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除了我阿娘之外，第二个在意的人。

我不嫉妒她拥有了爹的爱，还有活在阳光下的生活，相反，我比谁都希望她过得好。

可我爹不该杀了我阿娘。

我知道他卑劣的心理，即使他背叛抛弃了我阿娘，他依然觉得我阿娘是他的所有物，不能背叛他，要为他守节一辈子。

所以我阿娘拼命保护我，自己引开那群流民被欺负，成了我爹杀她的原因。

恐怕他也不想再见到原来的妻子疯了吧。

我阿娘常常回忆他们少年夫妻时一起踏青、采花、谈心。

但我爹功成名就之后，心中恐怕只有权力、权力、权力，成为人上人。

如果不为我阿娘报仇，我会死不瞑目。

我天生心算能力很强，别人看不出来的账目问题，我只要略微算一算，就知道哪里有问题。

玉儿常带着我去她娘那边，周家的账很有问题。

我表现出自己的天赋，我爹果然上当。

他逐渐相信我，让我给他处理他私下那些见不得人的赃款。

其实他的俸禄已经能让他过得很好，他收的那些钱，除了可以让他更挥霍些，只能摆在那里。

或许，他也觉得，我是他女儿，怎么可能害他？

再说了，相信自己的骨血，总比相信一个外人要强，更何况我还是个女子。

之后的事，便顺理成章了。

我想过提醒茹夫人。

张大贵来的那天，是一个契机。

我把我阿娘遭的罪、我爹做的贪污的事，都说了一遍。

她想走，我知道她在筹划，但她可能还是想亲眼看着大厦倾覆。

我爹被抓的那天，她也看见了我，我不知道她恨不恨我。

她带着玉儿几个孩子要离开时，我终于惶恐了，我怕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真的要孑然一身了。

玉儿看着我眼泪就盈满了眼眶。

她是那么乖巧善良的一个妹妹
？！我倒要好好问问岳父大人，怎么教的女儿！”

“你做的那些丑事，最好也说一说，你手上沾着谁的血”茹夫人愤愤的看着他。

结果老爷打了茹夫人一巴掌。

半晌，茹夫人都维持着偏头的姿势没动，老爷也愣在原地。

稍后茹夫人回过神，声音里带着哽咽和决绝：“你可以不答应和离，但是你做的那些丑事，我保证会被满朝文武知道。”

老爷怒视着她，像看一个仇人。

还记得那天晚上，小姐偷偷和我说：“我爹未必爱我娘，但他一定爱我娘和我外公带给他的荣誉和权势。他也爱他在朝中经营多年的官场成果。”

之后茹夫人拉着小姐就走了，临走前扔了一封信给老爷，道：“如果你不签和离书，我会去官府状告。”

我也跟着走了，因为比起老爷，我更相信茹夫人。

在马车上，小姐很害怕地问茹夫人：“娘，为什么要走？爹做错了什么？”

茹夫人擦了擦眼泪，用帕子捂住脸，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我听了很心酸，只能用力抱着她。

到了小姐的外祖父家，茹夫人让我们去休息，可我和小姐偷偷的躲在廊后听他们说话。

远远的看见茹夫人跪在地上，哭着说：“爹，女儿要和他和离，求爹娘成全。”

她爹怒道：“出嫁从夫，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她娘在一边劝慰道：“是不是吵架了，夫妻哪里有不吵架的，你多忍耐一些，别让人说你不够贤德。”

却听见茹夫人大声道：“爹，娘，他在与我成婚之前，已经在他老家娶妻生子过，府里的阿珠，就是他的亲生女儿，阿珠的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小姐听到后不可置信，我赶紧捂住她的嘴，生怕她喊出来。

“你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拿出来说干嘛？”茹夫人的爹不赞同的声音响起。

“既然那妇人都死了，至于那什么珠的，你不想看见，发卖出去
叫两声。

庆幸的是，茹夫人并没有用链子将她锁起来。

有一天，我正在忙碌，那位叫玉儿的小姐扒着门瞧我。我慌忙跑过去，问她：“小姐，有什么事吗？”

她摇摇头，递了一块糖给我：“阿珠姐姐，吃糖。”

我咽了咽口水，还是拒绝了：“你吃吧。”

其实，我和阿娘早就在府邸门口徘徊了很久。可老爷上朝去了，管家问不出缘由，不肯放我们进去。直到午后老爷回来，和我们在外面说了很久的话，才带着我们进了府。

茹夫人吩咐厨房给我们送吃的，可饭菜迟迟没来。

小姐给糖的手并未收回，我感激地接过她手中的糖，喂给了阿娘。阿娘显然饿极了，直接吞了下去，结果被呛到，不停地咳嗽。

终于有人送来了饭菜，我先给阿娘盛了一碗，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吃完，我才开始动筷。

小姐撑着下巴，好奇地看着我们。

饭后，我继续伺候阿娘，帮她擦嘴、洗脸，带她去休息。

小姐问我：“你走了多远的路？”

“记不清了，两个多月吧！”

“那你们路上吃什么？”

“乞讨到什么就吃什么，有时是半个馒头、或者烂掉的菜叶。

有时候还得和野狗抢食。没有人家的时候，就吃树皮、吃虫子。有时候山庙里老鼠多，捉到了也能吃。”

小姐她似乎觉得有些恶心。

“为什么来找我爹爹？”

“村子被水淹了，什么都没了。我们没钱、没房子、没粮食。”

“我爹爹是个大善人。”小姐说。

“我知道，爹爹的穷亲戚很多，他总是拿钱接济他们。”

我环顾四周，笑了笑。那时的小姐，还不懂我的笑容里藏着什么。

我很勤快，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每天清晨，我为小姐她穿衣、梳头、洗脸。她要上学堂，我就帮她拿书包。有我在身边，她能更安心。虽然我

茹夫人和奶娘带着我撑起了整个家。

她借了房东的磨坊，每天早上很早起来磨豆浆去卖。

卖光了，上午回来，接些针线活。

我和奶娘的力气比茹夫人大，做事比她熟悉，但我茹夫人现在已经不是夫人了，我们自然也不是下人。

我们仨人总是配合着默契地操持着一切。

就连小姐都要学着干活，洗菜、烧火、洗衣服、打扫屋子、照顾弟弟妹妹。

等我们熟悉了江南后，茹夫人租了个店面，卖面条，用的是当初被赶走时，她给我的银子。

她每天要很早起床熬面汤，面汤熬好时，就等着早晨出来吃早饭的客人上门，一日三餐都是如此。

还要抽时间去买第二天用的食材。

茹夫人她原本的纤纤玉手很快就被磨得起了血泡，又生了茧。

幸好奶娘手艺好，我也勤劳聪慧，茹夫人是我们的主心骨。

小姐带着弟弟妹妹也跟着我做很多事。

有时候我看着她，很心疼。我的生活是因为洪水有了巨变。因为洪水，我本来可以去学堂读书的，可是后来连饭都吃不上了，只能像个叫花子一样，和阿娘上京找爹。

小姐问她：“你后悔吗？”

她的意思是，让爹被抓，后悔不后悔。

我愣了下，随即继续忙活手里的活，道：“不后悔。我阿娘是他掐死，然后吊上去的，他杀了我阿娘。

他可以为了功名利禄抛弃我们，也可以不认我们，给我们一个遮风避雨的瓦片就行。

我也可以做他家里的下人，看着他做别人的相公，别的孩子叫他爹，我都可以接受。

但他不能杀了我的阿娘，这是他应该付的代价，如果他不受到惩罚，我会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公道在哪里。”

“阿珠姐姐，忘记了吧！他如今已经偿命了。”

我点点头，眼泪不知道怎么就掉了下来：“玉儿，我很对不起你们。我是真的把你当妹妹疼。”

“
p>管家觉得有些棘手，这时就我适当的开口道：“张大叔，您还是赶紧拿些钱回老家去吧，前几年那里发了大水，您爹娘都被淹死了。”

张大贵立即哭道：“这我当然知道，可怜我的父母啊……”

这声音一听就假，果然他不一会就收了声音，看着我道：“阿珠，你现在倒是过上好日子了，你爹当了大官，你成了大小姐，对大叔就这般狠心吗？对了，你娘呢？你爹新娶的是官家小姐，人家还能让你们来家里住，真是大度啊。”

室内一片安静。

官家立刻给了张大贵银钱，把他打发走了。

茹夫人面色很难看。

我第一次见她脸上出现了如此复杂的神情，愤怒、不可思议、伤心，还有怜悯。

她的手死死握住小姐的肩膀，直到小姐被她捏的喊疼。

当天下午，茹夫人就和我在屋里说了很久的话。

我把一切都交代了，我以为她会赶我出府，但是她没有。

自从我越来越大，越来越聪明懂事，如夫人和老爷都挺看重的。

有时候茹夫人看账会叫我帮忙计算，老爷也会单独让我在书房给他写东西。

有的时候小姐还开玩笑说担心他爹会纳了做姨娘，虽然他爹平时除了和朋友吃酒外，并不怎么在意女色。

事情发生的那天小姐拿着风筝，坐在院子的秋千上晃荡，她的弟弟和妹妹被接到了她们外祖父家，她想和我放风筝玩。

可是她等到天快黑了，我才出来。

见我眼睛红红的，还有点肿，明显哭了很久。

她立马问我：“阿珠姐姐，你怎么了？我娘骂你了？”

我摇摇头，吸了吸鼻子，清了下嗓音道：“没事，夫人和我说了点家乡的事。”

她还想问什么事，茹夫人就在门口招她进去。

我并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我坐在门廊边等她。我有点紧张的盯着她瞧。

她却突然问：“阿珠姐姐，你吃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