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安想过，陈姗姗总有一天会离开清河村，但他没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李正安感觉自己很难受，很难受，就好像心里有一股郁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恍惚了好久，还是陈姗姗父亲陈大牛喊了两句：“主任，主任？”

李正安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他语气沉闷道：“我是陈姗姗的朋友，我能去看看她吗？”

听到这话，老人的眼泪就停不住了。

黄桂花哽咽着说道：“主任，我们…我们也想见一见珊珊啊，可是殡仪馆的人说，她是跳楼的，脸都摔坏了，不给看。”

陈大牛拉住黄桂花的手：“老伴，你少说两句。”

黄桂花哭泣着摇头：“不，我就要说，我就要说，我们的珊珊啊，那么听话的一个孩子，她怎么会自杀啊，我不相信啊。”

“呜呜…”陈大牛声音也哽咽道：“主任，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自杀？

李正安咬着牙，他感觉到自己的指甲都已经掐到了自己的血肉，可他却感觉不到痛。

看着两位一夜白头的老人，李正安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辛苦养大的孩子，刚刚参加工作就没了，对于他们来说，打击才是最大的吧。

看着他们相互搀扶的踉跄模样，李正安感觉自己心里有愧。

如果他走那天，他硬逼着陈姗姗把辞职报告交上来，或许陈姗姗就不会死，他也不会做傻事了。

李正安叹了口气：“陈叔，陈阿姨，我带你们去她最后一眼吧。”

陈大牛和黄桂花听到这话，顿时热泪盈眶：“主任，您说的是真的吗？”

李正安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在清河村，陈姗姗也算是他一个朋友，李正安觉得，于情于理，他都该去送一送。

而且！

李正安觉得，陈姗姗的死，应该没有那么简单，要不然殡仪馆的人，凭什么不让老两口见自己女儿最后一面。

跳楼自杀，摔得面容模糊，这都不是不让父母见女儿最后一面的理由。

有李正安在，陈大牛给陈姗姗销户也简单很多，省了很多不必要的流程，冯明这个户籍科的科长亲自在陈姗姗的身份证上用剪刀剪了一个缺口，这人，就算是没了，接着又在户籍本盖上一个死亡的印章，在电脑信息上，也给陈姗姗备注一个死亡的标注，陈姗姗便是彻底死了。

做完这些，户籍科还给开了死亡证明。

有了这，殡仪馆才给火化。

陈大牛拿着手里的死亡证明，眼泪就没停下来过，他颤微的扶着老伴。

“谢谢主任，谢谢。”

要不是李正安，他们又不知道要在这忙活多久才能拿到这个死亡证明。

李正安摇了摇头：“叔，我和小陈是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

“欸，我们家珊珊要是知道有你这个好朋友帮忙，肯定也会高兴的。”

陈大牛强撑着痛苦，努力在脸上挤出笑容来。

李正安带着两位老人走到停车场。

“陈叔，陈阿姨，你们上车吧，我带你们去殡仪馆。”

李正安说道。

陈大牛看了眼黄桂花，不好意思道：“主任，要不还算是了吧，我们打车过去就行。”

“是啊，主任，让您带我们去看珊珊最后一眼，就已经很麻烦您了。”

黄桂花也说道。

“陈叔，陈阿姨，你们拿我当小陈的朋友，就不要跟我这么客气，也不要喊我主任了，你们要是看得起我，就喊我一声小李吧。”

李正安说。

陈大牛惶恐道：“那怎么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我们家珊珊能认识您就已经很不错了，那能这么叫您。”

李正安说道：“小陈没了，你们两老的心情我能理解，叫什么也只是个称呼，你们要乐意，那就这么叫吧，但你们要去打车，我不同意，我也要去，就不算是麻烦，陈叔，阿姨，你们也别客气了，走吧。”

陈大牛两老人对视一眼，这才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县公安局到殡仪馆的距离不算远，十几分钟就到了。

下了车，陈大牛指着前面，说：“珊珊就放在前面的停尸房里，我带你去。”

“好。”

李正安声音沉重道。

来到停尸房前，李正安他们就被一个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你们是陈姗姗的家属是吧？”

工作人员问。

陈大牛点头说：“是是。”

“户籍销户了吧？

死亡证明开了吗？

拿给我看看。”

陈大牛递上刚开的死亡证明和户口本。

工作人员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就还给了陈大牛。

“行了，你们回家等着吧，明天中午十二点，到前面的大厅领骨灰。”

说完，工作人员就准备离开。

这时，李正安走了上去，说道：“我们想看死者最后一眼。”

工作人员抬起头看了李正安一眼，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不是给你们说过了吗？

她是跳楼摔死的，不能看。”

黄桂花顿时就哭出声来：“求求你就让我们看一眼吧，我们就这一个闺女，我们保证，就看一眼，一眼可以吗？

我们看一眼就走啊。”

“说了不能看就是不能看，求我也没用，要哭回家哭去。”

工作人员态度强硬道。

李正安看到工作人员的态度，再看到陈大牛和黄桂花哀求的老脸，心被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李正安问道：“我想问一下，你们不让家属看死者最后一眼，是那条法律规定的。”

工作人员一怔，昨天这老两口还唯唯诺诺的，李正安他也没见过，他盯着李正安，冷笑道：“你是死者什么人？”

“朋友。”

李正安说。

工作人员冷笑道：“家属都不能看，你管那条法律规定的，走走走，别影响我工作，别以为就你们家死了人，你在这里转转，这里死的人多了，要是谁都在这里看，影响到了我们，还怎么工作？”

说完，工作人员就想走，但李正安当即伸手把他拉住。

“放手！”

工作人员呵斥道。

李正安面色一沉，他也有些怒了：“国家明确规定，对于非正常死亡的人员，家属有权看望，并且有权请法医验尸。

你现在阻止我们看望死者，我是不是有理由怀疑，我朋友的死，跟你也有关系？”

那工作人员听到这话，脸色明显有些紧张。

“你胡说什么呢？

我都不认识她，她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警告你哈，你要在这里捣乱，别怪我找保卫科的人把你们轰出去了！”

工作人员威胁道。

“呵呵。”

李正安一声冷笑：“你们殡仪馆的人权利还真是大啊，家属不能看望死者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把家属赶出去。”

“好，很好，看来这殡仪馆，也该整顿，整顿了！”

李正安看了眼工作人员胸前的工作牌。

“你叫周伟是吧？

我记住你了。”

话音落下，李正安从兜里拿出自己的证件，撑开放在周伟的眼前，大声吼道：“告诉我，我们现在，能不能看！”

证件上写着，青阳县纪委监察主室任李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