然没错，她真想逃跑。”

我一回头，就对上赫连璟愤怒的眼神。

原来，他们从未信我。

他虚握成爪，往外撕扯我的灵魂。

我控制不住地尖叫、求饶，指尖在桥上划出长长的血痕。

赫连暄一边说着“大哥对小阿茵温柔点啊”，一边也帮着抽我的魂。

“抽一半魂出来，再把小阿茵另一半魂放血牢里关上个一两百年，她保证听话。”

“二弟这法子不错，哈哈。”

他们如此冷酷地商量着对我的处决。

仿若我是一件物品。

而不是那个被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姑娘。

我的魂根本受不了这种重创，抽不到一半就会死。

当他们的灵力即将覆盖我的魂魄时，鬼蜮之主留下的神识弹出。

将他们震飞到两里之外。

在他们错愕的眼神中，我痛苦挣扎。

血，流进桥下的忘川河。

河面缓缓浮现一个身影。


3若可以，我也不想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毕竟，从我懂事起，我的世界里就只有赫连璟和赫连暄。

他们从不教我男女大防，只说要千年万年地与我相伴。

可自从我在忘川河畔救下谢芸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她天资聪颖，很快修成鬼身。

而我始终是个只能靠丹药续命的柔弱凡人。

渐渐的，赫连璟和赫连暄的眼中只有她。

我习惯了万众瞩目，哪受得了冷落。

每次闹事，都会让他们的神色更冷一分。

直到我十八岁生辰时，她在我屋里乱翻，翻出那两封情书。

那一刻，所有人都用厌恶的眼神看我。

尤其是那两个曾视我如珍宝的人。

他们怒声道：“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

可曾经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不是他们吗？

我不懂。

我只知道，与我朝夕相伴十年的人短短数日就变了心。

如今，我便用这最后三天结束一切。

前尘了断。

再无纠葛。

再醒来，是因为一盆刺骨的冷水。

我迷茫地睁开眼，便见自己已被绑在阎罗殿的刑架上。

赫连璟神色冰冷，一鞭子抽在我身上，问：“说，你耍了什么手段，为什么你一回来芸芸就变得这么虚弱？”

疼意从肩膀蔓延到腹部，但我的意识却瞬间清醒。

是灵玉中的鬼气发挥了作用。

可以他们的道行，只会觉得灵玉是宝物，还会为了给谢芸养身子，更加让她贴身携带。

我扯了扯嘴角，说：“你忘了吗？

我当初替你挡了鬼王的袭击，根骨受损，再也无法修行，又怎么可能使什么手段呢？”

闻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那次过后，他抱着我说：“阿茵，我会永远保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现在，伤我的人却是他自己。

谢芸假惺惺地替我求饶：“算了吧，阿茵妹妹肯定不是故意的。”

她这话，明里暗里都在说，就是我做的，还要装出一副好姐姐的样子。

见多识广的赫连暄拍了拍我的头，说：“小阿茵，做错了事没关系，将功补过就行。”

这话给我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见他缓缓吐出四个字。

“以魂补魂。”


2赫连璟愣了愣，然后冷哼道：“你竟然学会骗人了？

你的魂魄明明健全得很。”

我抖了抖手，喉间干涩。

鬼蜮之主用神识护住了我的魂魄，所以别人是看不出什么的。

“你相信我，好不好？

你不是说过，会永远信任阿茵吗？”

赫连暄笑着捏紧我的下巴，说：“小阿茵，我和大哥一直用人间镜看着你，你不过是被当作家畜豢养而已，怎么可能危及得到魂魄？”

人间镜？

我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谢芸，了然苦笑。

陡生无力之感。

人间镜平常由孟婆看守。

她想做手脚再容易不过。

就如同，每次转世前，她都会给我挑最下贱肮脏的畜生命格。

而且不让我喝孟婆汤，要我带着人的记忆一遍遍承受屈辱。

第一世，我是生来断尾的猫，被虐猫之人捡回去，剥皮抽骨，呜咽了三日才断气。

第二世，我是毫无尊严的母牛，主人家强迫我和不同的公牛配种，不停地怀孕和生崽，直至难产而亡。

……如此，我的痛楚一世世地累积。

怨念越来越强，每次进入轮回道都会被恶鬼啃噬。

第六世结束后，我实在无法忍受，不顾一切地冲进阎罗殿，求他们救我。

那时，他们正抢着亲吻谢芸，被我打扰，怒火中烧地将我扔进弱水，直至我求饶才把我捞上来。

我拖着被弱水灼烧过的魂魄，再次踏入那个噩梦般的轮回之路。

所幸这一世，我意外和鬼蜮之主产生了纠葛。

他从昆仑雪山求来灵玉，亲自雕刻而成赠给我。

这既是我的保命灵玉，也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我嘴上不说，心里却视若珍宝。

但赫连璟和赫连暄现在只把我当作满口谎话的骗子，强行掰开我的手，把灵玉夺走，带在了谢芸脖子上。

谢芸笑着转圈，说：“谢谢你们，我好喜欢，我觉得它戴在我脖子上更好看呢。”

三人的调笑亲昵令我恶心。

如果我还有力气，我定要忒他们一口。

随着灵玉的离去，我魂魄动荡。

撕裂般的剧痛将我淹没。

晕过去前，我充满恶意地想：那灵玉里有一滴鬼蜮之主的心头血，除我之外，触碰的任何人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鬼气侵蚀灵魂。

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先魂飞魄散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