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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水间不大,也不是一个独立的房间。
我站在拐角处,听着他们的对话。
顾瑶哭着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路明深不接话,接了一杯温水,倒一点在手背上试温度,确保女儿喝的时候不会烫伤,这才盖上保温杯盖子。
他将保温杯放在身边的桌上的同时也揽住了顾瑶的肩,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道把她收进怀中,牢牢抱住。
声音更加沉闷:“别担心,我在这里。”
原来这句话并不只是对我一个人说的。
路明深抱人的姿势很统一——虽然他没抱过几个人,他抱着顾瑶的姿势和抱我时一样,却又有些不同。
抱着我的时候,他的视线是落在别处的,但怀中的人换成了顾瑶,他便满心满眼都是对方,在她的发顶落下一个克制的吻。
“那条狗别养了,以后保不齐会把你自己伤了。”
“甜甜可不敢咬我,我是它的主人。”顾瑶强颜欢笑模样让人心疼极了,男人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轻哄似的:“那也不行,送走。”
他与怀中人拉开一些距离,熟稔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低眸:“高跟鞋磨脚还穿,臭美。”
顾瑶娇嗔:“刚刚在电话里不是还说我穿什么都行吗?”
霎时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迅速远去,开水间的灯光将我们割裂成两半,分成两个被命名的世界,这边叫责任,那边是爱。
太可笑了。
女儿奄奄一息想最后听爸爸说句话的时候,他的爸爸在为另一个女人挑选衣服。
我很想冲出去质问路明深为什么。
我们结婚十二年,我差点就以为他爱上我了。
可顾瑶不过刚搬来半年,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关怀与爱。
我早该明白的,他们青梅竹马,鹣鲽情深。
只要有顾瑶在的地方,我在路明深面前就注定是一道影子。
一道始终追随着他的影子。
以前这道影子的名字叫做忠实的追求者,后来叫顾家的妻子,现在叫做女儿的妈妈。
唯独不是真心相待的恋人。
如果不是我的出现,大抵如今三十六岁的路明深还是一个抢手的黄金单身汉。
在和我结婚之前,他的朋友都说他会等顾瑶一辈子。
可转头我们就领了结婚证。
不是因为他对我一见钟情、非我不可,而是那一年我刚好救了他,左手因此落下残疾,不能用力。
娶我,是他提出的报答。
一枚戒指、一场婚礼、一本结婚证,我们本该陌路的命运就此纠缠在一起,缠了整整十二年。
而这十二年中,他是一个好爸爸、好丈夫,将所有他该做的,都做到完美。
半年前顾瑶回国,还住在了我们隔壁。
我曾小心翼翼地试探他对顾瑶的看法,他只是将女儿抱在怀中,分出一个眼神:“那是她的事情,阿梨,你不用担心什么。”
他表现得那样平淡,平淡到我以为他早就已经放下了顾瑶。
可怜我还心存侥幸,将我们的结婚证妥善保管。
我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冲出去质问路明深,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重症监护室。
今天晚上的雨一阵一阵地下,天都黑了也没停。
路明深抱我的时候身上是有潮气的,想来是冒着雨赶过来的。
至于赶来见谁,只有他自己知道。
外面风大了,雨水有要灌进来的迹象,我擦掉脸上的湿润,绕到病床的另一边关窗,雨声一下子被隔绝在外,落在窗户上化作水珠滚落。
我关窗得及时,没让雨点飘进来。
莫名地,我看向地面,方才路明深就坐在这里。
他的泪水砸在柔光砖上,而现在,泪水早已干涸,了无踪迹。
路明深推门进来,见我看着地板发呆,走过来放好保温杯,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从身后环抱住我,试图给我安全感:“我会给圆圆找最好的医生。”
我应了一声,从他怀中钻出来,逃也似地用一只手收拾东西:“我回家去收拾一些东西。”
他挡在我面前,指了指我手上的右臂:“疼吗?”
今晚太多事情都超出了我的预料,以至于我暂时忘记了自己手臂上有伤,只是被忽视简单消毒处理了。
而直到现在,痛感才夹杂着心脏的酸一点点刺激大脑,眼泪又落下来。
温热的手中抚上我的侧脸,带着薄茧的拇指为我擦拭着泪痕,路明深说:“我回去收拾吧,你去包扎一下。”
的确,路明深更适合去忙碌,他做事很妥帖。
妥帖到我透过窗户看着他打开车门,迎顾瑶坐进副驾驶,要顺路送她回家。
在我提交起诉状之后,路明深提出了抗议。
不仅是因为他和顾瑶的关系,更是因为双方父母本就认识,一旦顾家二老找上门来,会让他很难做人。
公婆都来劝我,这点事情私了就算了,我不依。
他们应该劝的是顾瑶,除了出事当天那句道歉,她的态度我是一点没看见。
罪魁祸首隐身,却有无数人挺身而出,劝我息事宁人。
我明确自己的态度,不论谁来,我都只有一句话:除非她能换我一个原原本本、健健康康的女儿,否则我绝不会偃旗息鼓。
可我万万没想到,最后一个来劝我的,是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