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团圆宴。
府上，一团祥和之气。
苏姨娘特地身着一身华服，正笑着和女婢打趣。
“我儿子高中探花，马上便要得圣上恩宠了！”
“保不齐，他还能给我讨个诰命夫人，真是给秦家长脸！”
“现在府上楚轩的媳妇儿也怀上了，阿弥陀佛，一定得生个儿子！”
她说完话，捂着嘴笑着，回头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
表情一瞬间有些难看，但很快便掩饰了去。
“呦，稀客。”
“十八年不见，现在我儿子成器了，你便上赶着巴结了？”
“快去把琪琪喊来，被她弃养十八年的闺女，如今也生得落落大方了。”
“若不是我教养得好，她如何能和权贵们好上？”
苏姨娘得意一笑。
眼睛一撇，身边的婢女立即端着柚子水走了过来。
“白夫人，女婢给您去去晦气，这团圆宴讲究个好意头，您可千万不要介怀啊！”
我挑挑眉，极为大方地抬起手。
丝毫没有被苏姨娘的下马威气坏身子。
“是了，前几日家中死了只狸奴，去去晦气也好，可别把你娇贵的宝贝孙子给冲撞了。”
苏姨娘咬着牙，攥着手就想要打在我身上。
装了十八年的乖媳妇，她眼下也不愿意再忍下去。
秦楚轩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冷声嘲讽：
“不过是孤寡农妇，老了都没人赡养，她就不过是羡慕我们罢了！”
“我如今平步青云，亲王也得把我迎入府中好生招待，就连京城突然出现的异域商人，都要找我洽谈！”
“那一个个贵妇淑女，都上赶着打听我的消息。”
苏姨娘方才的火气未泄，听到这也跟着上前，一脸得意的嘲讽我：
“那可是！今儿个秦府家宴，都不知会来多少贵客拜访我们，真是菩萨保佑，祖宗显灵啊！”
“白瑟瑟，我儿子如此优秀，今后可怎么办啊，这福气我担当得起吗？”
可秦楚轩闻言，却抿了抿唇，有些担忧地看了眼苏姨娘。
而我叹了口气。
看来还得多多教导那几个孩儿，怎么报复心这么大，都跑去试探秦楚轩。
虽说他们不怕小小秦家，但闹大了终归不好听。
见我脸色有些不佳，苏姨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哼笑着转身走了进去。
秦楚轩脸色有些难看。
他身边的小厮跟着叹了口气。
“少爷，今儿个送出去的帖子都没个信儿呢……”
“要是那些贵人们都没来，多丢脸啊。”
秦楚轩迅速瞥了我一眼，见我像是没听到，立马要小厮闭嘴。


远处的老太太出现。
她看向我时眉眼弯弯，身边还带着一个容貌倾城的女子。
我脸色难看了几分。
白琴不知何时混入府中，还成了老太太身边说体己话的心肝儿。
她朝我卖乖一笑，福了福身。
“白太太好，真是凑巧，我也姓白呢！”
我扶额苦笑。
白琴笑眯眯朝我吐了吐舌，我当即眨了眨眼，怕她露馅。
我不是来这里闹事的。
但是这些孩儿不一样。
他们知道我那时候过得有多难。
十年相伴，他们痛我之痛，便想要替我还回去。
秦楚轩抿了抿唇，笑盈盈地看向白琴，眼神有几分谄媚。
好在白琴对他客客气气地保持距离，我提着的心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见家丁突然闯入院中，欢喜地抬手同秦楚轩身边的小厮附耳交谈。
那小厮眉头一挑，连忙同家丁一起出去。
我扭头看去，霎时间僵在原地。
小厮们齐声高喊：
“少爷，武状元登门拜访！”
“少爷，异域商人来访！”
“少爷，文榜状元、榜眼来访！”
“少爷，京城贵女携妹妹一同来访！”
“少爷，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也来了！”
“少爷，十四王爷到访！”
“少爷，文宣公主也来了！”
家仆们欢欢喜喜地喊着，脸颊上两坨红晕，极为喜庆。
我却越听越头疼。
……
十个、十个孩儿都过来了！
秦楚轩眼眸一亮，喜上眉梢，当即乐开了花。
特地看了我一眼，见我一脸菜色，忍不住笑出声。
“你可睁大了眼给我看清楚了，这十位贵客可是你今生无法企及的高度，以后孩儿富贵高升一切皆与你无关！”
“当初你狠心丢下我们，就该想想会有今日的后果！”
他扬起下巴，一脸得意，想要看到我满脸悔恨。
恰巧我正有些不悦，眉头紧皱，更让秦楚轩更加骄傲。
可他不知，这群混账过来，是要在今日掀翻秦家。
苏姨娘一听到声响，便立马跑了出来，故意撞向我的肩膀，害得我险些摔倒。
“我的儿，贵客们全都到了，你果真是有本事！”
眼见着他们鱼贯而入，一个个皆是衣衫华贵，气质高雅。
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我的方向。
母子二人还以为是与他们对视，脸上一喜，连忙挺直腰板挂着笑脸，起身迎了上去。
然而那九人看也不看他母子，径直越过他们两人，走向我的方向。
往日的孤傲凉薄的孩儿们换上笑脸，纷纷朝我行礼。
那母子二人愣在一旁，宛若冰封。
为首的十四王爷眼底流光，往日清冷的眉眼染上几点暖意。
“几日不见，您依旧光彩夺目啊。”
秦楚轩瞪大双眼，迅速朝我看来，下意识打量了我一番。
苏姨娘连忙赔着笑，摆了摆手：
“十四王爷，她不过是个乡野农妇，您日理万机，怎么会认识她？怕不是要找我？”
她指了指自己，赔笑道：“我才是楚轩的娘亲。”
众人的眼神迅速落在苏姨娘身上，眼神讥讽。
苏姨娘的笑容迅速僵住，只得强撑着转移话题：
“哈哈……”
“贵客们，为了我儿特地到访，真是太看得起我儿了！”
公主冷哼一声，淡淡瞥了苏姨娘一眼：“谁说我们是为了你儿子来这里的？”


我晃晃悠悠地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
今儿个是团圆夜，十个孩儿都要回家。
我留了个纸条，只道我去了秦家。
他们若是有事，就会去那儿找我。
秦楚轩抬眸看了我一眼，嘴角往下撇着，极为嫌弃。
“坐没坐相，十八年不见，母亲倒是越活越回去！”
“诶诶诶，别喊我母亲，我们早就断绝关系了！”
我瞪了秦楚轩一眼，他一怔，立马扭头不再看我。
似乎很委屈。
可我淡淡一撇，嘴角冷笑。
当初我是怎么被赶出秦家，多亏了这孽障串通妾室，污蔑我不贞。
我还记得他拉着苏姨娘，眼神坚毅地指着我。
“爹爹，孩儿亲眼所见，大娘子私会外男！”
那时，我还容易较真。
气得红了眼，当即拉着孩儿，劝他不要扯谎。
“楚轩，你不要污蔑大娘子，你和大娘子说，这话是不是苏姨娘教你的！”
“此时坦白，大娘子可以原谅你！”
秦楚轩没有丝毫动摇。
苏姨娘哎呦一声，立马护住儿子，说着我故意吓他。
这时，我的女儿站在一旁忽然哭出了声，捂着脸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夫君当即拉住女儿，笃定她看到了什么，拽着她的手逼她坦白。
女儿吸了吸鼻子，说出口的，却也是诬赖。
“李伯伯进了娘亲的屋里，呜呜，父亲您别怪母亲！”
我还未出声，便被气急的夫君甩了一个巴掌。
我愣在原地，心如刀割。
这时候的孤立无援，让我有一刻的呆滞。
老太太拄着拐杖走了过来，连忙抬手说道：“琪琪过来，祖母带你去吃糖。”
“楚轩快和苏姨娘回去，早些睡。”
须臾后，她看了眼气喘吁吁的秦珂庆。
“好了好了，冷静了再说。”
可本就宠爱苏姨娘的夫君当夜就起草了和离书。
明明他身家几百万两黄金，却只肯给我一千两雪花银，连嫁妆都不肯归还。
那时，我心力交瘁，无心争什么。
孩儿的背叛，让我满腹委屈和痛苦。
淡淡看了夫君一眼，收了几件衣服便离开了秦家。
苏姨娘欢喜地挽着夫君的手，睥睨我的狼狈。
我冷哼一声。
“我现在就走，你们千万要和和美美啊！”
“苏姨娘你可千万看好他，若他纳妾，今日的我，便是来日的你！”

夫君宠妾灭妻，将我扫地出门。
我没有多费口舌，拿着一千两雪花银，收养了十个孩儿。
十年后，我坐在树下忆往昔时，妾室的孩儿登门造访。
“大娘子孤苦伶仃，当真可怜。”
“眼下我荣登探花，被你抛弃的亲生女儿亦是世家女子的典范！”
“母亲，就算你现在追悔莫及，也别想靠着我们后半辈子享福！”
我点点头，继续喝我的茶，心中有些烦躁。
“还有什么继续说，我等会儿一并找他们算账去。”
说好包揽前三，怎么还丢了个探花？

秦楚轩冷哼了一声。
眼下我的反应不合他的心意，他身子微微一侧，故意轻咳了一声。
我回过神，朝他点点头。
“不错，真厉害啊。”
“还有别的事吗？”
手上却不停敲打着桌面，些许急躁。
一个月前，为首的白起说要考状元，白沫和白汐便说着要和大哥一起包揽前三。
按他们的本身，怎么会丢了个探花？
怪不得就只有白起和白沫敢来见我，而白汐都不敢出现。
秦楚轩的脸色愈加难看，眼中迅速闪过一瞬气恼。
“母亲，现在你知道后悔了吧？”
“不用故意假装无所谓，装都装不像！我也不是小气之人！”
“老太太一直想要见你，她可是府上最疼惜你的人，若您不仁不义，那便当我没说！”
我一怔。
回想起老太太那张皱巴巴的脸。
如今，怕是见一面少一面。
虽说当初她高高挂起，也没帮我说过几句话。
但是她善。
不说话，不造谣，也算是一种善意。
算了，她马上就要死了，就去看一看吧。
我站起身，扫了扫身上的花生壳。
“走啊，还愣着干吗？看你祖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