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笑意。
「你昨天去哪了？叫你好好待在粉店为什么要乱跑？」
被他们这样质问，我心底没有不高兴，没有惶恐，反而很开心，他们原来没有抛弃我。是老板娘说错了。
「我……」
刚想解释只听到我妈说：
「都怪你乱跑，原本要你的那家不想要了，还要我们退钱……」
南方的秋季并不冷，听到这话，我却脚底生寒。
「我不会花很多钱的，我可以照顾弟弟，你们别不要我。」
说完我一下哭了出来，村子里没活干的人都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这一幕。
他们脸上没有同情，也没有诧异，只是开口戏谑道：
「养多一个女嘛，嫁人还能收彩礼钱呢！」
我爸嫌丢人，用力一脚踹到我怀里，我跌坐在地上，他呸了一声回到了黄土屋。
我妈瞅瞅我，又看看我爸，最后屋内响起李望嘉的哭声，她一脸焦急，随后回到了屋子了。
随手将门拉上，而我被隔在了房子外面。
村子里的人多是觉得没有热闹可看了，就走了。
脸上摆满意犹未尽的表情，我那一瞬间很想郑女士，虽然只认识了一晚上。
我盯着地上的黄土，手指甲不知不觉就扣到了地上，视线模糊，黄土沾水变成了泥。
那些村民走之前还说了两句：「这样不好吧，还是个孩子。」
「你不知道他家穷啊，几个女儿要我也不乐意，你觉得可怜你去养。」
七岁的小孩懂什么？我觉得能懂的差不多都懂了，起码我知道他们话里的意思。
蹲到脚麻，我父母都没有出来，甚至隐隐约约我还听到我爸的声音：
「你赶紧把她送走，叫别人看什么笑话。」
「这么大的孩子没人要了。」
「早几年就叫你送人，你非要拖，你看现在谁还要？」
我的姐姐们这个时候不在家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哄他们开心。
是不是像以前一样打我，他们就不会赶我走了。
郑女士这时候出现了，宛如天神，她拉着我的手敲响了老旧的木门。
「这孩子
件事是他们不会要我，他们想要一个男孩。大姐告诉我在家好好听话才不会被送走，二姐告诉我要多干活才会有用。
于是我年纪小小就帮着家里洗衣做饭，惶恐自己被丢掉。但世上并非只要努力就有结果。
被送走的前一天，我家来了一个男孩子，他叫李望嘉，入了我家的户口，而我被叫做盼儿，至今还不是李家人。
天色快黑了，老板娘是个好人，我不能给她添麻烦。
我从店里面走了出来，村里面没有红绿灯我站在斑马线上不知所措。
而下一秒一辆摩托车差点撞到了我。
「诶，死小孩怎么讹人呢？」
我抱着头在马路中间不知所措，我养母就是现在出现的。
村子里的女人大多都穿着朴素的灰衣，眼里的神情比衣服还暗淡，充斥着对生活的麻木。而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一头波浪卷的头发配上一条艳丽的红裙，看起来是村子里面说的不好惹的女人。
「你爸妈呢？」
我哽咽地重复着这几句话：「我爸妈不要我了，我爸妈不要我了……」
在她的质问下，我一下就哭了出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后面的车摁着喇叭：「会不会开车啊！」
人流声中她把我带上了她的车，警察局门口，她问我要不要回家，警察叔叔会帮你说服家人的。
我想起我爸的棍子，想起了我妈掐着我的手臂，直到淤青质问一遍又一遍你怎么不是男孩，而我窝在角落里没有说话。
郑红艳将我带回了她家。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鞋柜上却摆着两个人的鞋。
「你叫什么？」
「盼儿。」我用土话回答。
说出这名字的时候，她眼里的神情很悲伤，像是触及到什么回忆一样。
她愣住没说话，但是坚持不叫我这个名字，只叫我做小宝。
「你以后叫我郑阿姨……不对，叫我郑女士。你就叫小宝。」
我当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我这样称呼她，后来她才说她以前是谁的孩子，结婚后是谁的老婆，生小孩的话就是谁谁谁的妈妈。
她不喜欢这样，所以
逼我，你妈叫我去看了几个医生，你知道吗？天天喝那种不知道哪里求来药，我喝了多久你知道吗？」
徐先生没有说话，透过门缝，我看到他低着头。
「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找别人开房的事？」
当时小，我不懂郑女士的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徐先生听完后脸色惨白，但还是嘴硬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生不出来！你以为我想吗？」
郑女士拿着扫把将他赶了出去，连同丢掉的还有这几天里收拾好的行李。
「郑红艳你会后悔的！」
郑女士在客厅里低着头啜泣，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到地上。
「对不起。」
往日了父母吵架，我都不敢出房间生怕被打。
可是今天看到郑女士在哭，我一点都不害怕只有心疼。
「你个小屁孩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惹的。」
郑女士给当时的我解释了很多，从她开始和徐先生相爱到如今出轨，不像是对我说的，更像是一个人的独白。
连续闹着一个月后，他们还是没离成。
但是开学季早到了，郑女士先把送到了幼儿园。
我背着书包上了幼儿园大班，市里面的小孩很好，不会拿石头扔我。
每一天上学，我都很害怕，害怕郑女士像我妈一样把我扔在外面，所以每次上学我都要磨蹭很久。
「郑茜，再不去上学，你就迟到了。迟到的人，没有小红花。」
我不在意小红花，我只害怕又被丢掉，哪怕知道郑女士没有义务养我。
郑女士似乎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有条不紊梳着我的杂毛，用她新买的头绳给我编了辫子，和幼儿园里的小孩一样好看。
「找不到我，就叫老师，老师会联系我的，我也一定会接你的。」
她揉了揉我两边刚长出来的肉，「我还等着你给我养老呢！」
郑女士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我那些敏感的心事，她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我们语文老师说在爱长大里面的孩子可能大致都阳光些，在没有见到郑女士的父母时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当时感觉每天都生活在一种不真
养母和我都是父母嘴里的赔钱货。
为了儿子，我亲生父母把我卖给养母。
养母家中还有个酗酒家暴的丈夫，却为我撑起了一片天，她说：“我们才不是赔钱货。”
后来我成了市状元，他们却后悔了。
跪在小区门口，只为求我回去。
……
七岁时村里的小孩都开始上学前班了，而我还在家里晒着玉米。
我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儿，父母想要一个男孩很久了，02年计划生育，为了生我，家里出了一大笔钱。
因为村子里的算命先生说我是个男孩，于是我被生了下来，很可惜我没有带把。
七岁，我已经会看家里人脸色了，哪怕向往上学，但也不敢多说一句。
可是那天破天荒的，我妈要带我去市里。
她脸上带着纠结，我爸在旁边说一个女娃子，有什么舍不得？
我当时不明白他的意思，只以为我妈不愿意带我出去，于是小声说着：「家里晒苞谷也挺好的。」
我爸听完这句话敲了敲旱烟斗，脸上带着不耐：「再不走，她什么都懂了。」
我妈最终带我来了市里，去市里的大巴很晃很晕，我一路上吐了不少，我妈头一次没有骂我丢人。
她带我去了一个粉店，我第一次吃到了碗叉烧粉，一碗八块钱。
很清楚地记得她说要出去买点东西叫我一个待在哪里不动。
陌生的地方，我很不安，可是害怕她生气，我还是一个人乖乖坐着等待。
时钟转的很慢，等待中老板收拾了隔壁的桌子，隔壁的桌子又来了客人，我还是没有等来我的母亲。
我被抛弃了，在等待了两个小时后，老板不耐烦地看着我，他叫我不要耽误他做生意。
「我要等我妈。」
「你妈早付钱走人了，她不要你了。你要是记得回家的路，我给你钱，你自己回去。」
老板娘见我还小还是给我解释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二十块钱，这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的巨款。
我记得我家在企石镇南家村，我爸叫李飞刚，我妈是陈玉霞。
可是很现实的一
实的梦里，生怕下一天就会回到那个令我窒息的黄土屋。
而一周后，我担心的事实成真，郑女士的父母出现了。
小孩子的眼神是敏锐的，从看见他们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不喜欢我。
「招娣，为什么要和徐睿离婚？这样的男人可是八竿子都难打着的。」
郑女士很不高兴，她的手指甲插入肉里，脸上却是异常的平静。
我脑子只想着为什么郑女士叫招娣，这个名字我们村里有不止五个女孩叫这个，明明不好听。
他们又指了指我，
「你养一个拖后腿的人干什么？还有你这头发不伦不类……」
我拿着扫把，像上次郑女士赶走徐睿一样。
「出去！不准你们这样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