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顾念瑜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杂物间的床上，身下不再是刺骨的风雪。

而自己的身体，已经和常人无异。

顾念瑜眼眸低垂，一定是江风霖在她体内植入了某种抵抗严寒的程序，怪不得他能放心把她放在门外。

可他从来没尊重过自己。

嘴上说着赋予她生命，实际上，却仍然把她当作长得像别人的机器。

仅此而已。

顾念瑜突然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她都快自毁了，又何必庸人自扰。

她很快沉沉地睡了过去，做了个梦，梦中江风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销毁，说她有了自我意识，必须尽快处理掉。

她挣扎着质问，“这一切不都是你的手笔吗？！”

可等待她的只有轰隆隆的机器噪音。

顾念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江风霖不在屋内。

有了上次的教训，顾念瑜已经不想到处走动了。

就待在这个杂物间，也不错。

正当她放空自己时，林博士走了进来。

林博士叫林帆，是江风霖最好的朋友，也只有他知道，顾念瑜觉醒了自我意识这件事。

可他不知道一切都是江风霖故意为之，只认为是实验步骤出了问题。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昨天查阅了书籍，有了自我意识的机器人在自毁时，会承受巨大的痛苦，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顾念瑜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嗯，我准备好了。”

顾念瑜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林帆看向她的神色中充满了复杂。

话音刚落，江风霖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

“你准备好了什么？”

这突兀的声音吓得顾念瑜一惊，“林博士说一个星期后有场发布会，问我准没准备好。”

江风霖的眉头再次皱起，看向林帆的眼神也充满了不悦。

“她怎么能去参加发布会，如果被人发现了，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林帆尴尬地挠了挠头，“是我没考虑到，抱歉。”

说完他便起身去了客厅。

好在江风霖也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

“念瑜，你乖乖待在这里，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那我也不想活了。”

顾念瑜抬起头，对上江风霖真挚热烈的目光。

他凑到顾念瑜的耳边，声音如下蛊般诱惑，“等你蜕变成人后，就会知道有多美好。”

美好二字读音很重，似是意有所指。

顾念瑜眉头轻蹙，她不动声色的挪动了位置，避开了江风霖想要触摸的手。

江风霖一怔，这是顾念瑜第一次排斥他的触碰。

“念瑜，是昨天我让你出去，你不开心了吗？我也是为了保护你的身份不被发现才这样做的，你别生气，好吗？”

他说的情真意切，若是顾念瑜没有亲眼目睹那一切，恐怕真的会被他骗过去。

“我知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去实验室吧。总是迟到影响不好。”

江风霖皱起了眉头，明明是为他好的话，可他却听出了淡淡的疏离。

他沉默着点了头，随后起身离开。

顾念瑜望着江风霖离去的背影有些唏嘘。

她和江风霖之间，早就该兵分两路了。




距离顾念瑜蜕变成人类的日子越来越近，江风霖发现他忽略了一件事情。

他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再创造出另一个仿生机器人，来补上顾念瑜离开后的空缺。

正当他烦心的时候，沈轻梨找上了门。

她没有丝毫的掩饰，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风霖，075号机器人必须销毁。”

江风霖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保温杯，手腕微微颤抖着。

“你之前答应过我，不会销毁她。”

沈轻梨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我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但那是之前，我以为075号只是实验失败的产物。”

“可我前几天发现了一件事，你有个去世的白月光，而075号恰巧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你说这是巧合吗？”

话音刚落，江风霖便猛地站起来，“你调查我？！”

沈轻梨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啜了一口面前的花茶。

几秒钟后，她才自顾自地说道。

“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让075号产生感情的。我不想和死人去争什么，但是这个机器人，我觉得已经威胁到我了。”

“风霖，方瑜已经死了，你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更不应该让机器人代替她。”

“可我不一样，我能给你的，不仅有金钱，还有地位，更重要的是，我爱你。”

“无论在事业上，还是在生活上，我们都很合拍，不是吗？”

沈轻梨的手指轻轻拂过江风霖的下体，他下意识的闷哼一声，反手揽住了沈轻梨纤细的腰。

“我答应你。”

沈轻梨挑了挑眉，“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会协助你控制舆论，就说是因为机器有不可逆的隐患，所以需要销毁。”

话音未落，江风霖便发狂般的吻上了沈轻梨的唇，现在的他只想找个发泄的出口。

他的动作很粗鲁，在一轮又一轮的冲刺下，才疲惫的瘫靠在沙发上。

在面对沈轻梨的挑逗时，他根本忍不住，只想疯狂索取。

待沈轻梨走后，江风霖摇摇晃晃地走到书房，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方瑜的照片，几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江风霖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他总觉得方瑜在他心中的模样，已经渐渐模糊。

他贪恋沈轻梨的肉体，又下不定狠心离开顾念瑜。

半小时后，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

顾念瑜正安详地躺在床上。

“念瑜…”

顾念瑜睁开眼睛，看见江风霖正眼圈通红地坐在床前。

“念瑜，三天后你要进入真空舱重新升级，这样蜕变成人类后，能更好地适应身体。”

顾念瑜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

刚才江风霖和沈轻梨的对话，她全部听到了。

她比不上方瑜，那是江风霖心心念念的去世的白月光。

她也没有沈轻梨热辣的身材，更不能为江风霖铺路，让他有着更光明的前途。

她只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替代品。

当现在失去价值时，就面临着被销毁的结局。

还好她早就做好了自毁的准备，所以现在并没有觉得难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划过，这三天江风霖没有再出现，顾念瑜也不想知道他去了哪儿。

无非是去方瑜的墓地，又或者是陪伴沈轻梨。

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她看着缓缓升起的朝阳，嘴角挂上了一抹释怀的笑容。

“这太阳真好。”

顾念瑜转头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风霖。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两人眼眸中流转。

顾念瑜眨了眨眼睛，率先移开了目光，“走吧。”

江风霖想说些什么，可是顾念瑜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心乱如麻，觉得顾念瑜最近的表现很奇怪。

她的眼里总有化不开的复杂情愫，完全没有先前的天真烂漫，可他又摸不清这一切的源头在哪。

他不停地在心底安慰自己，“没事的，很快就要结束了，很快我就能带念瑜离开这里，不必再受他人胁迫。”

实验室内，修复用的真空舱和销毁用的真空舱很像。

可顾念瑜却能一眼区分出来，摆在她面前的，是销毁舱。

在她准备躺进去的时候，江风霖抓住了她的手。

“念瑜，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顾念瑜将手轻轻搭在了销毁舱的把手上，摇了摇头。

不等江风霖说话，她便躺了进去。

销毁舱关上门的那一刻，自毁程序也完全启动了。

顾念瑜透过玻璃看到了忧心忡忡的江风霖。

她在心底默念着，“江风霖，再见。”

随后便坦然地闭上了眼睛，迎接她被销毁的结局。

看着顾念瑜的表情，江风霖没来由的心口一紧。

想到什么似的，江风霖猛地敲击销毁舱。




顾念瑜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不在实验室，而是在江风霖的家里。

她望向江风霖的背影，有些疑惑地开口：“不是让我待在实验室吗，为什么把我带出来？”

江风霖不停在电脑上敲打着什么，没有分给她一点多余的目光。

“过段时间的机器人发布会，你不能参加，保险起见，最近一段时间你就住我这儿。”

话音刚落，江风霖便起身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顾念瑜四处走动，推开一扇虚掩着的房门，即使有了心理准备，却依然被眼前的场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成百上千张照片，都是同一张面孔。

密密麻麻，一尘不染，每一张都是江风霖刻在心底的爱意。

顾念瑜捂住胸口，潜意识的难过突生的情感让她感到窒息。

是了，她就是方瑜。

她们两个，一模一样。

她不自觉的迈动双脚来到桌前，风吹起了日记本封皮，停留在一张带有泪渍的页面。

[阿瑜，我修改了她的程序，有了人类的情感和意识后，她更像你了。]

[阿瑜，今天是你去世一周年的日子，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只有在看到她的时候，我才觉得你从没离开过我身边。]

酸涩的情绪迅速上涌，顾念瑜觉得眼睛疼得厉害。

自欺欺人终会变成笑话。

从前种种，江风霖无数个充满爱意的瞬间，没有一分真情是给她顾念瑜的。

一阵寒风吹过，日记又被吹动了几页。

[阿瑜，对不起，我好像喜欢......]

不等她仔细看，江风霖冷冽的声音便出现在她身后。

“你在干什么？”

她回头望去，从未和她生过气的江风霖，此刻的眼神里有着浓浓的怒意。

他快步上前，合上了桌上的日记本。

“谁让你进来的！你当自己是谁！以后不许进入这个房间！”

江风霖的语气充满了冷漠和疏离，还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见顾念瑜不说话，他又提高了音调，“听清楚我的话了吗？！”

顾念瑜这才反应过来，怔愣着点了点头。

距离蜕变成人类的日子越近，她情绪的感知也就更敏锐。

现在，她觉得心里拧个劲儿的疼。

看见顾念瑜的模样，江风霖意识到自己有些说重话了。

他将顾念瑜紧紧拥入怀中，“念瑜，是我太激动了，这里的事我以后再和你解释。”

“过来看看，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江风霖带着顾念瑜来到了客厅，一条漂亮的白色连衣裙出现在她眼前。

“喜不喜欢？快试试。”

顾念瑜心里生出浓浓的排斥，她刚才在照片上看到了，方瑜最喜欢穿白裙子。

她摇摇头，“我不喜欢。”

江风霖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他有些魔障地自言自语。

“你怎么会不喜欢，你得喜欢。”

但很快又把自己调整好，柔声哄着顾念瑜。

“我第一眼看到这条裙子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你。乖，穿上给我看看。”

顾念瑜觉得有些头痛，两个声音不停在她脑海交缠着。

“顾念瑜，别穿。”

“念瑜，快穿上。”

等顾念瑜反应过来时，裙子已经在她的手上了。

她愣了几秒后方才恍然大悟，是江风霖在她脑海中植入了程序。

他不允许她忤逆，不允许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动作。

为了让她彻底变成方瑜，江风霖真是煞费苦心。

当她换好裙子走出来时，江风霖瞬间红了眼睛，几滴晶莹的泪珠在他眼角滚动。

他情不自禁地抚上顾念瑜的脸，声音颤抖哽咽。

“阿瑜…”

顾念瑜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这种迷恋又纠缠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她。

她认真盯着江风霖的眼睛，“我以后能不能不穿白色，我不喜欢。”

江风霖一愣，好看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好了，你穿白色好看，哪有那么多喜不喜欢呢。”

顾念瑜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时至今日，他仍然把她当替身，

看来她做下自毁的决定，没有错。

她不要蜕变成人类，不要完完全全地成为另一个方瑜。




晚上八点，江风霖的家门被人敲响。

打开门后，江风霖愣在了原地，他不知道沈轻梨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怎么来了？”

沈轻梨灵巧地从空隙处钻了进来，语气俏皮可爱。

“我想你了，”话音未落，沈轻梨就看到了沙发上的顾念瑜。

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把机器人带回家里了？”

江风霖轻咳了一声，“这个机器人有点故障，放在实验室会影响其他人，我带回来研究一下。”

沈轻梨的表情半信半疑，可当她看见江风霖睡袍下健硕的身材时，不自在的转移了话题，“风霖哥哥，我晚上在你这里住，好不好嘛。”

说话间，沈轻梨的手指摸上了江风霖的胸膛，眼神充满挑逗。

江风霖下意识的转头望去，顾念瑜正背对着他们看向窗外。

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眼里也燃起欲望的火苗。

“好。”

本以为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沈轻梨又指着顾念瑜说道，“我不喜欢机器人在家里，把她放到门口好了。”

外面大雪纷飞，积雪高度已经到了脚踝。

在顾念瑜以为江风霖会拒绝的时候，他竟笑着点头同意了。

“好，不过是个机器人而已，放在哪里都一样。”

刚走出家门，顾念瑜便被冷空气吹得咬紧了牙关。

她现在已经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机器人了，她有冷热的感知，此刻正浑身发抖地看着江风霖。

“真的要让我在外面待一个晚上吗？”

江风霖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不能让她起疑心，只能委屈你了。等她睡着，我就出来接你，乖。”

望着江风霖决绝离去的背影，顾念瑜觉得心又痛了几分。

不多时，屋里便传来了沈轻梨的娇笑声。

顾念瑜透过窗户缝隙看到，江风霖正赤裸着上身将沈轻梨压在身下，粗重的喘息夹杂着暧昧的呻吟，她有些听不下去了。

忽然，江风霖停止了动作，他附在沈轻梨耳边说了什么，沈轻梨顿时羞红了脸。

几分钟后，沈轻梨穿着一身圣诞制服走了出来，极少的布料堪堪将隐秘位置遮住。

江风霖从身后抱住沈轻梨，目光却望向了书房方瑜的照片。

“阿梨，想不想和别人一起来？”

沈轻梨压抑的呻吟着，“都听你的~”

顾念瑜再也看不下去，她转过身捂住耳朵，刚才的一幕让她有些作呕。

一边和她描绘蜕变后的美好未来，一边忘不掉死去的白月光，现在又和另一个人女人赤裸缠绵。

本以为三个人的感情已经很拥挤，现在又出现了第四个人。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雪花飘过，顾念瑜将自己瑟缩在墙角，不停搓着手获得那微不可察的热量。

冰霜压在她的睫毛上，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她觉得身体越来越僵硬，直到最后昏倒在地。




本以为躲过风头，这件事就可以被大家遗忘。

让江风霖没想到的是，事态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这批仿生机器人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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