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窦昭魏廷瑜的武侠仙侠小说《九重紫窦昭魏廷瑜小说》,由网络作家“窦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舅母走后没多久,江南那边传来消息,大伯父窦世样病逝了。家里立刻乱了套。大伯母受不了这个打击卧病在床,三伯母主持东窦的中馈。三伯父领了二堂兄窦玉昌去扬州料理大伯父的后事,四堂兄窦荣昌协理六伯父管理家中的庶务,祖父好像也老了十岁似的,每天躺在书房的醉翁椅上发呆。东、西两窦的气氛都很沉闷。这些却影响不了窦昭。她还是每天看见什么喜欢的东西就往自己住的屋里拖。窦世英笑她:“不去看妹妹了?”“王姨娘不喜欢我去看妹妹。”窦昭嘟着嘴,满脸的不以为意,眼中却有小小的伤心。窦世英心头一跳,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地抚了抚窦昭乌黑的头发,低声道:“也好,爹爹告诉你写字。”窦昭问窦世英:“祖母什么时候来?”马上要过中秋节了,她希望中秋节的时候能和祖母说上话...
舅母走后没多久,江南那边传来消息,大伯父窦世样病逝了。
家里立刻乱了套。
大伯母受不了这个打击卧病在床,三伯母主持东窦的中馈。三伯父领了二堂兄窦玉昌去扬州料理大伯父的后事,四堂兄窦荣昌协理六伯父管理家中的庶务,祖父好像也老了十岁似的,每天躺在书房的醉翁椅上发呆。
东、西两窦的气氛都很沉闷。
这些却影响不了窦昭。她还是每天看见什么喜欢的东西就往自己住的屋里拖。窦世英笑她:“不去看妹妹了?”
“王姨娘不喜欢我去看妹妹。”窦昭嘟着嘴,满脸的不以为意,眼中却有小小的伤心。
窦世英心头一跳,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地抚了抚窦昭乌黑的头发,低声道:“也好,爹爹告诉你写字。”
窦昭问窦世英:“祖母什么时候来?”
马上要过中秋节了,她希望中秋节的时候能和祖母说上话。
窦世英眉头微蹙,道:“谁告诉你喊崔姨奶奶作‘祖母’的?”
窦昭暗暗叫苦。
祖母应该是在窦晓出生之后才被称“祖母”的,她自懂事起就和祖母生活在一世,记忆中一直称祖母为“祖母”,倒把这茬儿给忘了。
她只好含糊地道:“不喊祖母喊什么?”
“要喊崔姨奶奶!”窦世英耐心地教导女儿,“你大伯父病逝了,大家的心情都不好,今年的中秋节恐怕不会大操大办了,崔姨奶奶可能会留在田庄里过节。”又问她,“你为什么想见崔姨奶奶?”
窦昭道:“她们说崔姨奶奶会种田!”
窦世英大笑起来:“不错,你崔姨奶奶很会伺候庄稼,她的田庄,一直是我们家几个田庄里收益最好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有些茫然。
或许,这就是妾生子的悲哀。
窦昭不再和父亲说这些,拉着父亲去书房里练字。
那年的八月十五,大家只是分食了月饼,比起往年又是赏月又是观灯的,冷清了很多。
丫鬟们都在私底下议论:“这孝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到了九月底,大伯父的棺椁运回了真定县。
窦家披麻戴孝,半个真定县都是白色的。
真定县的县令和六伯父、父亲亲自在城门口迎了大伯父的棺椁,祖父和二太夫人作为长辈没有参加葬礼,治丧之事全由三伯父主持。
窦昭见到了乳名“兰哥儿”的九堂哥窦环昌。
他今年十六岁,瘦弱而苍白,在大伯父灵前颤颤巍巍地答谢吊唁之人,转过身却扑到祖父怀里大哭:“爹爹吐了好多血……”
祖父眼里立刻含满了泪水,揽了他的肩膀轻声安慰他:“好孩子,以后就跟着叔祖父读书。”
窦环昌点头,望着祖父的目光中充满了孺慕之色。
窦昭冷笑。
祖父把父亲教歪了,现在又来祸害大伯父了。
难怪窦环昌考了快二十年的进士也没个影子!
她每天咬紧牙关坚持练三百个大字。
窦环昌却对窦昭非常的友好——家里就他们俩人穿着重孝。
他常把大伯母给他做的好吃的送给窦昭品尝,窦昭对他的态度也渐渐柔和起来。
很快就到了腊月,窦昭的母亲要举行小祥祭礼。
父亲将除服,窦昭还要穿十五个月的孝服。
三伯母上门,和祖父商量给父亲续弦的事。
自从大伯父去世后,大伯母不再是窦家的宗妇,按理应由二伯母主持中馈,但二伯母随二伯父在任上,要打点好了二伯父身边的事才能携子女回乡,家里的事暂由三伯母打理。
祖父问三伯母:“你有没有什么好人家?”
三伯母斟酌道:“大嫂那边有个小堂妹,小时候常来我们家走动,人品、相貌都好,大嫂也有这个意思。再就是城东诸举人家的五小姐和南楼乡陈大人家的孙女,诸小姐性情柔顺,跟着哥哥们读过几年书,诗琴书画都略有涉猎,想必能和七叔叔能说到一块去。陈大人曾做过淞江知府,说亲的这位小姐行三,人我没见过,却素有贤名。其他几家不是家世略差一点,就是出身不太好,是庶出的,我觉得用不着相看。”
祖父点头,对三伯母的办事能力非常的赞赏:“你考虑得很周到。万元是庶出,万万不可再娶庶女。我看就定下诸举人家的小姐吧!大侄媳妇娘家的人,隔得太近了,有时候未必是件好事。陈大人总觉得自己是读书人,行事有些酸儒,这样人家教养出来的小姐多半有些呆板。”
三伯母笑着起身:“那我就跟诸家的人打声招呼。您看您这边派谁去相看为好?”
丁姨奶奶自从在大厅出了丑之后,就称病不出,祖父身边由原来服侍丁姨奶奶的大丫鬟秋芬伺候。
祖父也有些为难起来,想了半天,道:“你帮着拿主意就行了。”
三伯母笑盈盈地走了。
窦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伏在自己的花梨木书案上描红。
这个家里很快就会迎来新主母了,她也得从正房搬出来了。
以后,母亲的气息会在她生活中越来越稀薄。
想到这些,她心里有些惘然。
只是不知道父亲会把她安置到什么地方?
等会回去就让妥娘她们开始收拾东西吧!
西窦现在缺少主持中馈的主母,两家的婚事一旦说定,诸小姐应该会很快就嫁进来。
窦昭放下笔,轻轻地活动着发酸的手腕。
父亲却皱着眉头去了祖父那里。
“我不想续弦。”他目光直直地望着祖父,眉宇间充满了毅然决然的坚持,“我想给谷秋守三年。”
“荒唐!”祖父大怒,“你都几岁了,怎么还不晓事!你可是家中的独子,不想着尽快为窦家开枝散叶,竟然学那些风流浪荡子为妻守制……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祖父气得胡子一撅一撅的,“这件事没得商量!我会尽快让你三嫂和诸家把日子定下来的,你只管等着成亲就行了!”
扒在门缝偷听的窦昭差点跌倒。
明年五月,王行宜就将起复。
王家以后还要在官场上做人,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做小妾。
如果父亲在明年五月之前续弦,王家要么会把窦明留在窦家,让王映雪大归;要么会送王映雪三尺白绫,逼王映雪自缢;要么把王映雪送到庵堂,古佛青灯了此残生。
若父亲在明年五月之前没有续弦……
前一世,王行宜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妻子、子女良多,他富贵后只守着老妻过日子,从不沾染女色,对儿女也都十分的爱护,尽己所能地满足他们的任何要求。特别是王映雪,不仅被未婚夫退亲,而且还抛头露面帮着维系家中的生活,耽搁了自己的婚事,因而对窦明和窦晓比自己的孙子还要宠溺。
她要是料得不错,王行宜肯定会想办法让窦家把王映雪扶正。
那王映雪岂不又成了她的继母!
不行,不行!
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父亲必须赶在明年五月之前续弦。
让王映雪滚蛋!
父亲的态度却无比的坚定:“爹,您要是不怕和诸家撕破脸,你就直管和诸家定日子好了。反正到了那天我是不会出现在礼堂上的,诸小姐嫁过来,我也不会理睬她的。”
“你还反了!”祖父脸色涨得紫红,“啪”地一声将手中的茶盅砸在了地上,“你直管不出现,看诸家的小姐能不能进门!”
“爹爹!”父亲突然跪在了祖父的面前,哽咽道,“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您就答应我这一次吧!我知道我是家中的独子,你年过四旬才得了我,就盼着含饴弄孙、家业有承,你就让我再任性最后一次吧!从今以后,我一定循规蹈矩,好好地读书,考取功名,为窦家光耀门楣,繁衍后嗣。爹,您就答应我这一次吧!”
父亲“咚咚咚”地给祖父磕着头。
那声音,如同敲打在窦昭的心尖,让她心中一窒,有片刻的酸软。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早不为母亲守,晚不为母亲守,偏偏赶在王行宜即将起复的时候!
上一世你不是没等母亲满百日就迫不及待地娶了王映雪吗?这一世为什么要做好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现在她什么都安排好了,父亲却跳了出来!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窦昭又急又气。
耳边传来祖父带着几分迟疑的声音:“你已经为她守了一年……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爹爹,爹爹,”父亲磕着头,声音更响亮了,“我只求您这一件事,我只求您这一件事!”
窦铎望着儿子乌青的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要守,就守吧!不过,明年的乡试得给我考过才行……”
“多谢爹爹,多谢爹爹!”父亲满脸的惊喜。
窦昭脸上冰冷冰冷的,一摸,满手是水。
※※※※※
没几日,诸家让人带信给三伯母,说诸家五小姐觉得父亲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愿意等父亲三年。
祖父大喜,亲自从库房挑了几刀玉版纸,两方端砚,一匣子湖笔让管事送给诸举人,并赞三伯母看人看得准。
三伯母抿了嘴笑,问父亲:“这八字是对还是不对?”
父亲没有做声,紧绷的神色却松驰下来。
三伯母带着写了父亲生辰八字的庚帖去了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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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明亮的满月孤寂地挂在天空,皎洁的月光水银般地泻下,庭院里到处是斑驳的树影。
纪氏坐在临窗的炕头,望着睡着了的窦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说话间,顺手将垂落在窦昭腮边的几缕青丝拂在了窦昭的耳后。
从三爷窦世榜家出来,她又带着窦昭去给几个侄媳妇问安,回来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洗漱了一番,窦昭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王嬷嬷正坐在床边给窦昭打扇,听了这话不由朝窦昭望去。
屋里没有点灯,月光下的窦昭粉妆玉琢,红红的小嘴微微翘着,流露出一丝笑意,好像做了什么美梦似的,让人看了立刻软到心底去。
“是啊!”王嬷嬷情不自禁地道,“七奶奶怎么就舍得丢下四小姐就这样去了!”
纪氏没有做声。
王嬷嬷继续道:“说来说去,都是王姨娘不好。明明是故交旧识,还要沾惹七爷,这让七奶奶的颜面往哪里搁啊?不怪七奶奶要走这条路。”
“她并不是因为脸面上过不去才自缢的。”纪氏听着,怅然地道,“是她把七叔看得太重了。就算不是王姨娘,换了别的女子,哪怕是个低贱的娼/妓,只要能得七叔的欢心,于她都是天崩地裂般的事,宁愿死也不愿意看到。却不曾想她这一走,孩子怎么办?扶养她长大的娘家兄弟怎么办?她这样,简直就是亲者痛仇者快,唉,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她有个母亲帮她拿主意或是有个闺中蜜友说说话,事情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丧妇长女不娶’,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苦了寿姑,以后怕是日子艰难!”
王嬷嬷不以为然:“不是说四小姐和济宁侯府的世子爷订了亲吗?”
“不过是口头说说罢了。”纪氏感慨道,“要是魏家真的想认了这门亲事,赵氏死的时候就不会只派了个管事来了。”
王嬷嬷有点替窦昭担心。
“我们还是别在背后议论这些事了。”纪氏道,“婆婆那边,散了没有?”
她早就发下话去,二太夫人那边一散,就立刻禀了她。
王嬷嬷忙起身道:“我去看看!”
纪氏颔首,接过王嬷嬷的扇子帮窦昭打着扇。
王嬷嬷探了消息回来:“说还没有散。”
纪氏眉头紧锁,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王嬷嬷犹豫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纪氏轻声道:“婆婆只怕正为七叔的婚事和西府的老太爷在争执!”
王嬷嬷愣住。
睡着的窦昭翻了个身。
纪氏轻轻地拍了拍窦昭,见她没什么动静,这才低声道:“曾阁老踢走了陈季舟,举荐了何文道,这说明什么?说明曾阁老已经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她的声音冷静而理智,比洒落在窗台上的月光还要清冷,“曾阁老已过耳顺之年,身体、精力大不如前,最多能撑个五、六年。到时候谁来接曾阁老的手呢?”她语气微顿,“要是我猜得不错,王行宜应该已擢升至六部京官了。”
王嬷嬷想了好一会,脸色突变:“您是说,王姨娘,要扶正?”她声音都颤抖起来。
纪氏点了点头,表情严肃而冷峻:“我婆婆这个人,最是见机。这次西府的老太爷要头痛了。”
王嬷嬷呆了半晌脸上的震惊之色也没能消弥。
她喃喃地在那里自言自语道:“曾阁老被迫致仕后,曾阁老的门生都受了冷落,只有五老爷尚能自保。曾阁老起复之前,他们都依附在五老爷身边……现在王行宜起复了,如果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也就不足为道,可半年之内升到了六部京官,那就是也很得曾阁老的器重了……五老爷再厉害,却没有王大人的名声,照这样下去,到时候不免要吃亏……要是把王姨娘扶正了,那王家就欠了窦家一个人情,王大人肯定不好意思跟五老爷争这个党首,说不定,还要帮着五老爷争党首……可王姨娘的人品太差了,这样的人就算能生儿子恐怕也教不好……那西府可就全毁了……老太爷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她说着,猛地摇头,“不对,不对,连我都能想明白的事,太夫人和老太爷肯定也知道,太夫人凭什么说服老太爷答应把王姨娘扶正啊?”她想不明白。
“所以我才担心啊!”纪氏长长地吁了口气,目光落在了窦昭的身上,“我怕六爷好心办了坏事!”
王嬷嬷不解。
“现在西府那边的确有点乱,寿姑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我看着也心痛。”纪氏徐徐地道,“六爷让我照顾寿姑,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原是件好事,可现在形势大变,如果太夫人以此为由,让我帮着教养西府的长孙……当年窦家的家产是平分的,后来又一起经营,七叔一个人就能得窦家一半的产业,有几个人能看着不动心?不要说王家的人了,就是窦家的人,说不定都要眼红。到时候我们可就里外不是人,家无宁日了!”
“那怎么办啊?”王嬷嬷急道,“若是真让您带西府的长子,那王姨娘是生母,总不能一年四季不让她看一眼吧?我只要一想到要和她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打交道,我心里就腻味。何况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她能养出什么样的好东西来!可别到时候把我们家的蕙哥儿和芷哥儿带坏就糟糕了。六太太,要是太夫人跟您说这件事,您可千万不能答应啊!就是四小姐,”她朝窦昭望去,“我看也不能留——您就说天气太热,身子骨不舒服,把她送到太夫人那里,谁愿意带谁带去,反正也不会少了她的吃穿。”
蕙哥儿和芷哥儿是六房的长子和次子。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纪氏不悦道,“她又不是小猫小狗,喜欢的时候就养着,不喜欢的时候就随便丢在哪。她可是个活生生的孩子!”
“可是……”王嬷嬷踌躇道。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纪氏打断了她的话,道,“就算我猜对了,这件事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诸家的婚事要给个交待吧?赵家舅爷那里要讨个同意书吧?王行宜那里要想办法让他领情吧?”
“也是哦!”王嬷嬷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不说别的,诸家在真定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窦家不说出个三六九来,诸家断然不会同意退亲的。”
“你恰恰说错了。”纪氏笑道,“这三件事里,最容易,最简单的是和诸家的婚事。你想想,先前诸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说七叔和小妾之间有些事没有理顺,三嫂找了那么多人说项,诸家就是不同意五月里成亲,可见诸家是心疼女儿的人家。若是知道王家闹得这样凶,定然舍不得让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儿受这样的罪,不用窦家去提,诸家就会主动退亲的。”她说着,喝了口茶,“最难的却是让赵家舅爷同意把王姨娘扶正。”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赵家舅爷此时只怕恨死了窦家,要不是顾忌着寿姑,只怕杀了窦世英的心都有。窦家不去求那扶正的同意书则罢,若是去求,肯定是求不到的。求不到不说,恐怕还会趁机弄些让窦家脸上无光的事出来。”
“那老太爷有什么伤脑筋的?”王嬷嬷笑道,“到时候只说赵家舅爷不答应将王姨娘扶正,另行再娶就是了。太夫人难道还能逼着赵家舅爷写同意书不成?”
“说不定这正中了太夫人的下怀!”纪氏说着,目光再次落在了窦昭的身上,“太夫人不能逼着赵家舅爷写同意书,却能让赵家舅爷在西北永远不能挪窝。山高水长,除非赵家舅爷不做官回来和窦家打官司,否则有窦家撑腰,王姨娘就光明正大地能顶着继室的名头生儿育女。可如果赵家舅爷辞官回来和窦家打官司……一个没有了官身的人,你说,他能打得赢窦家吗?不仅打不赢,多半还会倾家荡产,一贫如洗。就算是子孙聪明,也无力再供养其读书入仕……”
王嬷嬷打了个寒颤:“太夫人,这也太,太狠了点吧!”
“这未必就全是太夫人的主意,”纪氏透着气,“我们家这位五伯,说话总喜欢说一半,留一半。”
王嬷嬷同情起窦昭来:“手心手背都是肉。还好四小姐不懂事,不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你以为寿姑有好日子过啊!”纪氏爱怜地摸了摸窦昭的头,“你如果是寿姑,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王姨娘是害死赵氏的凶手,你会怎么做?”
“我肯定是要为生母讨个公道的。”王嬷嬷想也没想地道。
“就是。”纪氏的声音幽长而低沉,仿佛把旧胡琴,悲凉而苍茫,“赵家舅爷不写同意书,就这样和窦家对峙着。若是王行宜一心一意追随五伯则罢,若是王行宜三心二意,等寿姑长大了,窦家只要告诉寿姑真相,寿姑若是嫁得金龟婿,说服夫婿帮她出头,一纸状书告到官府,王姨娘名不正言不顺,立刻可以把她从云端打落泥沼;若是寿姑嫁了个平凡普通的人家,窦家这么多子弟,总有人会站在寿姑那边吧?一样可以让王姨娘由妻成妾……寿姑递了这纸状书,七叔一个‘以妾为妻’的罪名逃不了。不递这纸状书,寿姑只怕是意难平……果真到了那一步,王家是锥心之痛,窦家是疥癣之症,别人只会说窦家顾及同僚的情面,王家却是养女不教……再说了,七老爷毕竟不是东窦的人……”
“我们老太爷怎么把您嫁到了这样一户人家!”王嬷嬷脸色发白,炎炎夏季,她竟然觉得骨子里都凉飕飕的,“我们纪家可没有这样的事。”
“哪家高门大户不是外面看着繁华似锦,里面千疮百孔?”纪氏道,“你不过是不知道纪家的事罢了。”
王嬷嬷默然。
有小丫鬟禀道:“六爷回来了!”
纪氏朝王嬷嬷使了个眼色:“千万不要在六爷面前透了口风,让他高高兴兴地去乡试了再说。”
“老奴省得。”王嬷嬷沉声道,跟着纪氏出了门。
内室悄无声息,安宁静谧。
月光照在窦昭的脸上,眼角的水珠如滚落在昙花花瓣上的夜露,晶莹剔透,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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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蚂蚁排着整整齐齐的队,有条不紊地把吃食拖到洞穴里去。
赵璋如满脸兴奋地朝着窦昭挥手:“快点,快点!”低头把手中的白面馒头捏碎了丢在地上。
蚂蚁立刻围了上来,齐心协力地把碎屑往老槐树下搬。
窦昭慢慢地走过去,蹲在了赵璋如的身边,望着她娇憨的小脸,有片刻的出神。
她想起了女儿茵姐儿。
第一个孩子流产后,不管是婆婆还是魏廷瑜都对自己颇有微词,魏廷珍更是毫不客气地道:“你们窦家也算是世代官宦了,怎么没个懂规矩的?”要从景国公府派个懂得生养的嬷嬷来服侍她坐小月子。
那她岂不是丢脸丢到景国公府去了!
窦昭却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笑着对魏廷珍说是自己不小心,眼睛却往魏廷瑜身上直瞅,指望着他出面帮她拦一拦魏廷珍。谁知道魏廷瑜那个没心没肺的竟然连连点头,极为赞同地道:“姐姐这也是为你好!”
她当时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时正是新婚燕尔,又知道这次是自己做得不对,她气了两天也就消了。
为了弥补婆婆的遗憾,她很快再次怀孕,并于次年元月生下长子葳哥儿,十三个月之后又生下次子蕤哥儿,蕤哥儿三个月的时候,她又一次小产……从此损了身子,看见魏廷瑜就怕,这才将胡氏抬了姨娘。
后来她在魏家站稳了脚跟,两个儿子和她之间都像隔着层纱,怎样也亲昵不起来。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寂寞,这才冒险生下了茵姐儿。
或许是有了儿子的教训,茵姐儿出生后,她亲自哺育,亲自教养,孩子也因此和她格外的亲,一会没看见她就要高声喊着“娘亲”,让窦昭的心都酥了,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就惦记着给茵姐儿弄一份。
没有了自己的庇护,也不知道女儿怎样了?
念头一闪,眼睛就酸涩起来。
随后窦昭又一愣。
她现在回到了从前,哪里还有什么葳哥儿、蕤哥儿和茵姐儿!
心里顿时像被什么东西挖空了一大块似的。
她抬起头来,透过半掩的窗棂,看见舅舅正和三伯父在那里争论不休,模样十分的激烈。
窦家势大,舅舅就算是争赢了又有什么用?
想当初,宋墨弑父杀弟,满朝的文武弹劾他,可有皇帝护着,他还不是毫发未伤!
宋墨还有一个堂伯,两个堂叔,按律可以继承英国公爵位,但宋墨一纸奏折,就让皇上夺了英国公这个爵位。宋墨的堂伯和堂叔当时气得暴跳如雷,扬言要杀了宋墨,可当面见到宋墨却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舅舅谋个实缺去西北也好。
南方富庶,盯着那里的人多,能去的都是有背景的,因而官场复杂,一不小心就会栽跟头。西北虽然贫瘠,但胜在民风淳朴,人也相对单纯点,未尝不是件好事。
窦昭想到这些,轻轻地叹了口气。
※※※※※
过了两天,舅舅和舅母就带着三位表姐回了安香,除了逢七的时候来给母亲敬香,并不和窦家的人来往。等到五七做了法事,母亲的棺椁被送往祖坟安葬。
她的牌位会在西窦小佛堂供奉三年,之后安放到窦家北楼的祠堂去。
外面风平浪静,并没有听到关于母亲的任何诟语,反而是舅舅,卖田卖地凑银子去京都求缺的事连窦昭都听说了。
她不由苦笑。
住得近就这点不好,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能知道。
难怪上一世舅舅会失手!
窦家派人送了两千两银子过去,舅舅分文未动地退了回来。
三伯父有些担忧:“睿甫这是把我们家给恨上了。几辈人的交情就这样完了。”语气颇为唏嘘。
祖父却不以为然:“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必唉声叹气的。”
但三伯父还是想补救,派人以高于市面价格二两银子的价钱想把舅母陪嫁的一百亩山林买下来,被舅母拒绝了。
窦昭私底下和妥娘感慨:“舅舅和舅母也太老实了些,要是我,田照卖,人照恨。”
妥娘在灯下给窦昭做袜子,闻言睁大了眼睛:“那岂不是个无赖。”
窦昭愕然,继而失笑:“可见我骨子里还是个窦家人!”
妥娘听不懂。
窦昭也不和她解释,问她:“王姨娘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呢?”
她通过妥娘用着母亲留下来的人,十分顺手。
“和从前一样。”妥娘道,“每天关在屋子里,早早地就歇了,吃饭喝水什么都有身边那个叫琼芳的丫鬟尝过才入口。”
窦昭“哦”了一声。
萱草跑了进来:“素馨姐,素馨姐,栖霞院那边出事了。”
窦昭还是个小娃娃,丫鬟们说话从来不避着她。
妥娘不太关心,敷衍地道:“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谁在王姨娘内室的花觚里放了块麝香,要不是王姨娘身边的胡嬷嬷发现得早,可就要出大事了。”
妥娘望了眼窦昭。
窦昭睁着双大眼睛正听得有趣。
妥娘只好道:“能出什么大事?我听人说,麝香是最好的香料呢!”
“胡嬷嬷说,麝香能让人滑胎。”萱草低声道,“王姨娘不让人说,可胡嬷嬷那么大的嗓门,我们都听见了。”
“哦!”妥娘本来就话少,这个时候更加不会说什么了。
萱草趴在热炕边,意犹未尽地道:“素馨姐,您说,真的有人要害王姨娘吗?前些日子胡嬷嬷也嚷着说有人在王姨娘的饭菜里下毒,可大太太和三太太亲自过来查了半天,不过是黄苓粉罢了。现在又发现了麝香……谁会害王姨娘啊?为什么要害她啊?”
“我怎么知道!”妥娘不感兴趣地道。
萱草十分的失望,说了几句话,就跑去和秋葵她们嘀咕去了。
妥娘望着窦昭。
窦昭道:“王姨娘那边是非太多了,你还是跟丁香的娘说一声,丁香年纪不小了,又定了亲,不如早点接出去。”
妥娘应了声,望着窦昭的目光忍不住露出些许的狐疑。
“唉!”窦昭在心里叹了口气。
年纪小,有利也有弊。
还好她身边的人是妥娘,要是其他人,恐怕早就吓得撒腿就跑了吧!
不过,王映雪还真沉得住气,这样子都能坚持下去。
要不要再吓吓她?
窦昭思忖着,第二天早上醒来就传出王映雪生了个女儿的消息。
她望着窗外开得正艳的石榴花,满意地点了点头,问妥娘:“今天几号?”
“五月十二。”
上一世,窦明的生辰是七月初三。
看来这一世,窦明得五月十二过生辰了。
上一世,窦明早产了。
这一世,王映雪会怎么解释窦明的出生呢?
窦昭很期待。
她吩咐妥娘:“你给我换身漂亮的衣裳,我要去看看妹妹。”
妥娘喊了玉簪进来,帮窦昭换了件月白色银条纱的夏裳,陪着她去了王映雪那里。
三伯母和丁姨奶奶早已经到,还有一大堆服侍王映雪的人,把屋里挤得满满的。
窦世英正抱着孩子瞧,看见窦昭,窦世英带着几分郁色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寿姑,这是你妹妹!”说着,蹲了身子,让她看看他怀里的孩子。
皱巴巴的,猴子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窦昭在心里小声地腹诽,但还是笑眯眯地凑了上去:“妹妹好小!”
她说着,看了眼王映雪。
王映雪笑着依在大迎枕上,因为生产的原因,脸色很苍白,却有种纤柔羸弱之美。
见窦昭望过来,她不禁紧紧地抓住了被角。
自从那天窦昭和她说过话后,她就一直避着窦昭。
窦昭微微一笑,问父亲:“我能抱抱妹妹吗?”
“好!”窦世英笑着摸了摸长女的头。
“不行!”王映雪却紧张地道,坐直了身子。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是说,寿姑的年纪还太小,”王雪映急急地解释道,“怕她抱不稳……”
“那我能每天来看看妹妹吗?”窦昭打断了王映雪的话,歪着小脑袋,眨着大眼睛望着王映雪。
“寿姑不和萱草她们玩跳百索吗?”王映雪笑容勉强,“来看妹妹,就不能玩了!”
“妹妹比跳百索有趣多了!”窦昭不假思索地道,然后仰了头望着身边的父亲,“爹爹,我能来看妹妹吗?”
“能!怎么不能!你以后想什么时候来看妹妹,就什么时候过来!”窦世英觉得长女十分乖巧、纯善,他把孩子交给了乳娘,抱了窦昭,“你现在是姐姐了,以后要好好照顾妹妹,知道了吗?”
“知道了!”窦昭大声地道,眉眼弯弯,笑得十分甜美。
窦世英忍不住夸奖女儿:“寿姑真乖!”
窦昭笑吟吟地望向王映雪。
王映雪望着笑得天真无邪的窦昭,心却不断地往下沉。
那天窦昭和她说话时的眼神和表情根本不是个三岁的孩子的样子,而且她果然生了个女儿。
这一切实在是太惊骇、太诡异了!
窦昭就好像,好像披着孩子皮的……什么怪物似的……揭了那层皮,却是个噬人的东西……偏偏其他人却一无所察。
王映雪指尖发凉,看见窦昭哧溜地从窦世英怀里挣扎着下了地,飞快地跑到了乳娘身边,一把就揪住了妹妹细软的胎发。一边揪,还一边道:“爹爹,您看,妹妹的头发没我多!”
乳娘猝不及防,急得不得了,低声哀求窦昭:“四小姐,快松手!”
窦昭不理她,朝着父亲笑。
窦世英走过去,仔细地看了看次女,又看了看窦昭,认真地道:“嗯,是没有你的多!”
窦昭高兴地咧了嘴。
乳娘只好朝着王映雪求助。
王映雪早吓得全身僵直,半晌强忍着露出个笑容,柔声地对窦昭道:“妹妹还小,不能揪头发!”
窦昭在心里冷哼。
她当然知道孩子还小,不能揪头发了。
此时的窦明还没有战斗力,胜之不武,她不会伤着窦明的。
她不过是虚张声势地吓唬吓唬王映雪罢了。
想当初,王映雪让她有苦难言,现在,她也让王映雪尝尝这滋味。
※
今天又是周末,祝大家周末愉快!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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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母亲不是那么情长就好了!
她这样,自己实在是不好办啊!
窦昭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母亲骤然间涌现出些许异样的情绪。
好像有些心痛,有些怜惜,还有些……羡慕!
心念一起,她吓了一大跳。
心痛母亲的处境,怜惜母亲的不易,这都是人之常情,可她为什么要羡慕呢?
羡慕母亲什么?
曾经拥有的深情?还是母亲在父亲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率性?
窦昭有些困惑,也有些迷茫。
送走了魏氏母子,她坐在热炕上看着含笑和双枝帮母亲卸着钗环。
父亲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谷秋,我有要紧的话和你说。”
母亲转过身来,纤细如葱的手指绕着鎏金水草纹靶镜柄下垂着大红流苏,眸光幽深,静静地望着父亲。
屋里服侍的丫鬟、媳妇子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父亲半蹲在了母亲的身边:“谷秋,映雪……她……她……怀了身孕……”
母亲绕着流苏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父亲垂着头:“……我只能来和你商量……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让我当做什么事也没有,我,我实在是做不出来……”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母亲轻轻地问父亲,语气平静,手指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流苏。
父亲精神一振,道:“我到了京都,自然要去拜访观澜先生。正好映雪去那里借人参……”他说着,急急解释道,“我当时并没有见到人,只因观澜先生把我当子侄似的,家里的人也没有有意回避我,我是听观澜先生家里的下人说,王行宜的女儿来拜见夫人,说是侄儿生病了,需要喝独参汤,想请夫人帮着买两株百年以上的人参,偏生手中又没有多的银子。你也知道,这样品相的人参,可遇不可求。夫人想尽办法,还贴了些体己钱进去,也只帮着弄了株五十年的人参。我想到那王行宜和五哥是同年,他铁骨丹心,高氏贤明大义,竟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不免有些同情,就让高升去帮着买了两株五十年的人参给她送去。她得了参,特意来谢我……”父亲说着,脸渐渐红了起来,“我知道她是靠着收棉花生意赚的钱,就答应帮她引荐家里的管事,又帮着她弄了些其他的药材……她问我成亲了没有……我一时口快,开了句玩笑话……”他声若蚊蚋,“她为了父亲的事,常和哥哥到京都父执辈那里走动……为人很爽快……告诉我京都有哪些好玩的……又一起饮了些酒……”
母亲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半晌才睁开,问父亲:“她难道一直没有问你是谁?”
“没有!”父亲低声道,“我,我怎么会知道是这样的关系……”
母亲的手“啪”地一下拍在了镜台上,手腕上的翡翠手镯互相撞击着,铮铮作响:“呸!我就不相信她不知道你是谁!这真定府方圆几百里,谁家不是仰窦家的鼻息过日子?她就是不认识你,你说了给她引荐家里的管事,她难道就猜不出来是你?她从小就在我们家走动,我嫁的是什么人,难道她不知道?她对你一无所知,仅凭着两株人参,一句承诺就敢跟你上床?她就不怕遇到的是个登徒子……”
“谷秋,谷秋!”父亲羞愧难堪打断了母亲的话,“她是真的不知道!是事后才想起来的……要不是怀了身孕,她也不会跟我回真定了……”
“你不相信我的话?”母亲的脸阴得像快要下雨似的。
“我信,我信!”父亲连声道,“不管怎么说,她一介女流,遇到这样的事……总之,这件事全是我的错,你就帮帮我吧?”
“你……”母亲咬着唇,原本绕在指头的流苏被拽得笔直。
“谷秋,谷秋,你别生气!”父亲着急道,“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我可真没脸见人了……你就当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帮我过了这个难关吧!谷秋,谷秋……”他目含哀色地望着母亲。
“好!”母亲笑道,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股惨淡,“你让王映雪签了卖身契,我就让她进门。”
“这怎么能行!”父亲急得大叫,“你这样,让王家怎么做人?你这也欺人太甚了!不行,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母亲淡淡地道,神色间透着几分疲惫。
父亲有些扭捏:“我们多给些聘礼,不要王家的陪嫁……我看冯保山纳妾的时候就是这样……冯保山说,这跟买妾是一样的,不过为了颜面上好看些,变成了聘礼……要是后悔,聘礼得全数退回的……”
“那岂不是和那些商贾之家娶平妻是一样的?”
父亲一愣,好一会才喃喃地道:“这,这怎么一样?你们在一起生活,窦家的人都知道谁是大谁是小……”
“你倒是什么都想清楚了!”母亲笑道,笑意却未达眼底,“公公不是禁了你的足吗?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这件事我和大嫂他们商量就行了。”
父亲高兴得一跃而起,拉着母亲的手道:“谷秋,这么说来,你答应了!”像个终于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我答应了。”母亲嘴角上翘,反手握住了父亲的手,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快回去吧!小心公公又把你叫去教训一番!”
父亲冲着母亲直笑,温柔地抚着母亲的鬓角:“谷秋,你待我真好!”
母亲咯咯地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父亲欢欢喜喜地走了。
母亲还在那里笑,只是笑容慢慢变得稀薄,泪水却越流越多。
“娘亲!”窦昭扑在了母亲的怀里。
母亲慢慢地抚着她的头她,低声道:“王映雪是有心的……可能一开始不是有心的,可至少后来是有心的……寿姑,你爹爹不相信我的话,你,相信娘亲的话吗?”
“我相信,我相信!”窦昭不住地点头,眼眶湿润。
“可你相信有什么用啊?”母亲笑,泪水如晨露般晶莹地挂在她白玉无暇的面颊边,“你这个小坏蛋,什么也不懂!”她亲昵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我知道,我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窦昭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并不真是个两岁的孩子。
父亲既然把王映雪怀孕的事说了出来,可见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准备孤注一掷了。
“西窦”子嗣单薄,这样做可能会让王映雪背上不媒苟合的名声,但母亲要是坚持不让王映雪进门,却会让窦家的长辈对她有微词,甚至会背上不贤的名声。何况这不媒苟合的名声也不过是在窦家几位长辈的心里而已,为了窦家的颜面,窦家的人是绝不会说出去的,不仅不会说出去,而且听到什么风声还会极力地为王映雪辩护。这样的恶名,对王映雪又有什么作用呢?
王映雪使了手段算计父亲,这么明显的事,以父亲的聪明,却置若罔闻,可见心早就偏了。王映雪这样好的手段,等她进了门,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若是每遇一件事母亲都要这样解释一番,这日子还得有什么意思?
父亲为了让王映雪进门,先是威胁母亲要休妻,后是半跪的姿态蹲在母亲身边求情……
往后,还有多少羞辱在前面等着她呢!
玉兰树下的少年,是母亲心中的梦。
梦碎了,是醒还是沉沦?
窦昭心中一震。
所以,母亲选择了死!
她抬起头来,震惊地望着母亲。
母亲微笑着,落着泪。
目光穿过层层虚空,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寿姑,娘累了,要歇会。”她呐呐地道,“你去找俞嬷嬷玩去吧!”
“娘亲!娘亲!”窦昭抱着母亲的腿,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她再也不会离开母亲一步。
“好孩子!”母亲亲着她的面颊,泪水如冰地落在她的脖颈,冷得让人直打哆嗦,“难怪大嫂说你聪明……果真是母子连心……只有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可我实在是没力气了……你要怪就怪娘亲没用……懦弱无能……娘走了,你还有舅舅……”她颤抖地道,“说不定这样更好……他们欠娘的,都会还给你……免得我们彼此日日折磨,把一点点恩情全都消弥殆尽……让我们都变得面目可憎……”
“不是的,不是的……”窦昭含糊不清地嚷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活着……”
母亲紧紧地搂着她,想要把她镶入怀中一样,好一会,才渐渐地放开她,大声喊着“俞嬷嬷”。
窦昭嚎啕大哭,厉声尖叫着“娘亲,不死,娘亲,不死”。
俞嬷嬷愕然,继而哭着跪在了母亲的膝边:“您不如拿把剪子先让我去了的干净……”
“嬷嬷,嬷嬷……”母亲揽着俞嬷嬷的肩膀,“我真的支持不下去了……我在田姐姐面前,还装着夫妻恩爱……我心里像滴血似的……”
“没娘的孩子是根草,”俞嬷嬷环着窦昭,“你要是走了,四小姐可怎么办?旁人再亲,也是隔着肚皮的。老太太去得早,你难道想让四小姐也和您一样吗?”
“母亲,您别走,我听话!”窦昭哭得上气不断下气,“您别走……”
“寿姑,寿姑……”母亲伤心不已。
三个人哭得像个泪人。
窦家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
祖父、父亲,都被惊动了。
※
写得我也挺怅然的!
加快进度,快点把这段写过去……
※
窦昭最终还是把那荷包捡了起来。
好歹是三千两银子,可以买一千多亩田或是一座四进的宅子呢!
要是被谁捡了去,只怕眨眼的功夫就会连人带银票都不见了。
与其给别人,不如给她。
她打开了荷包。
里面全是一百、二百甚至是几十两的面额,见票即兑的那种。
父亲想的还挺周到的。
窦昭把银票重新放回荷包,就听见花厅里传来一阵哭闹:“哥哥,你们这样逼我,还不如给我三尺白绫让我自缢算了,也免得我牵肠挂肚,生不如死……”
那就给她三尺白绫好了!
窦昭腹诽着。
当初母亲不是如她所愿给了她一条汗巾,结果她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王行宜怎么生了这样个不知道廉耻的东西?
真是有辱他一世英名。
花厅里传来王知柄低沉的声音,含含糊糊,听不清楚。
窦昭寻思着要不要再听听壁角,结果看见花厅的槅扇一动,父亲陪着王知柄走了出来。
她忙躲到了一旁的太湖石后面。
父亲劝着王知柄:“……你也不用着急上火,事情来得这么突然,她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这样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结果。今天你先回去,让她的嫂嫂们来看看她,看她还有些什么想法,我们到时候再坐下来商量。只要窦家能办到的,一定尽力满足她。”
王知柄脸黑黑的,听到这话额头上冒出几根青筋来,沉声道:“窦七爷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我妹妹是要讹你们家的银子不成?”
“你不要误会。”父亲声音温和,“我只是想,你虽说是她哥哥,但毕竟男女有别,又分开了这么多年,她有什么心事恐怕也不好说给你听,不如缓两天,等她的心情平静下来再做打算。”又道,“她要是舍不得明姐儿,随时可以来看看她。只是明姐儿年纪小,怕就怕到时候有什么话传到明姐儿的耳朵里,让那孩子难受。她要是同意,让明姐儿拜她做了干娘或是干姨都也可以。等明姐儿懂事了,再把当年的事告诉明姐儿也不迟。不过,具体怎样个说词,能不能这样,还要请你们家帮着拿个主意,我一切依照行事。”
一席话说得妥贴又诚挚,让王知柄脸色大霁。
他仔细地打量了父亲一眼,道:“没想到你做事这样沉稳厚道,倒是我小瞧了你。”
父亲汗颜,支吾道:“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你了。等下次过来,我请你喝茶——我那里还有二堂兄从福建捎来的大红袍,颇值得一尝。”
王知柄满意地走了。
父亲擦着额头的汗水,转身朝着窦昭躲藏的太湖石喊道:“还不快出来?太阳这么大,小心晒着!”
窦昭笑嘻嘻地走了出来,道:“我躲得好好的,爹爹是怎么发现我的?”
父亲笑着指了指窦昭头上的金环。
早知如此,就应该扎头绳的。
窦昭在心里嘀咕着,想到那三千两银子,亮出手里拎着的荷包笑道:“爹爹,我捡了一个荷包……”
不要说她现在只有五岁,就是她十五岁,三千银子想不着痕迹地私藏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摊开,光明正大地据为己有。
父亲笑道:“原来是被你捡了去。”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拿那个荷包。
窦昭手一晃,把荷包藏在了身后:“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
父亲一愣,笑道:“可这荷包是我的。失主找来了,你难道还想赖不成?”
“那您得谢谢我。”窦昭道,“要分我一半。”
父亲忍俊不禁,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都是跟谁学的?”然后打开荷包,从里面挑了张十两的银票给她,“给你的谢礼。”
“不行,不行,”窦昭和他来混的,瞅着那一百两、二百两的抓了一把在手里,“这些都是我的……”
正说着,祖父走了出来。
父亲有些慌张地把银票全塞进了荷包。
祖父皱了皱眉,道:“这是做什么呢?”声音很冷淡。
“没事,没事。”父亲连忙道,“寿姑的荷包松了,我帮她挂上。”
啊!
窦昭忍不住咧了嘴笑。
这银票是父亲的私房钱。
所以连祖父也要瞒着。
祖父不悦地道:“这些丫鬟、婆子做的事,你一个大男人,跟着掺和些什么?”然后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父亲应喏,招了妥娘过来,指着窦昭低声说了几句话,和祖父去了鹤寿堂。
窦昭笑眯眯地往正房去。
妥娘一路上盯着她腰间的荷包,每逢过桥穿径她的脸色就紧一紧,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四小姐,您小心点,您小心点”,恨不得把那荷包捧在手里。
窦昭问她:“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妥娘不住地点头。
窦昭从荷包里翻了张十两的银票:“赏给你的!”
“我不要,我不要。”妥娘的脸色发白,“小姐快收起来吧?要是被人看见揪了去,我就是死一百回也赔不起啊!”急得都快哭起来。
窦昭叹气,将荷包递给了妥娘:“你我帮收起来吧!”
妥娘应了一声,小心地将荷包揣进了怀里,一直用手捂着装荷包的地方回到了正屋。
晚上,父亲回到屋里,问她:“荷包呢?”
窦昭从床头的档板里抱了个匣子出来:“在这里。”
父亲哈哈大笑。
窦昭趁机把匣子放了回去。
父亲叫了俞嬷嬷进来:“四小姐屋里多了三千两银票,你登记在册。”
俞嬷嬷脸色大变,不安道:“这么多的银子,放在四小姐屋里,妥吗?”
父亲一向大手大脚惯了,不以为意地道:“没事,三千两银子而已。”
俞嬷嬷不好再说什么,窦昭却笑弯了眼睛。
这银子,她还有大用处呢!
第二天傍晚,王映雪的嫂嫂们来了。
姑嫂三人关在屋里说话。
高氏是个严肃的妇人,说起话来也不怎么客气:“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打算就直说吧!”
庞氏坐在墨漆描金的绣墩上,姿态悠闲地喝着茶,一双杏眼却精明无比地把王映雪屋里的陈设扫了个遍。
玫瑰红的湘被,景泰蓝的花觚,丁香色漳绒坐褥,官绿色的茧绸帐子,还有手中官窑的粉彩茶盅,没有一万两银子,恐怕是布置不起来吧!
难怪她不想走。
庞玉楼抿着嘴笑了笑,听见她的小姑哽咽道:“要是我带了明姐儿回去,爹爹可答应?”
“你若是觉得好,我就替爹爹做主答应你了。”多年艰辛生活让高氏从一个只知道顺从的女子变成了个处事果断的人,她沉声道,“若是别人问起,就说是亲戚的孩子,父母双亡,没人照顾,由我收为养女。所有的官文你大哥都会想办法办妥的,你不用担心。”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王映雪接回去。
王映雪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她情不自禁地咬了咬唇,道:“可这样一来,到底是养女……”
高氏闻言心痛如绞。
那个纯真善良、高洁如兰的王映雪哪里去了?
难道贫困的生活就真的这么可怕?
自己也是千金小姐,嫁入王家后主持中馈,伺候婆婆,照顾小姑,抚育子女,想到出嫁前父亲“君子当安贫乐道,恬于进取”的教导,她就能静下心来做好自己的本份。
可王映雪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雷家退亲的时候?是她开始营生养家的时候?还是自己怜惜她一时失足瞒着良心为她出面的时候?
高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出身商贾的庞氏却眼睛珠子一转。
她是从小听着算盘珠的响声长大的,王映雪的言下之意她怎么听不懂?何况她平日最是烦这个嫌弃她出身、总把她和大嫂高氏相比较的小姑。因而有些看戏不怕台高地笑道:“小姑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们家现在不同往昔,给人家做妾是不能的。要不,让爹爹出面跟窦家说说?把诸家的婚事退了,把你扶正算了……”
“你别乱说,小心让窦家的人听见了笑话。”高氏忍不住喝道,心里暗暗后悔没能顶住婆婆的说项,带了庞氏来窦家。
“大嫂,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庞玉楼懒懒地道,“合着您是王家的媳妇,我就不是王家的媳妇了?您是高门大户,我比不得。可我是王家落魄的时候嫁进来的,贫贱不能移,也未必就那样的上不得台面。”
出身大家的高氏遇到出身市井的庞玉楼,颇有些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因此如果不是什么原则上的大事,高氏通常都会忍让庞氏几分。
王映雪流露出不想离开窦家的意思,这就是原则上的大事了。
高氏耐着性子道:“你也不是那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谁家会随随便便就把妾室扶正的?”
庞玉楼当然知道,只是不想让那高氏压过自己一头,嘟呶道:“我们镇上的陶秀才不就把妾室扶正了吗?”
“那是因为陶秀才正经娘子病逝了,那妾给他生了唯一的儿子,陶秀才娘家兄弟写了同意书,认了那妾做妹子,”高氏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道,“那能一样吗?”
“不就是儿子吗?”庞玉楼朝着王映雪眨了眨眼睛。
王映雪顿时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庞玉楼看着有些不对,低声道:“怎么?明姐儿都一岁多了,又是乳娘带着,你身上还没有动静吗?”
“二嫂胡说些什么?”王映雪的脸上有些挂不住,道,“七爷说了,要为赵谷秋守三年的。”
“啊!”庞玉楼张大了嘴巴,望着王映雪嘴角翕翕,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高氏则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样好的人,遇到得却不是时候。
※
今天出去办了个移动上网卡,设置了定时发布,结果有朋友给短讯,问我怎么还没有发文,赶急冲回来……
※
窦昭看着纪氏的一举一动,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
她刚进侯府的时候,没少给魏家那些管事妈妈或是管事们这样的脸色看。
玉簪一个因机缘巧合才上位的小丫鬟,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场面?
无所事事地被晾在一旁,听着纪氏身边丫鬟的冷嘲热讽、看着纪氏身边婆子的冷眼的玉簪决定去找妥娘。
没想到妥娘不在!
她见住在妥娘隔壁那个穿着绿裳的丫鬟面相和善,问道:“姐姐,您知道四小姐身边的素馨去哪里了吗?”
那丫鬟正对着妆镜在戴耳环,闻言道:“玉簪和王管事去了真定州。”
玉簪愣住。
丫鬟收起妆镜,笑着走了过来,道:“你是新来的?我怎么瞧着面生。王管事是我们太太的陪房管事,我们太太吃不惯北直隶的饭菜,纪府的老太太就常让纪家的铺子给太太送些东西过来。王管事要去州里给太太拿东西,正巧前几天玉二奶奶娘家的侄儿、侄女过来走亲戚,太太见四小姐很喜欢邬家七小姐的玩偶,素馨又是四小姐跟前最讨四小姐喜欢的,想来知道四小姐的喜好,就让素馨跟着王管事去州里纪氏的铺子里挑一个。她明天下午应该可以回来了。”
玉簪妒忌得两眼发红。
纪氏在真定州的铺子还卖西洋的玩意。大庆媳妇去过一次,花了二十几两银子买了个小小的鎏金胭脂盒,上面画着个西洋的美人,大庆媳妇当成宝贝似的藏着,过年的时候才拿出来显摆显摆,还说以后要是发了财,怎么也要好好地再去逛逛。
素馨竟然能由六太太的陪房管事陪着去逛纪氏的铺子,那纪氏铺子的伙计们看在六太太的面子上,肯定会对她迎进奉出的,比起大庆媳妇来不知道要威风多少倍。
她怎么就交了这样的狗屎运呢?
说来说去,她哪点比得上自己?不过就是会巴着四小姐不放而已……
玉簪想着,脑子里灵光一闪。
对啊,素馨那个呆头呆脑的都能讨了四小姐的欢心,凭自己的机灵,四小姐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她朝那丫鬟道了声谢,把包袱丢在了妥娘屋里,自己打水洗了把脸,匆匆去了正房。
纪氏正带着窦昭站在树荫下,指使着小丫鬟采凤仙花:“……用小碗捣碎了,加点明矾,放一夜,明天就可以给我们寿姑染指甲了。”她说着,蹲下身来托起窦昭的小手。
带着婴儿肥的小手白白嫩嫩的,肌肤仿佛吹弹欲破,小小的指甲精致秀气,摊开了,手背上就出现了几个小窝,纪氏心里软得滴出水来。
玉簪忙上前给纪氏和窦昭行礼:“六太太,四小姐!”
“哦,你过来了。”纪氏语气和蔼,相比刚才的冷淡,简直是天壤之别,玉簪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忙应了声“是”,讨好地道:“奴婢看着素馨不在屋里,想着四小姐身边缺人,放下包袱就赶了过来。”
纪氏点头。
窦昭则朝着她笑了笑。
玉簪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人人都说东府的六太太为人和善,刚才可能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正好让自己碰到了。
有小丫鬟捧了装着凤仙花的琉璃盅过来:“六太太,您看行吗?”
纪氏面露犹豫,好像有点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玉簪立刻殷勤地道:“六太太,从前我们奶奶在的时候,我常帮着摘凤仙花。”一面说,一面去拨弄着琉璃盅里的凤仙花,“您瞧,这个就嫩了些……”
“看样子你还真有几分眼力。”纪氏笑着赞了她一句。
玉簪心花怒放。
挑好了凤仙花,纪氏带着窦昭回屋。
玉簪连忙跟上。
三伯母过来了:“六弟妹,忙啊!”
站在门口和纪氏打招呼,并不进去。
纪氏看了窦昭一眼,犹豫片刻,吩咐那小丫鬟:“领了四小姐屋里去。”然后整了整鬓角,笑着朝三伯母走去。
窦昭和小丫鬟、玉簪进了屋。
小丫鬟把琉璃盅放炕桌上,笑着对站在炕边的窦昭道:“四小姐,我去把装明矾的罐子拿过来,您站在这里不要动。”又拜托玉簪,“姐姐看着点四小姐。”
“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玉簪满脸笑容。
小丫鬟蹬蹬蹬地跑去了后面的套间。
玉簪蹲下来和窦昭说着话:“四小姐,你想不想去荡秋千?你让素馨回府,我就带你去荡秋千,还每天都和你玩翻绳、丢沙包,好不好?”
窦昭懒得理她。
玉簪自顾自地说了半天窦昭都没有反应,她很是无趣,又因为前先站了半天,此时一直蹲着,起身的时候腿有点发软,手就扶在了炕桌上,炕桌一翘,“哐咚”一声翻在了炕上,搁在炕桌上的琉璃盅骨碌碌从炕上落到地上,“叭”地一声碎成了几块,里面装着的凤仙花瓣也散落得到处都是。
她一下子傻了眼。
“怎么了?”听到动静的小丫鬟抱着个景泰蓝的小磁罐就冲了进来,看见摔破的琉璃盅吓得脸都白了,“怎么会这样?”
原本立在庑廊下的丫鬟也都冲了进来。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玉簪的身上。
“不是我,不是我!”玉簪下意识地否定,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掠过站在一旁的窦昭,她顿时如抓到了根救命草,“是四小姐……对,是四小姐失手打翻的!”
※※※※※
纪氏脸色铁青,吩咐采蓝:“去请了西府的俞嬷嬷过来。”
屋里服侍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见王嬷嬷打了个手势,纷纷松了口气,鱼贯着退了下去。
纪氏这才发起脾气来:“这个玉簪,死不足惜!”
她先抑后扬,就是想让玉簪得意之下出错,好找个借口教训玉簪,谁知道她还没有下手,玉簪就做出这等龌龊事来。
“也难怪素馨和她打了起来。”王嬷嬷也颇为感慨,但还是劝着纪氏,“还好发现得早,不然四小姐还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呢!”
纪氏想起窦昭那软软的小手,眼眶微红,轻声道:“寿姑呢?”
“采菽和采蓝陪着四小姐在院子里摘凤仙花呢!”王嬷嬷笑道,“玩得可高兴了。”
纪氏眼底就有了几分笑意,踌躇道:“你说,把寿姑养到我屋里,怎样?”
王嬷嬷眼皮子一跳,道:“三太太过来,就是和您商量这事?”
纪氏沉默半晌,微微颔首。
王嬷嬷倒吸了口冷气,道:“我们能不能不管这件事?”
※※※※※
采蓝过去的时候,俞嬷嬷正焦头烂额。
栖霞院吵成了一锅粥,诸家的人又赶过来说要退亲,庞家的人狐假虎威地在那里使唤这个指使那个,偏生老太爷和七爷都不见了踪影,她不过是个妇仆而已,哪一件、哪一桩是她能够当家作主的?那些管事、管事妈妈能躲则躲,能推则推,都把她推上前,偏生她背着七爷的托付,想避都避不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安抚了这个安抚那个,总算是没有出什么事。好不容易等老太爷回了府,东府的六太太又差了人让她过去。
别人叫她,她都可以推辞,四小姐如今在东府的六房,六太太叫她,她却是一刻也不能耽搁。
她抚着额问来禀告小丫鬟:“说了是什么事吗?”
小丫鬟摇头:“只说是让您快点过去。”
俞嬷嬷只好交待了霍妈妈几句,带着两个小丫鬟去了东府。
迎她的是王嬷嬷。
王嬷嬷并没有直接把她领去正房,而是请她到一旁的耳房坐了。
“老姐姐,”她拉着俞嬷嬷的手道,“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要不是事情急,我们太太也不会请了姐姐过来。”她把玉簪的事告诉了俞嬷嬷,“……不过是打碎了东西,最多被我们太太教训一顿,可她却栽赃到了四小姐头上,可见她平日有多嚣张。要不是顾着前头奶奶的名声,我们太太当时就要发作她了……”
俞嬷嬷还没有听完,脑袋“嗡”地一声。
她就知道会出事!
府里的那些丫鬟婆子见大庆媳妇没有把四小姐放在眼里,就有样学样,跟着张狂起来,特别是像玉簪这样眼皮子浅的,简直就有些不知所谓了。
归根到底,这全是儿子惹出来的祸。
可儿大不由娘。
她主内,儿子主外,有些事等她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她教训了儿子几次,开始儿子只是听着,后来索性和她顶起嘴来:“我们是前头奶奶的人,不管是谁做了七爷的填房都容不下我们,还不如趁着现在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知道儿子说得有道理,可她服侍了赵、窦两家的人一辈子,离开了赵、窦两家,她还能去哪里?
儿子道:“你放心,我不会动四小姐的东西,只不过是借着赵、窦两名义,借着四小姐的银子做几桩买卖,等积攒些本钱和声誉了,您就借口年纪大了,我们求新太太一个恩典,让我们回老家去。那新太太只怕高兴得要笑起来,哪里还会阻挡?”
如今六太太对她不满,这件事只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俞嬷嬷有些惶恐地抓住了王嬷嬷的手:“十个手指有长短,我现在按下了这个就浮起来了那个,头都是晕的,还请姐姐告诉我该怎么做!”
“姐姐也是主家身边的老人了,仔细想想,自然就有了主意。”虽说这么说,王嬷嬷却笑道,“玉簪这样的丫鬟我见得多了,是个不省心的,留在身边总是个祸害。”然后带她去见了纪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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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姨奶奶进门年余都没有动静,窦昭的嫡祖母非常的着急。偶尔听说窦家田庄有户姓崔的人家,生了八个儿子两个女儿全都活了下来。因为孩子多了养不起,还送了两个儿子给别人家做上门女婿,现在又想用十四岁的长女给三儿子换亲。
窦昭的嫡祖母觉得这是天意,见过崔家的长女虽然人高马大、身材健硕,五官却不失清秀,没有商量窦昭的祖父就花了二百两银子把崔家的长女抬进了门。
十个月后,窦昭的父亲出世。
孩子刚过了百日礼,窦昭的祖父就招了窦昭的嫡祖母去,指了还在襁褓中的窦世英道:“你亲自带这个孩子,不要让那个大字也不识一个的崔氏把他给毁了。”
就这样,崔氏被送到了窦家位于东积村那个只有一百多亩地的小田庄,直到她逝世。
所以,从本质上讲崔氏一直是个村妇。
窦昭和她一起生活的那些年,崔氏不仅带着她给屋后的菜园子浇水、捉虫、除草,还告诉她怎样管理庄稼,怎样养鸡喂猪……用崔氏的话来说:“学会了伺候庄稼,走到哪里也饿不死!”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窦昭,知道什么时候春播,什么时候秋收,什么时候种菜,什么时候孵鸡仔,甚至可以根据冬天的气候推断来年的天气,不像个世代官宦之家的小姐,反而像个乡绅家的女儿。
她第一次见到妥娘,刚过完十岁的生辰不久。大人们都忙着春耕,祖母和管事去了田头,她和几个丫鬟站在屋前的榆钱树下看村里的孩子摘榆钱芽。
一条毛毛虫掉在窦昭的肩膀上,吓了她一大跳,她又捉了毛毛虫去吓唬那几个丫鬟,大家你推我搡地尖叫着,乱成了一团。
妥娘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发疯似的冲过来追打她的丫鬟,叫嚷着:“她是小姐,是窦家的小姐,你们怎么敢对她不敬?我打死你们,我打死你们……”
想到这些,窦昭有些激动。
继母进门后,服侍母亲的人或因资历太浅而被卖了,或是被继母以服侍过母亲有功劳为由放了籍,或是被打发回了舅舅家,没有人告诉她母亲的事。哪怕是疼爱她的祖母,也不止一次地对她说:“人要向前看,总问那些有什么用?你应该多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想想嫁到济宁侯府后怎么讨你婆婆的欢心才是。”
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恐惧。
母亲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大家都讳莫如深?
继母王氏的贴身嬷嬷胡氏说母亲是因为生了女儿……
那岂不是她害死了母亲?
是不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被送到乡下祖母这里来的呢?
母亲活着的时候,有没有讨厌过她?有没有后悔生下了她?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越发不敢问。
母亲的死,成了窦昭心头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是妥娘告诉了她真相,还在面对祖母责问时反驳道:“我不知道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是王氏害死了七奶奶,王氏是四小姐的仇人,四小姐不能认贼做母!你们这样,不是帮四小姐,是害四小姐,陷四小姐于不孝!”
窦昭至今还记得祖母脸上的震惊之色。
之后祖母什么也没有说,把妥娘留在了田庄。
母亲当年身边服侍的人何其多,可花了八年时间找到她的只有妥娘,为她仗义执言的只有妥娘!
她的性格可想而知。
窦昭现在寸步难行,急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人。
没有比妥娘更合适的了!
香草闻言不顾双枝的反对,主动帮她找来了妥娘。
妥娘茫然地望着窦昭,拘谨中透着几分紧张,轻声喊着“四小姐”。
这时的妥娘,年轻,红润,目光温顺且羞涩,与窦昭记忆中那个面容憔悴、蓬头垢面的女人是两个人。
窦昭心里酸酸的。
她问妥娘:“你,知道,我吗?”
“知道。”她小声地道,“刚才在路上,香草告诉我了。您是七奶奶的女儿,窦家的四小姐。”
知道她是七奶奶的女儿就好!
窦昭微笑着点了点头,伸了手让妥娘抱,道:“我们,去,鹤寿堂。双枝,带路。”
妥娘毫不犹豫地抱了窦昭,双枝却很犹豫,道:“要是万一……”
“我,要去!”窦昭瞪着双枝。
双枝讪讪然地笑。
一旁的香草忙道:“那我呢?四小姐,我呢?”
人的身边不可能只有一种人,有时候,长处会变成短处,短处会变成长处。
“跟着。”窦昭笑道。
香草欢喜地应“是”,在前面带路。
这下双枝想不去也不行了。
一行人去了鹤寿堂。
有小厮把他们拦在了门口:“老太爷说了,谁也不让进!”
妥娘不安地望着窦昭。
双枝束手无策,就差说“我早就说过”之类的话了。
香草则笑着上前插科打诨地喊着“哥哥”,道:“我们是奉了七奶奶之命,把四小姐送进去的……”然后朝着鹤寿堂挤了挤眼睛,“里面不是闹腾开了吗?我们这才送四小姐过来的。哥哥要是不信,不如先进去通禀一声?”
小厮不再坚持,放他们进了院门。
双枝小声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万一他真的去请七奶奶示下……”
“不会的!”香草笃定地笑道,“我们不敢靠近鹤寿堂,难道他们就敢!”
窦昭暗自点头。
鹤寿堂里传来母亲有些嘶哑而尖锐的声音:“……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要纳妾,为何不直接和我说?要请了三伯向父亲说项,不过是因为你自己也明白你这样做对不起我,有失君子之德,偏又心思龌龊,被女色迷住,想万无一失,用长辈来压我罢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请了两家的长辈出面好好地说道说道好了……”
“七弟妹,七弟妹,”三伯父求饶道,“纳不纳妾,不过是小事。既你不同意,那就算了。何必要闹得两家长辈不安生,闹得满城风雨让别人看笑话呢?万元,你快向弟妹赔个不是!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弟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万元,是父亲的表字。
母亲安静下来,父亲却小声嘀咕着,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窦昭忙道:“我们,进去!”
这个时候,香草和双枝就有些害怕起来,妥娘则面带毅色地抱着窦昭进了厅堂。
鹤寿堂的人不敢拦窦昭。
“什么人?”进了厅堂,站在门口的丁姨奶奶大声喝道,表情凛然,是窦昭从来未曾见过的。
妥娘缩了缩肩,又很快站直了身子,声音颤抖又不失恭敬地道:“是四小姐,让我抱她进来……”
听到动静,满面寒霜坐在太师椅上的母亲和搓着手团团转的三伯父愕然望过来,面向中堂跪着的父亲则一跃而起,恼羞成怒冲她们喝道:“怎么回事?”
祖父并不在厅堂里。
窦昭还没来得及开口,母亲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你做错了事,冲孩子发什么火?”她一面说,一面走过来抱了窦昭,然后柔声地问,“出了什么事?”目光犀利地盯着妥娘。
窦昭抢在妥娘前面道:“娘亲,娘亲,我要,妥娘,我要,妥娘!”
母亲想到厢房里关着的那些丫鬟,皱了皱眉。
她没认出妥娘。
把妥娘安排在府里做个粗使丫鬟混口饭吃,于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根本就不会记在心上。
有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进来禀道:“三太太过来了!”
三伯父听着精神大振,只想快点把窦昭她们打发了好说正经事:“不过是个丫鬟,寿姑想要她,赏了她就是了。”说着,朝父亲使了个眼色。
父亲立刻道:“这个什么妥娘,就赏给寿姑好了。”
三伯母性情开朗,语言幽默,待人热忱。虽然不是宗妇,但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欢她,有什么事,总喜欢找她帮忙做中人。三伯母突然而至,母亲也猜到几分。
她也想让父亲早点打消纳妾的念头。
反正妥娘是自己府上的丫鬟,难道还怕她跑了不成?寿姑身边的丫鬟、媳妇都被关了起来,让这个妥娘暂时照顾一下寿姑,等她忙完了这一阵子再好好查查这个妥娘的底就是了。
母亲喊了俞嬷嬷进来:“把这个妥娘安置到寿姑的屋里。”
俞嬷嬷满脸的困惑,看了妥娘两眼,恭声应喏。
这么多人,还有俞嬷嬷,母亲就是想死,也会有人拦着。
窦昭并不担心,拉了拉妥娘的衣袖,示意她回去。
妥娘还沉浸在突然从一个浆洗房的粗使丫鬟变成了小姐贴身丫鬟的茫然不知所措中,恩也没谢,抱着窦昭高一脚低一脚地出了鹤寿堂。
香草和双枝已得了信。
双枝恭喜着妥娘,客气地和她寒暄:“……以后我们就在一起当差了。”
香草懊恼地低着头,表情既后悔又是沮丧。
窦昭微微一笑,指了香草对俞嬷嬷道:“我要,香草。”
香草又惊又喜。
俞嬷嬷此时和七奶奶是一样的想法,而且香草本来就在七奶奶屋里当差,知根知底,也不怕她使坏,叮嘱香草道:“既然四小姐喜欢你,你就跟着四小姐吧!记得要好生当差,不要惹四小姐生气……”
香草已经欢喜得嘴都合不拢了。
四小姐屋里的仆妇犯事被关了起来,以七奶奶的脾气,以后肯定不再用了。她得了四小姐的青眼,说不定以后能混个一等的丫鬟呢!
她越想越觉得前途光明,俞嬷嬷一转身,她就忙不迭地向窦昭道谢:“四小姐,我一定好好地服侍您……”
窦昭冲着滔滔不绝的香草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鹤寿堂:“你听着,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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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艰难地前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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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是八月十二日丑时逝世的。
在此之前,他一直昏迷不醒,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父亲哭得不能自己,全靠东窦的人过来帮着小殓。
窦昭静静地站在庑廊上,听着父亲的哭声,想着祖母。
三年之后,祖母也会去了。
她能不能做些什么,让祖母能多活两年呢?
祖母是去后院给瓜秧浇水的时候突然倒在田里的……祖母的身体一向很好,谁也没有想到……
王映雪走过来,用吩咐的口吻对窦昭道:“寿姑,这几天会有很多人来吊丧,你妹妹不懂事,母亲只有靠你了。你帮着看着点灶上的事。”
祖父的丧礼,亲戚朋友、乡亲近邻都会来祭拜,她见自己这些日子行事有法有度,是怕自己在丧礼上出了风头,得了那些长辈的青眼,以后更加没办法制约自己吧?
窦昭挑了挑眉。
“母亲?”她用一种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王映雪,“太太是不是忙糊涂了?您什么时候改姓赵了?祖父刚去,报丧的日子都没有定就有人来吊丧?太太是不是从来没有主持过丧事,不懂这些?如果真不懂,就请了三太太来帮忙吧!祖父是进士及第,窦家在北直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到时候恐怕有祖父的故旧前来送祖父最后一程,若是弄出笑话来了,窦家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至于灶上的事,如果现在管厨房的管事妈妈拿不起,就换个人吧!”说着,她喊了海棠,“去请高升过来。”自从王映雪扶正,祖父不管内宅,窦昭又长年住在东府,内宅管事的即便不是王映雪的人也是不敢得罪她的人。高升是父亲的人,在前世的记忆中,他只忠于父亲一个人,只要父亲没有明确地表示,做为父亲的女儿,高升会等同父亲一样的尊敬,就像他尊敬窦明一样。
王映雪已脸色大变,沉声道:“寿姑,我不知道东府的太太们在你面前是怎样说的,可你总归是西府的人……”
窦昭打断了她的话:“太太,我看有些事你自己要考虑清楚才是。祖父这才刚死,别以为自己头上就没人管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正说着,高升过来了。
窦昭打住了话题,刚把王映雪的话说了个开头,王映雪已急急地道:“我这几天忙糊涂了,说话不免急躁了些,寿姑不要放在心上……”
要怪只能怪王映雪的运气不好。
窦昭正为祖母的事烦心,王映雪这样挑衅她一番,还在她面前自称是什么“母亲”,她铁了心要收拾王映雪,也不管王映雪在一旁说什么,径直将话说完,并道:“……太太没有管家的经验,这个时候若是闹出什么笑话来,西府恐怕要被别人说一辈子。家里的人事你都熟悉,如果没有能当大任的人,就把这几天的筵席包给外面的酒楼饭馆,真定县找不出这样的人,就去真定州找,别人知道了,不会想到是我们家没人,只会说我们孝顺,要热热闹闹地把祖父送上山。”又道,“这个时候,最忌自家人乱套,你就多担待点,若有什么纰漏,就把事情先压下去,等把祖父的事办完了再说。”
她不知道真定有没有专给人做红白喜事的铺子,但她在做侯夫人的时候,京都有很多这样的铺子,而且还有几家规模做得相当大。
高升猜到是王映雪想给窦昭下马威,但窦昭的提议太让人心动了。
不要说真定,就是北直隶,也没有哪家这样大手笔地给老人送终的。所谓的死后哀荣,看的就是子嗣的孝心和本事。这件事如果办好了,只会对七爷的前程和名声有好处。
他立刻道:“我这就去办这件事。”说完,果断地转身,看也没看王映雪一眼。
窦昭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说了声“高管事暂且留步”,问王映雪:“太太还有什么事没把握的?现在说出来,我和高管事一起帮你想办法。如果等到丧事的中途有什么事出了差错,那个时候每天要接待来吊唁的人,恐怕我们也会有心无力。”
高升果就站定,恭身等着王映雪说话。
王映雪气得心头发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窦昭就冷笑着看着她。
她只得咬牙切齿地说了声“没有了”。
窦昭笑道:“那就好!太太不要过两天又想起什么事没办就好。”沉稳大方地转身离去。
高升自然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道理,朝着王映雪揖了揖,自去找那能包筵席的酒楼饭馆不提。
王映雪扶了胡嬷嬷的手,直嚷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胡嬷嬷却担心窦家的那些仆妇。
因七爷一直没有吩咐把正房清理出来,前头七奶奶和四小姐还有些东西留在那里,老太爷也不发句话,太太不好贸然地搬进去,加上东府又一直压着西府,以至于那些仆妇对太太也少了应有的尊敬。她们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人给压下去,四小姐这样一番举动,会不会让那些仆妇又不安分起来?
如果能让七爷说句话就好了!
她在心里感慨着,嘴里却劝着王映雪:“太太,大局为重。”
“我知道。”王映雪点头,问道,“我娘家谁来吊丧?”
窦铎不能进食的时候她就差人给母亲王许氏报了信,希望娘家能派了得力的人来吊唁,这样也有利于她在窦家站稳脚跟。
胡嬷嬷低声道:“老太太说,让大爷和大奶奶来。”
王映雪皱了皱眉,道:“二嫂不来吗?”
这种场面,只有二嫂庞玉楼能明白她的心意。
胡嬷嬷道:“要不要我给二奶奶带个信去?”
王映雪说了句“快去”,就看见一个面生的小厮四处张望了一下,飞快地闪身进了窦昭歇息的厢房。
她心中一动,指了那小厮低声对胡嬷嬷道:“你派个机灵的人盯着那小厮。”
胡嬷嬷应声而去。
赵良璧进了厢房,小声禀道:“崔姨奶奶已经知道窦老太爷病逝了,她等会就会赶过来。”
窦昭奇道:“这边给崔姨奶奶报信了?”
“没有。”赵良璧道,“崔姨奶奶说,不知道是不知道,知道了,怎么也得来上炷香……”
“那是自然。”窦昭道,“可怎么来、什么时候来却是有讲究的。她老人家不在乎,可看在别人眼里就不是那回事了。你跟崔十三说声,让他拦着崔姨奶奶。窦家的人什么时候去接崔姨奶奶,他什么时候再陪着崔姨奶奶过来。窦家的人要不是去接,就不来。”
“崔十三也这么说。”赵良璧很是苦恼,“说有些架子,该端的时候就得端,不然会让人瞧不起的,还以为老太爷去世了,崔姨奶奶就迫不及待地跑回来了……可崔姨奶奶说,谁想说让谁说去,她非要来不可。
“你们想办法拦着。”窦昭笑道,“崔十三一定有办法的。”
赵良璧只好去给崔十三回话。
府里人人都知道王映雪想为难窦昭反被窦昭将了一军,厨房里管事的人可能会被窦昭一锅端了。
一时间西府里人心惶惶,丫鬟、婆子在窦昭面前都战战兢兢的,比在王映雪前面还要恭谨。
窦昭不管这些,看着到了中午,去了鹤寿堂的厢房服侍二太太和几位长辈用午膳。
第二天清早,窦世榜亲自去接了祖母过来。
丁姨奶奶拉着祖母的手,哭得格外的伤心。
窦昭的表情就有些怪异。
前世,祖父去世的时候窦晓已经有五岁了,三伯父将她们从田庄里接了回来,丁姨奶奶见到祖母的时候,虽然双眼红肿,却只是淡淡地和祖母打了个招呼就帮着王映雪待客去了。
她阻止了母亲的第一次自缢,虽然没有能阻止第二次,却让事情有了很大的偏差。
窦晓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祖父至今也没有看见念念不忘的嫡长孙出生。
祖母至今也还是崔姨奶奶。
丁姨奶奶前世靠上了继母王映雪,这一世,由妾室扶正的王映雪自顾不暇,她又在窦昭的事情上扮演了那样的一个角色,随着父亲的当家,等待她的,决不会是什么好事,她只得寻求祖母的同情和怜悯。
从最后一点上来讲,窦昭觉得这种改变还是让她挺高兴的。
可她能不能想办法延长祖母的元寿呢?
哪怕只是短短的几个月或是几年,让她和祖母能多相处一段时间呢?
祭拜过祖父,婉拒了丁姨奶奶,窦昭把祖母安排在了西窦的客房。
祖母拉了她的手,有些惭愧地道:“我原以为我早点来,能帮一帮你,现在看来我不拖累你都是好的了。”
没有了祖父这个公公,还有祖母这个庶婆婆,王映雪就得以待庶母的礼仪敬着祖母,就别想为所欲为,她完全可以说服祖母在西窦住下,甚至是利用祖母来压制王映雪。
可窦昭不想把祖母扯进来。
祖母一生都不想和窦家扯上关系,如今已到晚年,她希望祖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过日子。
“您为什么这么说?”她拧了帕子给祖母擦脸。
祖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像你要我等窦家的人来接我一样。我只想着我和你祖父毕竟生了你父亲,他去世了,我也该来祭拜祭拜他……其他的却没有多考虑。”
窦昭笑道:“那您肯定也不愿意住在窦家了?”
“这又不是我的地方。”祖母笑道,“我住不习惯。”
“等祖父的葬礼过去,我就送您回田庄吧!”窦昭笑道,“不过,您就不用总待在田庄上了。要是想我或是父亲了,就让崔十三送您过来住几天。”
“这样也好。”祖母笑道,“不过,还是你们去我那里住几天吧!”
窦昭凝视着祖母微微地笑。
父亲还要守孝三年,祖母会不会因此而永远只是“崔姨奶奶”呢?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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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们,今天有点晚,我去走舅舅家了……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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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当然不知道王映雪姑嫂在屋里都说了些什么,她被父亲窦世英拉了去钓鱼。
六月的真定,天气还是很热的,但马车跑起来,有风从竹帘穿过,还是让人感觉很舒适的。
父亲的随从高升这次充当了车夫。他一边赶着车,一边和父亲说着话:“……还是两年前和您一起去钓了鱼的,山上的野葛又粉又甜,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野葛。不过这次去的不是季节,只怕吃不上了。”
“不过山上有半坡野艾蒿,”父亲微笑道,“到时候摘点回去做艾叶茶或是煮艾叶粥,清热解火,也不错啊!”
窦昭望着只有三个人的马车,奇道:“爹爹为什么不带几个小厮、丫鬟,到时候也有人帮着做事啊!”
高升呵呵地笑,专心地赶着车。
父亲则摸了摸她的头,没有作声。
好象她说错了什么话似的。
窦昭心里有些犯嘀咕,再一看,这路边的景致怎么这么熟悉!
她扒在车窗上朝外望。
密密匝匝的蜀黍地仿佛一望无际,几户小巧的农家小院点缀其间,远处油绿色的山丘此起彼伏,偶尔道路两旁全是郁郁葱葱的杨树。
这,这不是去祖母田庄的路吗?
窦昭错愕地回头朝父亲望去。
父亲还以为她是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惊,笑着指了蜀黍地:“看见那黄色的须须没有,那就是蜀黍。等会我让高升下去看看,要是熟了,就掰几个我们带着去山上烤着吃。”
高升再次呵呵地笑。
窦昭不置可否。
马车很快上了条岔路,穿过一片蜀黍地,朝个小山丘驰去。
莫名的,窦昭松了口气。
这片蜀黍地是朗家种的,祖母的田庄在郎家的隔壁,界碑是块人高的青石,刻了大大的窦字。
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他们下了车,高升拴了马,手提肩扛地拿着钓鱼的东西跟在他们身后。
绕过棵老松树,窦昭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这个地方她太熟悉了。
这是条位于郎家和窦家交界之处的小河,河水清澈透明,河床很浅,里面的鹅卵石清晰可见。每到六月,河里的一种像梭子似的小银鱼就会在河边食青草。她常和农庄上的孩子挽了裤脚下河网鱼。
河对岸是个斜坡,品字型长着三株野桃树,每到春暖花开时,桃花盛开,娇嫩如粉,十分的漂亮。等到夏天,野桃树会结了小小的青桃,又苦又涩,根本不能吃。这个时候,他们就会跑到野桃树旁的洼地去摘野菜。珍珠菜、黄秋葵、酸浆草,南苜蓿……春天的时候采了嫩叶做菜,夏天的时候采果实卖到真定的药铺,换几个铜子补贴家里,总能换来大人的一声称赞,赏两文钱买零嘴吃。
她自然不用为了零嘴去做这些,不过她走到哪里身边都带着两个像小尾巴似的丫鬟,两个丫鬟或是摘了野菜或是采了野果,她就分给同伴,时间长了,大家越来越喜欢和她一起玩。
父亲怎么也知道这个地方?
窦昭脑子有些打结,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父亲站在了小溪边的大槐树下。
高升则在大槐树下支开胡凳,摆上凉茶。
父亲带着窦昭在大槐树下的胡凳坐下。
高升则选了水草丰盛的地方站好,拿出鱼杆,挂上鱼饵,开始钓鱼。
这就是父亲所谓的钓鱼?
窦昭有些张口结舌。
父亲却悠然地喝着茶,还叮嘱她:“不要跑到太阳下面去,小心晒伤了皮肤。”
窦昭无聊地望着对岸的青桃子。
风吹过,树枝哗哗作响,青桃随风晃动。
父亲笑道:“那桃子又苦又涩,吃不得。等来年开春,我让人到真定府给你买了京都的水蜜桃回来吃。”
连这个都知道!
窦昭瞪大了眼睛。
那边高升已经钓了一条小鱼起来。
他将小鱼丢到小桶里,笑道:“照今天这样,七爷和四小姐晚上有鱼吃了!”
父亲笑道:“今天我们去保山家蹭饭吃去!”
高升有些奇怪地“哦”了一句,但并没有多问。
窦昭却没有顾忌,道:“我们为什么要去冯家蹭饭?”
父亲犹豫了片刻,笑道:“王姨娘的嫂嫂们过来了,他们家今非昔比,又和五哥有些渊源,按理说,我应该好好招待招待的,可王姨娘毕竟是妾室,我出面招待名不正言不顺的。待我们在你冯伯伯家用过晚膳再回去,她们也应该回南洼了。”
难怪大热天的出来钓鱼!
窦昭恍然。
父亲笑道:“走,我们去山坡上看看!”说着,抱着窦昭就爬到了坡顶。
放眼望去,祖母的宅子历历在目,窦昭甚至能看见站在前院和仆妇说话的祖母。
窦昭十分惊讶。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祖母好像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似的,一直望着他们。
窦昭回头。
父亲目不转晴望着祖母的宅子,表情认真。
窦昭脑子里“嗡”的一声。
原来,父亲一直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对祖母的思念。
她从来不知道!
父亲,还有什么秘密呢?
窦昭思忖着,耳边传来父亲喃喃的自语:“我九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是娘亲亲生的,我就是想知道,生我的是个怎样的人?我不想让娘亲伤心,可想到她这么多年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田庄,我又觉得心里很难受……”
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前一世她才被送到田庄的?
那天父亲对王映雪说,他需要一个嫡子。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前世才有的窦晓?
前一世,父亲只有两个小妾,却很少在小妾屋里过夜,她以为是因为父亲喜欢王映雪的缘故,可现在看来,父亲当时正值壮年,父亲和王映雪却只生了窦明和窦晓两个……
她很想问问父亲。
可这些今生都没有发生过。
她心里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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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氏的心里也乱糟糟的。
她知道庞氏这个人心眼多,说话行事没有规矩,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更没有想到的是,小姑竟然还一脸的意动。
她忍不住怒火中烧,厉声喝斥庞氏:“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样说,也太……”她想说“太无耻”,可想到以后还要在一个屋里进出,无奈地改口道,“太过份了!”
庞玉楼看见高氏变了脸心里就高兴,说起来话夹枪带棍毫不含糊,“大嫂,我不像您,读过圣贤书,说起话来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我只知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小姑落得如此下场,到底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现在家里略有些起色了,怎么,就嫌小姑丢人,就翻脸不认人了?你们做得出来,我可做不出来!我知道,这人要知道好歹。当初小姑一个姑娘家,为了家里的营生抛头露面的时候哪个人不在背后对我们家指指点点的,那个时候你们怎么不跳出来讲什么礼义廉耻啊?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要靠着小姑吃饭……”
高氏不由瞥了眼王映雪,就看见王映雪正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她顿时如坠冰窟,心里都透着几丝冷意。
“你给我住嘴!”高氏厉声喝道,打断了庞玉楼的话,“靠自己的劳作吃饭,天公地道,何惧那些小人的那些流言蜚语!窦七爷已经定亲,你却为了私心去破坏窦诸两家的婚事,行事卑劣,人人皆可唾弃,怎可相提并论……”
庞玉楼冷笑:“什么是私心?什么是公心?想吃好穿好过好日子就是私心?把自己的东西全给别人就是公心?小姑是相貌不及那诸家五小姐?还是出身不及那诸家五小姐?何况当初是那窦世英骗小姑说他没有成亲,小姑这才一时大意着了他的道,怎么就不能扶正?怎么就不能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大嫂你可别忘了,你是王家的人。当初小姑是为了你的儿子求药才遇到窦世英的!”
高氏脸色发白,胸脯剧烈地起伏,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姑,这件事我支持你。”庞玉楼坐到了床头,立刻换了副温柔如水的模样,安慰着王映雪,“别人既没有吃你的又没有喝你的,说你不好,那是应该的。可那些吃了你的,喝了你的,还道貌岸然地在那里指责你的人,比那外面的人还要狠毒……”
“二嫂!”王映雪哭着,靠在了庞玉楼的肩头。
“别哭,别哭。”庞玉楼掏出帕子帮王映雪擦着眼泪,“你听我的,我保证让那诸家乖乖地退婚……”
高氏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睁开,神色平和了许多。
她柔声喊着“映雪”,道:“当初的事,是大嫂对不起你,我跟你赔个不是。我嫁到王家这么多年,说是我在主持中馈,实际上没有你,这个家我根本撑不下去。你一向聪明,有些话不用大嫂说,你也应该明白。妾室扶正,是要赵家写一份同意书的。窦家和赵家搞得这样僵,赵家怎么可能会写同意书?而且窦家的态度你也看见了,要是有意把你扶正,诸家不同意婚期的时候就正好可以趁机和诸家解除婚约了,怎么会等到这个时候?何况那诸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窦家不可能为了我们得罪诸家。父亲虽然起复,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而已。以后该怎么样,你要好好想想才是。”
王映雪伏在庞玉楼肩头,细声道:“大嫂,从前你不是总告诉我,有些事,要试试才知道吗?”
高氏被堵得透不过气来,最后说了句“你再仔细想想吧”,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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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贴上来,错字等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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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玉楼有三个哥哥,分别是庞金楼、庞银楼、庞锡楼。
庞金楼能干,两个弟弟还是懵懂无知的时候就已经把庞家的铺子抓在了手里;庞银楼精明,知道自己在庞家的铺子里帮忙也讨不了好,哄了庞父私底下拿了体己银子给他,自己开了个茶楼;庞锡楼从小就是个混人,喜欢拳脚,在县里的武馆里学了几招,铺子里的事他插不上手,又不愿意像庞银楼那样低眉顺眼地服侍人,每个月只落得干巴巴的那几个月例,吃了没有喝的,喝了没有吃的,索性和武馆里玩得好的几个师兄弟做起了收帐放债的营生。
窦世枢一听就知道庞氏兄弟要干什么。
为了巴结上王家,他们迫不及待地给王家当了刀使。现在王家要和窦家结亲了,他们又怕因为先前的所作所为被窦家记恨,而被王家放弃,干脆演起了负荆请罪的戏文——我都已经当着左邻右舍的人低头认输了,你们王、窦两家总不能把我们一棒子打死吧?
尽管心里明白,但庞氏兄弟对时局的准备把握,当机立断的果敢和不顾名声的厚颜无耻还是让窦世枢有些意外。
他无意再插手西府和王家的事,但对庞家这么快就得到了窦、王两家即将联姻的消息有些不悦。他若有所指地对带着家中女眷为他送行的二太夫人笑道:“也不知道庞家怎么突然间就前倨后恭起来?”
二太夫人把儿子的话在心里转了转,就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她笑道:“有果必有因,有因必有果。”
意思是自己会去追查这件事的。
窦世枢就笑道:“不知道七弟那边还会闹腾多久,宫大人还在驿站等着给我送行,我就在驿站等七弟吧!正好还可以和宫大人说说话。”
宫大人是真定县新上任的父母官。
窦世枢虽不是窦家的族长,可他是窦家官位最高的人。现在有人在窦家闹事,按理说窦世枢应该前去调解才是。但想到庞家兄弟是为什么和西府生的罅隙……二太会人不禁在心里嘀咕,难道让她堂堂正三品的儿子去过问这种破事不成?她自然是希望儿子越早离开这是非之地越好。
她忙不迭地点头,道:“虽说你已官至三品,可现官不如现管,家里的事还得靠宫大人照应,千万不可心生骄纵得罪了宫大人,让宫大人等你,那就更不应该了!”说完,催了窦世枢快去见宫大人。
窦世枢想了想,道:“六弟,你带着六弟妹和寿姑和我一起去驿站吧?”
窦世英不过来了,窦昭却不能不给窦世英送行。窦世枢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让窦昭更亲近东府的人,窦昭和西府的接触当然是越少越好。
纪氏则是不想窦昭卷到这些大人们的纷争中去。
她抱着窦昭笑盈盈地望着窦世横,一副你要是同意我现在就可以抱着窦昭启程的样子。
窦世横觉得这毕竟是东府的事,如果窦世英有需要,自会让管事来求助,如果窦世英没有需要,他也不应该贸贸然地前去助阵。见妻子望着他,他笑着抱过窦昭,道:“寿姑,我们跟着你五伯父去见识一下真定县的驿站好不好?”
窦昭咯咯地笑。
她才懒得理会王、窦两家的破事。
窦德昌也吵着要去,却被二太夫人指使着柳嬷嬷把他拦腰抱住:“你爹和你娘有要紧的事,你去凑什么热闹?”
窦德昌委屈地嘟着嘴。
窦世横和纪氏都不理他,带着窦昭上了马车。
宫县令是个和窦世枢年纪差不多的男子,相貌堂堂,气宇不凡,他自称是辛丑科的进士,比窦世枢低四科,对窦世枢非常的尊敬。
窦世枢的态度很谦和。
众人见过礼,宫县令、窦世枢和窦世横在驿站的厅堂说话,纪氏回避,带了窦昭在驿站的后院里看花草。
直到晌午,窦世英才赶过来。
他团团地给窦世枢等人行礼赔不是。
窦世枢不以为意,向窦世英介绍宫县令。
宫县令夸着窦世英一表人才:“不愧是谢堂子弟。”
窦世枢和窦世英一番谦逊过后,宫县令设宴给窦世枢、窦世英送行,窦世横作陪。
窦世横决定在家读三年书后再去参加春闱,这次只有窦世英跟着窦世枢去京都。
这和窦昭记忆中的一样。
在后堂用饭的纪氏见端上来的菜多油多酱,只捡了几件清淡的菜喂着窦昭:“忍着点,回去六伯母给你做荷叶汤喝。”
窦昭从来不挑食,吃完了菜又吃了一个馒头,心满意足,昏昏欲睡,什么时候回了东府都不知道。
下了马车,采菽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六爷,六太太,安香的赵太太从甘泉回来了,正陪着太夫人说话。太夫人让您和六太太一回来就带着四小姐过去给。”
窦昭和窦世横、纪氏都大吃一惊,窦昭更兴高采烈地道:“我舅母来了?是什么时候的事?谁陪着她一起回来的?”
采菽忙道:“来了快一个时辰,刚太夫人屋里用的饭。赵太太一个人回来的,此时应该和太夫人在宴息室喝茶。”
窦昭拉着纪氏的手:“我们快去!”
纪氏呵呵地笑,抱了窦昭:“先给你洗把脸,换身衣裳,免得你舅母抱得满身尘土。”
窦昭讪讪然地笑,跟着纪氏盥洗后去了二太夫人那里。
舅母比起在安香的时候瘦了些,人却精神了很多。
她扑到赵太太怀里喊着“舅母”,又问她:“舅舅可好?三位表姐可好?您怎么突然回了真定?”一句接一句,言词恳切,惹得舅母眼泪都快出来了:“不过两、三年不见,我们寿姑突然就变成了大姑娘,知道问候人了。”
二太夫人笑道:“这大半年寿姑都跟着她六伯母——她六伯母你是知道的,出身江南的名门,最最贤德不过的一个人了,平日里到哪里都带着她,为了晚上照看好她,还把她安排在自己的碧纱橱里歇息。你就不用担心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夸张,赵太太听着心中生疑,抬睑看见窦昭的小脸粉白可人,过了一个夏天,连个蚊叮虫咬的印痕都没有,想来那位纪氏的确是把窦昭照顾得很好,人家称称功也是人之常情。
她曲膝就给纪氏行了个礼:“让六太太费心了。”
纪氏连忙回礼。
心里却琢磨着二太夫人的话。
看样子婆婆还是想让她帮着西府带孩子!
窦昭也听出点音来。陪着舅母在东府的客房安顿下来,她对舅母道:“……伯祖母问我喜不喜欢六伯母,还问我要不要让六伯母永远陪着我!”
赵太太不想见西窦的人,二太夫人留她在东窦的客房歇息,她立刻就应允了。
听了窦昭的话,她只留了彭嬷嬷在身边,然后拉着窦昭的手认真地问她:“那你喜不喜欢六伯母?”
“喜欢!”窦昭笑道,“她给我买好看的木偶,给我做新衣裳、新袜子,晚上给我打扇,还给我染指甲。”说着,她把小手伸给赵太太看,“舅母,好不好看?”
赵太太听着心里无比酸楚。
这些本都应该是谷秋做的事,现在却由个堂伯母做了出来。
彭嬷嬷就在一旁小声地道:“若是表小姐能跟着那位六太太也不错,总比在王映雪面前做小伏低的好。”
“呸!”舅母愤愤地道,“任她也敢给寿姑脸色看!”心里却知道彭嬷嬷说的有道理,“谁养大的像谁,东府里就是随便找一个也比那王映雪要好。不过,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太夫人是什么意思,我还要仔细看看。有了西窦一半的财产作陪嫁,寿姑可不是从前的寿姑了。”
彭嬷嬷听着就叹了口气:“老爷这招也走得太险了些,我真怕表小姐被养歪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赵太太也叹气,“我们也没有想到窦家竟然真的会同意。”她语气微顿,又道,“当时老爷接到寿姑她五伯父的信时就说糟了,还说,寿姑她五伯父这个人从不打诳语,既然让我们拿了同意书赶回来,就是有十足的把握让寿姑的祖父答应我们的条件……果不其然。还好我们也是做了两手打算的,老爷把县里的钱谷师爷带了过来,否则就凭我们这几个妇孺,哪里弄得清楚窦家到底有多少钱?哪些田庄的收成好?哪些铺子赚钱?他们要是拿那颗粒无收的田庄糊弄我们,只怕我们也难以发现。这几天我们就好生生地和窦家的人磨磨牙,让那汤师爷也好暗中把窦家的财产摸一摸,免得我们两眼摸黑,任窦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寿姑白白担了个‘分了西窦一半财产’的名声。”
正说着,有小丫鬟隔着帘子道:“亲家太太,西府那边高升媳妇领着几个丫鬟、婆子过来给您问安。”
高升是窦世英贴身的小厮。
赵太太由奇怪:“就是来问安,也应该是俞嬷嬷来给我们问安,她来凑什么热闹?”
自从赵谷秋去世后,赵家对西窦的人都非常的反感。
鼓嬷嬷劝道:“还是见见吧!喜欢就听听,不喜欢就不听嘛。”
赵太太点了点头。
鼓嬷嬷去领了高升的媳妇过来。
高升的媳妇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妇人,模样儿周正,看模样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
她有些腼腆地给赵太太和窦昭行了礼,然后从怀里掏出封厚厚的信来:“这是七爷走的时候特意叮嘱我家那口子让我带给您的。”
窦昭听了不由一愣。
父亲早就知道五伯父的安排吗?
她伏在舅母的肩膀上,想看看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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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年了,家务事很多,今天这章写得有点急,估计虫虫有点多,大家先将就着看,我马上就回捉虫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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