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宁穗穗回来已经是次日中午。
推开门，我正戴着手套在清理东西。
她揉着脖颈，指着门口堆着的黑色大袋，“家里有这么多垃圾吗？”
“嗯，是挺多的。”
毕竟是五年来，她送给我的所有东西。
而每一样，我从昨晚秦川特意开放的全部动态里，翻了整整一夜。
都是他提过，买过，喜欢过的东西。
宁穗穗不遗余力地把她对秦川的全部深情替换在我身上。
而我像个小丑。
把虚情假意，视若珍宝。
现在，垃圾是该回归垃圾场了。
她没有多问也没有多看，径自走了过去。
直到看到桌上剩了大半的蛋糕。
勾了一点奶油蹭在我脸上，见我停止动作，咯咯发笑，“跟个小猪似的，怎么突然想到吃蛋糕了？”
宁穗穗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深情眼。
五年来，这双眼对我笑过无双次，这是第一次，我认真审视。
却看不到半点入心的意思。
她真的是个极好的演员。
沉默了几秒，我轻声开口，“昨天，是我的生日。”
女人脸上的花枝乱颤瞬间僵住。
她立刻抬头看墙上的挂历，满脸懊恼地过来抱住我。
“对不起宝贝，都怪我忙忘了，刚刚小敏组了一个局，晚上我带你一起过去庆祝好不好？”
小敏，就是戳破她心事的好闺蜜。
我想拒绝，她的电话突然响起。
她垂眸看了一眼，眼神闪躲地冲我笑笑。
“是医院的电话，我先过去看看，晚上我来接你，乖乖的，老婆爱你。”
我假装没看到屏幕上弹出来自‘唯爱’的来电。
淡淡地点头。
五年了，就算要结束了，她也是和我家世交多年的姐姐。
这场饭局，就当最后的好好告别吧。
约定的时间，宁穗穗没有来接，来的是她科室的实习生。
大学还没毕业的年轻女孩，心思单纯地跟我分享她对宁穗穗的崇拜。
“师父真的好厉害，医术好就算了，对男朋友还贴心的不得了。”
见我侧目看她，她受了鼓舞似的，“昨天师父的男朋友只是咳嗽了两声，师父就心急火燎地把人送进急诊。”
“我跟着师父两个月了，从没见过她这么慌张的样子。”
“急诊的医生被她吼的话都不会说了。”
“她守着她男朋友一晚上，又是倒水，又是暖输液管，又是喂粥。”
“这么深情又贴心的女人，我是师父的男朋友，都要幸福死了。”
“他们下周结婚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她说了一大串，终于意识到我的过于沉默。
“哥哥，你是师父的弟弟吧？”
我转头，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空洞的面容被窗外路灯剪的稀碎又斑驳。
淡淡应了声，“嗯，是弟弟。”
临近包厢，我站在门口听到里头叫嚣着‘亲一个，亲一个’。
实习生帮我推开门。
两道身影笼在光影正中，面对面相贴，毫厘之差的距离，宁穗穗发现了我，陡然侧过了脸。
吻落在她颊边的时候，她对上了我平静无波的目光。
而我，清楚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惋惜。

3
她迅速站了起来，忐忑地拉过我的手，“阿渡，我们刚刚在玩大冒险，我……”
我笑着打断，“我信你。”
她欲言又止，有些发慌地挽住我的手，“你们都给我收着点，吓到我老公，看我不收拾你们。”
秦川站起身，她穿着白衬衫，闲庭信步地走过来，“好久不见阿渡。”
“听说你和穗穗要结婚了啊。”
不等我回答，宁穗穗已经脱口而出，“没有。”
秦川垂眸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众人面面相觑，很快有人眼力劲地岔开话题又玩闹起来。
宁穗穗紧张看着我想说什么，我已经径自走到角落坐下。
她跟在我身边，给我倒果汁的空当，眼神却一刻不离粘在不远处和人喝酒的秦川身上。
直到果汁溢出来，我正想提醒她一句。
她突然蹭一下站起来，一把拽住跟人玩大冒险输了准备和人热吻的秦川。
“你是不是疯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秦川甩开她的手，半醉半醒地挑起嘴角，“关你什么事，你是我谁啊？”
他自嘲苦笑，“我知道我从小没爹妈，又穷又没本事，你们谁都瞧不起我，都把我当成狗一样玩弄……”
他们闹的动静大，四周下意识都静了下来，小敏醉醺醺地用手肘撞了一把秦川。
眼看他要摔倒，宁穗穗想都没想上前抱住了他。
秦川突然挣扎起来，“别碰我，我这种人不配和你站在一起，我知道你也在玩弄我。”
宁穗穗满脸掩饰不住的心疼，红着眼大声表露，“谁说我在玩弄你，我对你什么心意，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秦川愣了瞬，很快又摇头，“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爱我，你马上要结婚了，既然横竖都是给人消遣，那谁给的钱多，我就去当谁的狗。”
他踉跄着往外走。
宁穗穗的脸色青白交错，情不自禁跑上前从后抱住他，两人搂抱着离开包厢。
现场的人大多是宁穗穗的朋友，曾经的同学，仿佛见怪不怪了这样的场景，唏嘘一阵又自顾自玩闹起来。
没人记得，宁穗穗还有一个坐在角落，被遗忘的男朋友。
只有实习生，尴尬又无措地看向我，“原来你才是师父的男朋友，你，你没事吧？”
我猜我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狼狈，才会让她一副快哭的样子。
我扯动有些麻木的嘴角，实在笑不出来，只好独自离开。
可刚出包厢门，就被人突然捂住口鼻往后拖去。
恐惧让我拼死挣扎，对方的力气大的惊人，呼出的熏臭味让我汗毛倒竖。
“秦川果然没骗我，这细皮嫩肉，看起来就带劲，老子就好这一口。”
我被胡乱推进一间空包厢，手脚软麻，看着扑上来的肥硕男人，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头清醒，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砸了过去。
“槽，你一个出来卖的敢对老子动手，被老女人玩烂的破鞋，装个屁。”
他还想扑上来，门口突然传来东西砸碎的声音。
男人打了个激灵，捂着额头，骂了句脏的就跑了。
我咽下屈辱，强按着颤抖不止的胳膊，一刻不停地出了包厢。
转角的楼梯口，秦川好整以暇地站在那。
看到我被扯烂的袖子，笑的不怀好意，“这么快就出来了？没爽到吧？要不然我再帮你多找几个过来？那些肥猪可喜欢你这样的小白脸了。”
我很早就知道，秦川是根里烂掉的人，他的恶在我眼前从没掩藏过。
从白锦到宁穗穗，他从来都是不折手段，一次又一次刷新我恶心的底线。
想起刚刚男人的话，我再也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扇了上去。
在我惊觉不对，他不仅没有躲，甚至嘴角扬起熟悉的狞笑时，人已经滚下楼梯。

和白锦因为秦川分分合合三年后，我身心俱疲，终于放弃。
选择追求我多年的青梅宁穗穗。
恩爱五年，她事无巨细，我以为余生就是她。
直到结婚前一周的单身派对。
她的好闺蜜喝多了，戳破了她隐秘多年的心事。
“你这小妮子为了秦川演了这么多年深情，终于让陈归渡死心塌地非你不娶了。”
“只要阿川能如愿得到白锦，我愿意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原来她精心准备的婚纱是无法穿给秦川看的遗憾。
亲自设计的戒指也是无法给秦川戴上的心酸。
我自以为是的乌托邦，是她用谎言精心打造，只为困住我的牢笼。
落寞地咽下眼泪，我终于心死，答应了父母为我选择的联姻。

01
“妈，我答应联姻。”
客厅没有开灯，我清冷的声音在寂寥的夜色里清晰又麻木。
我妈知道我心里难受，轻叹一声，“乖儿子，结婚的事你不用担心，一切交给爸爸妈妈，我们帮你把关的人不说一定能入你的眼，但能保证人品家世都是一等一的优秀，我的儿子值得最好的。”
“谢谢妈。”
“对了，你回来记得和你的穗穗姐姐好好道个别，你在港城这么多年，多亏了她的照顾，你结婚的时候，务必也要请她过来喝杯喜酒。”
我沉默片刻，应了声好。
门口传来动静，客厅很快亮堂起来。
宁穗穗看我在家愣了愣，随后笑着走过来坐在我腿上，“谁惹我家宝贝不开心了？”
说着蹭着我的喉结要亲我。
我避开她的动作，“你身上都是酒味，先去洗澡吧。”
她捏了捏我的掌心，娇笑一声，“好好好，宝贝有令，亲亲老婆保准洗的干干净净。”
起身的时候，她想到什么，“要请谁喝喜酒？喝谁的？”
我的。
我在心里告诉她。
“没有谁，一个亲戚。”
她眉头舒展，“行，等我们结婚，请回来。”
看她哼着歌去洗手间的背影，我苦涩一笑。
我们不会结婚了。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声，是宁穗穗的。
我本无意去看，却在起身的时候，扫到了抬头的备注是‘唯爱’。
而那个头像，也存在在我的微信好友里。
“穗穗，她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了。”
我手脚冰冷，连呼吸都停了两拍。
宁穗穗出来的时候，我正在倒水。
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下一刻，哪怕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还是看到她瞬间脸色大变。
她回房匆匆套了件衣服，一向严谨的人连纽扣扣错了都没察觉。
走到门口似乎才想起站在桌边一言不发的我。
她匆匆走过来，“宝贝，医院突然出了一个紧急病案，我得马上过去，晚上别等我了。”
敷衍地贴了一下我的脸颊，随着关门声响起，房内陷入死一般的空寂。
我垂下头，看着流了满桌的水，抽过纸巾，认真擦干。
随后走到冰箱前，取出一个生日蛋糕。
点上蜡烛，赶在十二点来临前，给自己许下真心实意的生日愿望。
“祝穗穗长欢喜，此生渡不归。”

4
“阿川！”
过重的力道突然冲了过来，
将我狠狠撞到了扶手的装饰角。
尖锐的疼痛从脊椎骨处炸开，让我半边身子瞬间没了知觉。
等我缓过痛来，宁穗穗的目光已经落在我身上。
是五年来，我从未见过的，
森冷、愤怒、戾气。
“穗穗，阿渡只是失去过白锦，我的出现，让他有点应激而已。”
“我没事，你别生气。”
话没说完，他嘶了声，强忍疼痛地握着手腕。
宁穗穗的脸色浸了墨般，“阿渡，道歉。”
她的声音平静，充斥着不怒自威的胁迫感。
我死死咬着牙，屈辱冲击着大脑，哑着声音质问，“你就不问问他做了什么？”
宁穗穗的脸色更冷了，“不管阿川做了什么，都不是你害人的理由。”
“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你是不是想把她杀了？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是这么恶毒的人！”
“我最后问你一遍，道不道歉？”
我的心仿佛被利刃扎透。
五年时间，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我性格内敛，没伤害过任何人和动物。
她甚至因此，担心我被人欺负。
可现在，一碰上秦川，她连查都懒得查就给我定了罪名。
我用力把快要溢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执拗地看着她，“我没错，我不道歉，害人的是秦川。”
“穗穗，你们别因为我再吵了，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回来的，这只手废了，全当我咎由自取。”
宁穗穗将他紧紧抱着，面无表情地看向我，突然诡异地笑了笑，“行，你先回去。”
随后，搀扶起秦川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瘫坐在楼梯口，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的恐惧让我垂下脑袋，强忍的眼泪终归还是没控制住掉了下来。
哭够了，我一瘸一拐，忍着针扎般的疼痛，艰难离开。
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我把自己裹紧在被窝里。
迷迷糊糊间，有人走到我身边，轻轻抚过我的手臂。
我猛地惊醒，意识模糊间，宁穗穗的身影和那肥硕男人的身影有一瞬间的重叠。
我吓得挣扎，才发现身上被她绑住了。
“阿渡，是我把你惯坏了。”
“可你要知道，做错事是要受到惩罚的。”
她贴近我的脸，无视我拼命地摇头，温柔地吻过我的唇角。
“没关系，你赔一只手给阿川，就两清了。”
“你放心，我们的婚期不变，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我不会让你欠他的。”
她举起榔头，对准我的手腕……
……
天亮了，宁穗穗提着营养餐去了医院。
而我咬着牙，忍着断手的疼痛，拿上证件，马不停蹄打车去了机场。
医院里，宁穗穗放下营养餐，给秦川看了我断手的照片。
“穗穗，其实你不用这么……”
“是阿渡做错了，这件事就算两清。”
她的阿渡那么怕疼，如果不是因为他这次做的实在过分，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不过没关系，她不会嫌弃她的宝贝，哪怕他没了一只手残疾了，结婚后，她依然会好好照顾补偿他。
想到一周后的婚期，她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秦川想留她，她却找借口离开了。
到电梯时，宁穗穗想起手机忘在了病房。
快步折回病房门口，她突然停住了脚步，错愕地看见门缝里，秦川活动自如地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