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十年前，我还未答应洛之远的追求，突然得了急性肝衰竭。
医生说若是没有肝源，我没多长时间好活。
洛之远疯了一般冲进来，“割我的，割我的肝给她！”
“若是割肝，后面可能会免疫力低下，甚至有可能长期用药！”
医院的院长看着前途大好的洛之远，语重心长规劝他。
“我是医生，有什么后遗症我心里都清楚，我愿意割肝救茉茉！若是她死，我也活不成！”
任由我再如何反对，他还是偷偷背着我做了手术。
我心中大受触动，连命都可以给我的人，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病好后和他领证结婚。
他对我的爱被媒体广为传颂，我们的婚礼来了半个城的人，大家争相来见证我们的幸福。
“已经过去很多年，早已不疼了，我们两个现在不是都好好的？”
洛之远温声安慰着我，我对自己离开的决心却突然有点动摇。
我抱着他的腰，低垂着头闷声道：“今晚可不可以不去值班，就在家陪陪我？”
若是他愿意为我留下来，我愿意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给我们的十年一个纠错的机会。
可惜……
“不行，我已经答应人家了！等回头我请几天假，好好陪你出去玩玩！”
他义无反顾拉开我，穿上衣服匆匆而去。
我闭了闭眼，努力按压下心中密密麻麻的刺痛和失望。
想了想，还是穿好衣服跟了上去，我想要亲眼看看他到底骗我到什么地步。
洛之远的车并没有去医院，而是径直驶向京郊的温泉度假村。
他熟门熟路来到一栋别墅酒店前，门打开跳出个娇俏的身影，一下子跳到他的怀中。
两个人迫不及待拥吻起来，手忙脚乱撕扯着身上碍事的衣物。
“这么想我，嗯？一会可别求饶！”
“对啊，一分钟不见如隔三秋，我等了你好久，求您怜惜疼爱……”
难以自抑的痛意席卷全身，侵入骨髓。
这个温泉酒店是当初他求婚的地方，那间别墅是我们新婚初夜的地方。
洛之远说为了永远记住我们爱情的来路，不惜重金包下了这间别墅，成为我们专属的甜蜜后花园。
但想不到，它早已肮脏不堪，成了他们私会的专属地。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雪，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洛之远，下雪了，今年的初雪……”
我哆哆嗦嗦给他发去信息，我喜欢初雪，洛之远曾许诺会陪我看每年的第一场雪。
“初雪如同我们的爱情，永远纯洁无瑕！”
可今年的初雪脏了，我们爱情的别墅酒店脏了，洛之远也脏了……
我深一脚浅一脚走进车里，呆呆望着外面纷飞的雪花发呆。
手机进来一个好友申请，我心下了然，点了通过。
手机隔一会震动几下，打开来全是一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
那道曾经证明我们爱情的疤痕，如今在别的女人手下澎湃；那个为我洗手作羹汤的手，如今在别的女人身上游走……
“你的老公好热情，看我们七十二般姿势，羡不羡慕？”
“哒姐，长得漂亮又如何，还是不及我年轻！他说想要死在我身上……”
我一动不动，自虐一般看着手机上不断上涌的图片和话语。
我打开车，茫然地朝着家的方向开去，道路中间突然跳出一只兔子，我脚下慌乱，车辆朝着旁边的深沟栽去。
恍惚中我拨通了洛之远的电话。
“轻点……”
眼前陷入黑暗。

4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额头上火烧火燎的痛。
洛之远红着眼趴在床边，见我醒来后怕地将我一把抱在怀中。
“茉茉，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你若是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轻轻挣扎，他小心翼翼看着我。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茉茉，你大晚上开车准备去哪？”
他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和慌乱。
“我只是看着下雪了，睡不着开车出去兜兜风……”
他长舒一口气，满眼心疼：“以后可不许这样，太危险了！你若是想要兜风告诉我，我带你去！”
我定定地注视着他，“我昨晚告诉你了啊，我说下雪了，你没看到吗？”
他心虚别过眼不敢跟我对视，“昨晚正好来了一个紧急的病人，我走不开……”
“我们以后多的是机会，等你伤好后，我陪你去一趟哈市玩雪……”
说话间，小护士推门而入，嫉恨地看了我一眼，拽起脖子间挂着的翡翠吊坠。
“你老公对你可真好，不过我男友对我也不差，你看这个老坑翡翠，是他送我一周年的礼物！”
这枚翡翠吊坠无比眼熟，正是此前我和洛之远逛街相中的那款，当时我还戏称：“十周年结婚纪念日，我就要这个做礼物！”
洛之远慌乱地看了我一眼，低声呵斥小护士。
“陈雨柔，上班时间谁让你和病人闲聊？滚出去！”
小护士陈雨柔瞬间红了眼眶，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跑出去。
随着洛之远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看，“茉茉，你先闭眼休息会，我那边有个病人需要过去一下，等会结束就来陪你……”
看着他远去，我拔下手上的针头跟了过去。
他办公室关着灯，没关严的门缝中断断续续溢出闷哼声。
“我不是说过吗，别出现在我老婆面前，你怎么就是不听？”
“那我想你了嘛，你一直守在她床前，我没有你连着失眠了两晚……”
“你还骂我叫我滚，你现在这又算什么？上班时间骚扰女同事？啊……你属狗的……”
“让你不听话，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我平静关掉手机的录音，亲自为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到家，我默默收拾处理着自己的一切。
不过三四个小时，就将我们之间十年的牵绊清理得一清二楚。
他写给我的第一封情书、第一件礼物、亲手为我画的第一幅画、结婚的婚纱、那些关于未来子孙满堂的畅想……
毫不犹豫扔到了外面的垃圾桶。
没多久洛之远慌慌张张回来，看到我好好坐在沙发上，松了口气。
“给你电话也不接，吓死我了！”
他手中抱着我扔进垃圾桶的婚纱，“茉茉，你怎么能把婚纱扔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你伤心难过了，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你说，我都改，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离开我……”
他的声音中带着后怕和哽咽，握着我的双手有些微的颤抖。
“你想多了，我就是断舍离清理一下房间！”
话虽如此，但是他却推了一切工作时时陪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我们十周年结婚纪念日当天，他早早买了一堆我爱吃的菜，一头扎进厨房。
他的电话响个不停，“我说了，今天是我和太太十周年纪念日，就算天塌下来也给我等等！”
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我伤了他，他说要我赔他一只手，呜呜……”
洛之远脸色一下变得阴沉严峻，他一下站起身夺门而出，甚至没注意到带翻的热汤尽数洒在我的手臂上。
我吃痛地捂着伤口，跟了上去。
医院病房内，围了一圈人，一个男性病患手上被划了一道很长的伤口，滴滴答答流着鲜血。
“是这个小娘皮动手伤的我，你们今天若是不给我个交代，谁也别想好过！”
洛之远冲进去将陈雨柔护在身后，“你想怎么赔偿，说个数！”
那个男患者也是个混不吝，“老子缺那三瓜俩枣？老子这手是作画的手，金贵着呢！她伤了我，当然是报警处理！故意伤人罪，再加上她还是个护士，这罪行应该轻不了……”
“欺负一个女孩算怎么回事？”洛之远很不满。
男患者突然往洛之远面前扔了一把刀，“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是心疼这个小娘皮，那你替她啊？”
“她伤了我的手，那你也伤同一只手，你要是真有种这么干，我就不再追究！”
周围的医生急切地劝着洛之远，“洛之远，你是医生，手是你的第二生命，你不能上当！”
“他告就让他告去，最后怎么样还未知呢……”
洛之远毅然决然捡起刀，将外套脱下盖在陈雨柔的头上，“别怕……”
随后手起刀落，利落地扎穿自己的右手！
血流如注，他疼得满头冷汗，还是用干净的左手轻轻拍了拍陈雨柔。
“没事了……”
他为了她，连职业生涯都可以毫不犹豫放弃，他爱上了她……
我决然转身，将这些日子他和陈雨柔的点点滴滴存进U盘，并着签署好的离婚协议一起放进礼物盒子。
“洛之远，十周年快乐！离婚快乐！”
随后将他们的视频、照片、录音上传网盘，发到了他们的医院群聊中。
拎起行李，头也不回朝着机场走去。

备孕检查，小护士第三次扎针未出血时，
老公洛之远看着我胳膊上的针孔，
心疼地大发雷霆：“长没长眼，菜就滚回学校重学，拿我老婆做练手你也配？”
小护士哭红了眼，周围的人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他们知道我是洛之远心中不能触碰的底线，
当年我急性肝衰竭，他不管不顾割肝救我的事迹大家还记忆犹新。
可等我返回取检查报告时，却亲眼目睹消防楼梯间他急不可耐亲吻着那个小护士。
“宝贝，别哭了！你红着眼睛的样子，太勾人……”
“讨厌，没套我怕……”
“怕什么，要真怀上大不了生下来，我还能养不起你们娘俩……”
我撕掉检查报告，冷静地拨通生母的电话。
“我愿认祖归宗，并同意家中的联姻安排！”
1
恍恍惚惚走出医院，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在身边响起。
洛之远满脸担忧小跑到我身边。
“茉茉，不是说等我安排好工作送你回家吗，怎么自己一个跑出来？”
他边说边牵起我的手，揣进了自己兜里。
“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冷着了？”
“快点上车，若是生病我会心疼坏的！都怪我，没合理安排好时间！”
我定定地注视着他，任由他小心翼翼将我抱进车里，贴心地帮我系上安全带。
他的脖子上有一颗新鲜的草莓，凌乱的衬衣上一股女人的香味。
低下头突然瞥见副驾驶座脚垫上一只拆开的安全套。
他是不是也曾抱着那个小护士坐在副驾驶，甚至和她在这个座位颠鸾倒凤……
我突然感到恶心，推开车门蹲在路边干呕半天，眼泪随着扑簌簌流下来。
“茉茉，怎么了？是不是空腹体检低血糖了？”
“来，吃块你爱吃的松子糖，缓缓！”
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这种糖世面早已绝迹，只是因为我爱吃，他花费了一个月时间琢磨出配方，每隔一段时间亲手制作一批，时时揣在兜里防止我嘴馋。
他明明那么爱我，为何会和那个小护士纠缠不清，甚至允诺她生下他的孩子。
“那个小护士怎么样了？”
洛之远眼中闪过刹那的慌乱，很快恢复正常。
“老婆，怎么了？是不是扎针的地方还疼，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医院开除她……”
结婚十年，我从来不知他的演技如此精湛，顿时觉得索然寡味。
我没再作声，打开后排的车门径直坐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提起那个小护士的缘故，车内莫名一片安静。
车辆行驶过中央大街，海市最大的婚庆公司门口的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我和洛之远的婚礼视频。
视频中遍布薰衣草的庄园，洛之远为我戴上他亲手设计的钻戒，掀起头纱亲吻着我，他激动地眼圈通红，“茉茉，我爱你，永生永世！”
这个被无数人转发赞颂的浪漫，如今看来分外讽刺，他所谓的永生永世不过十年光景。
见我盯着外面的屏幕，洛之远微微勾了勾唇。
“茉茉，等金婚时，我们来一次婚礼再现，估计这家婚庆公司会激动疯……”
不会了，我们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还没等我视线收回来，他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看我还是按下了免提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