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笙的一句话，瞬间让我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
透过他幽邃的双眸，几乎看不到一点怜惜。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我的肚子里怀着他三个月的孩子……
邱月见有人给她撑腰，直接站起身来给我倒酒，递到我的嘴边。
我攥着手掌，却莫名觉得释然。
接过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火辣的酒液穿过肠胃，着火一般。
我死死地盯着贺云笙，接连给自己倒了三杯酒，全部灌进肚中。
贺云笙攥着酒杯的手突然用力，身子一直朝着我使劲，好像马上就要冲过来。
一共四杯，我喝得一干二净，在场所有人都为我鼓掌欢呼。
我搁下酒杯，还是败给了热烫翻滚的胃。
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好几口。
下一秒，贺云笙竟然闯进女厕，一把拽住我，用看不透的目光盯着。
“你不要命了！”
“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你就这么恨他？！”
酒是他让喝的，好人也是他装的。
我直接挣开他的胳膊，歪斜着走到洗手池旁，开了水龙头洗去污秽。
我盯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迷迷糊糊地看见贺云笙从外面进来。
他一声不吭，递到我嘴边一杯热水，温度没有那么烫。
口渴到极致的我，将水全部喝光，然后转头把纸杯扔进垃圾桶。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一个人走到走廊里接听。
“商城里的家具搬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您回源城，主持开业典礼。”
我轻轻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刚把手机挂断，身后冷峻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搬什么？”
“对了，最近你的商城怎么冷冷清清的？”
我随口编了个谎。
“最近生意不景气，没事。”
贺云笙非要拉着我去医院，可是我执意回家睡觉，他也无可奈何。
我蒙头睡了一夜，第二天凌晨被贺云笙叫醒。
“今天是邱月公司上市的典礼，她想让你给她打扮一下。”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艰难起身。
刚想开口拒绝，却发现邱月已经带着化妆包站在我的床前。
“云笙哥哥说你的审美很好，今天这么重要，还是要麻烦叶曼姐姐啦。”
我坐起身，尽量保持清醒，替邱月卸掉脸上的妆。
等到刮眉毛的那一步，邱月突然按住了我的手，狠狠地向下划去。
“啊！”
贺云笙闻声匆匆赶来，看到邱月眉上几毫米的血印，一把把我推倒在地。
“你就这么见不得邱月好吗？”
“做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你自己在家好好反省几天吧！”
我默然低头，不需要几天，今天我就走。
贺云笙搀扶着邱月去上市典礼，而我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直到整个别墅没有一丝一毫我的影子。
坐上回家的飞机，心头涌上一股不真实感。
但是一落地，我就开始忙着公司开业典礼，没时间想乱七八糟的事。
直到三天后，贺云笙回到家，陡然发现别墅里空空荡荡。
整洁的茶几上，摆着一张流产记录，还有一份离婚协议书……

我们两个结婚将近十年，贺云笙从来都没有参加过聚餐。
就连公司的团建，都是他出钱，却从不凑热闹。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听见贺云笙略带请求的语气。
我揪了一块吐司放在嘴里，麻木地咀嚼了半天，哑声道：
“可以。”
说完，我直接端起餐盘起身，却被沙发上的一抹蓝色刺痛了双眼。
那是贺云笙昨天晚上带回来的。
贺云笙开着车，一起去接邱月。
车子直接停在了她的店铺门口，赫然挂着一张大大的蓝牌子。
没过几分钟，身着白裙的小女孩意趣盎然地在副驾驶这边停下。
贺云笙降下车窗，把头探过来。
“怎么了，快上车。”
可邱月却瘪瘪嘴巴，俯身撑着膝盖和贺云笙对话。
“云笙哥哥你也知道，以前我都是坐副驾驶的，我坐不惯后座。”
下一秒，两个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迟疑了片刻，直接解了安全带，坐到了后排。
一路上，邱月时不时朝着贺云笙那边靠近，肢体接触十分自然。
到了聚会的地点，发现包厢里坐的都是服装业的老板。
个个都是大腹便便。
贺云笙愣了一下，还是抽出一张椅子，叫邱月坐下。
我上前的步子一顿，识趣地坐在角落里。
酒过三巡，一个光头老板往邱月这边挪了挪，倒了一杯酒给她。
“小月啊，只要你喝了，我就跟你合作。”
邱月还没有反应过来，贺云笙率先黑了脸，把邱月搂了过来，语气叫人发抖。
“请你放尊重些。”
可是光头老板已经上头，越来越蹬鼻子上脸，直接摸上了邱月的胳膊。
邱月赶紧往贺云笙的怀里钻，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向他。
“哥哥我害怕……”
贺云笙的眉毛瞬间皱成了川字型，握着酒杯的手攥得发青。
“别怕。”
光头老板没有给贺云笙面子，正要继续动手之际，贺云笙愤然起身。
揪着老板的领子往包厢外拽去。
我们在包厢里听得一清二楚。
“你对一个小姑娘动手动脚，你他妈是不是人？！”
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脏话。
紧接着，就是光头老板被揍得求饶，最后是贺云笙的严厉警告：
“别让我再看见你！”
贺云笙再次进来，脸色已经气得发红发烫。
在场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纷纷笑脸相迎，敬酒表忠心。
而哭得委屈的邱月直接抱住他，亲了大大的一口。
“幸好有你在，人家都怕死了……”
而贺云笙恢复了温柔的目光，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发顶，扶着她安然落座。
其他人再要敬酒的时候，邱月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我的身上，蹙眉请求道：
“叶曼姐，和这几个老板合作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我刚才被吓坏了，你能不能替我喝一杯呀？”
我下意识看向贺云笙，可他冷漠的声线灌进我的耳朵里。
“怀孕也可以喝一点，又不多，就当帮月月一个忙。”

丈夫给我买了一年同一个小众牌子“莱尔”的内衣。
而且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带，纯蓝色的购物袋堆满了整个衣帽间。
孕期多思，无意中翻了他小青梅的朋友圈。
那一刻才发现，这个牌子就是丈夫投资的。
“每次来都在店里消费，还帮我暖床，哥哥好疼人家啊……”
我看着衣帽间不下三百个购物袋，昏厥过去三次，直到血崩流产。
七天后，“莱尔”正式上市，我就最后送给他们一个礼物吧。
……
从医院回家以后，贺云笙的脚步在我面前停下，把那份蓝色购物袋搁到茶几上。
男人松了松领带，脱了外套，要进浴室洗澡。
我直接把袋子一推，如同导线般引爆了他的怒意。
“怎么不喜欢？”
我和他说过无数次，我真的不喜欢，且理由充分。
我如实回答：“我不喜欢这个牌子。”
贺云笙停住了去浴室的脚步，鼻息发出冷笑。
“也没见你这么在意牌子，你嫁给我以前，用的不也是杂牌吗？现在这么矫情……”
我掐住手掌的肉，起身坐到更远的沙发上。
怕自讨没趣，贺云笙直接钻进了浴室，但是几秒以后就抽身出来。
语气略带不悦：“今天怎么没放热水，忘了？”
我紧紧盯着不知道放着什么节目的电视，没有回答。
气氛微妙，贺云笙大步流星过来，直接把电视机关掉，眉宇间透露狠厉，撞进了我的视线里。
“自从怀孕以后脾气都变大了，你还有个贤内助的样子吗？”
不是我没做，是他装瞎看不见。
我一个人经营着一家家具商城，虽然比不上他公司的利润，但成绩依旧可观。
我起身翻出包里的商城财务报表，上边一笔一笔写的很清楚。
我抬手递给他。
可贺云笙只随手一扔，目光直接被牵着到了手机屏幕上。
大概十分钟以后，男人好像恢复元气一般，睥睨地看了下桌子上的报表，语气中带着不屑。
“邱月的服装店开得比你好多了，这点成绩，你也不需要沾沾自喜。”
邱月就是贺云笙的小青梅。
我也不是想拿出报表来和谁比较，只是想告诉他，我不是没他不行。
我没有作声，起身把东西收拾好，直接上了楼。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有睡着，身子还是发虚，冒着冷汗。
我一直等着贺云笙上楼来，让他帮我倒杯热水。
可是时针指向了十，门把手一点动静都没有。
却刷到了贺云笙的朋友圈。
邱月的“莱尔”服装店即将上市，大家可以捧个场，权当是卖我个面子。
下边全都是他朋友的起哄，说这个邱月肯定不简单。
可是我开了将近十年的家具商城，贺云笙一直不闻不问。
他说做生意要各做各的，不能动用关系和私情。
他说，生意做不起来，那是你无能。
我刚想退出，却不小心刷新了界面。
底下是邱月的评论。
还得是云笙哥哥，一下子订单多了不少呢，月月会继续加油哒！
下一秒贺云笙就回复了评论。
明天我给我们公司员工发优惠券，回头我把钱补给你。
要早点休息，订单明天再处理。

我正发呆。
满身倦意的贺云笙背对着我躺到床上，不带丝毫的情绪。
那一夜，彼此各有臆想。
晨起一翻身，身旁的位置已经空荡荡。
我拖着流产后虚弱的身子，打车去了商城。
“这个订单千万别告诉叶总看见，贺总吩咐过的，要保密送货。”
“那做账的时候怎么办，总不能……”
我狐疑地凑了上去，把那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说什么呢？”
没想到我的出现，让聚在一起的几个人浑身一抖，吓退了几步。
“叶……叶总。”
看着他们惊惧的表情，我又问了一遍。
“你们说的是给谁的订单？”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随便指了个人，让他说。
小张狠狠的咽了一下口水，根本不敢抬眼看我。
几番纠结之后，鼓足勇气似的吐了口气，小声说道：
“贺总说，让我们送一套家具到一个陌生的地址，他说，他说不让我们告诉您。”
我直接拿过账单，心里瞬间了然。
地址是邱月的服装店。
“你们送你们的。”我又补了一句，“我会装作不知道的。”
语毕，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回到办公室开始处理工作，但总是心不在焉。
犹豫了几下，还是搜索了邱月的微信，点进她的头像。
最新的一条朋友圈，是一小段对话截图。
贺云笙的头像我自然认识，他管邱月叫月宝。
那真是个挺陌生的词。
还记得新婚的时候，我和贺云笙逛街，遇到了一件非常合心意的衣服。
一时激动，我叫出了声。
“宝宝，这件衣服好漂亮啊！”
可随即，贺云笙的眼底似有怒意，扫了一圈周围人的反应。
转过身郑重其事的对我说：
“以后不要叫这种低级腻歪的称呼。”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
也是从那以后，在我们的世界里一直没有出现过那个词。
午休的时候，我还在联系合作方。
突然有人敲了敲我的桌面。
贺云笙的语气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今天想起来，好一段时间没陪你去做孕检了，现在我正好有空。”
我下意识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抿了抿嘴唇。
“今天就先不去了。”
贺云笙的黑眸不加掩饰的显露出不悦。
“你不会还在为衣服品牌的事情跟我闹脾气吧？”
“叶曼，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慕虚荣？”
我紧紧攥着手，贺云笙的话混杂成一锅浆糊，不停在脑海里翻腾。
贺云笙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不出意外，他今天晚上也不会回家。
晚上邱月更新了朋友圈，图片是她和贺云笙的手掌。
云笙哥哥陪我打包了一夜，手都累肿了，一会儿我肯定要好好的奖励他呀。
但让我意外的是，当天晚上贺云笙竟然回了家。
只不过一声不吭的睡进了客房，连他依赖的定制枕头都没有回房间取。
再见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两个人安安静静的面对面吃早餐。
贺云笙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静。
“今天周六，我晚上陪邱月去参加聚餐，她想让你也一起，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