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陌寒皱了皱眉：“阿妍，你不必如此......”

如此什么？卑微还是可怜？

苏卿妍眨了眨眼，掩去眼底的湿润：“你可想好，何时和离？”

“明日......”沈陌寒说着，声音突然一顿，又改口，“六日后吧。”

苏卿妍一怔：“为何？”

沈陌寒叹了口气：“六日后是你生辰，我答应过陪你。”

苏卿妍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你看，这个男人多好，多温柔，哪怕不爱她，却仍将事事做的妥帖，让自己连怨的心思都生不起！

苏卿妍沉默的算了算日子：“好。但我想你再答应我件事。”

沈陌寒眼中闪过抹迟疑。

苏卿妍看在眼里，忍不住问：“你是在怕我纠缠你吗？”

沈陌寒顿了下：“不是......”

苏卿妍却不想听：“成婚六年，我们说是夫妻，却更像是陌生人。陌寒，我不求别的，只是想在最后再做六日真正的夫妻！”

“你也不需做别的，只要像寻常丈夫疼爱妻子一样敬我爱我，就当全了我们这六年的情谊，可好？”

沈陌寒蹙了蹙眉，不知她为何会提出这样的想法：“这样不妥。”

苏卿妍眸光微闪，压下了心中的酸涩，故作轻松道：“你先别急着拒绝，你我夫妻一场，沈大人不至于这般小气，连我最后一个心愿都驳了吧？”

沈陌寒思忖良久，她都这般说了，自然也不好反驳。

他喉结微动，终是点了点头：“好。”

见他应下，苏卿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眼里泛着光：“今日锦衣卫处应该无事吧，你陪陪我，可好？”

沈陌寒看到她眼中的期待，点了点头：“好。”

苏卿妍的面上带了些笑意：“那一会儿你先陪我去东街逛逛，然后去琼华楼吃茶，晚上我们还能去放河灯......”

她还在兴奋地说些什么，却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小厮走了进来：“大人，宋家来人了，说是有事请您过去。”

“知道了。”沈陌寒摆了摆手让他先退下。

他看向苏卿妍，略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今日我有事，就先走了。”

闻言，苏卿妍自小厮进来后就不安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宋家？是宋婉儿吗？

苏卿妍强撑着笑：“可你......”明明答应了我的。

“抱歉。”沈陌寒的眼里带了一丝歉意，随后说，“婉儿她定是有要事，才会这么急着让人来府上寻我。”

“她性子柔弱，你多体谅。”

性子柔弱，多体谅。

那自己呢？

苏卿妍伸手想要拽住沈陌寒，却什么也没能抓住，只能目送着他拂袖离去。

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苏卿妍嗓子沙哑：“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闻言，沈陌寒脚下一顿，他的话随着风飘进了她的耳中。

他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是。”

冬风漫漫。

苏卿妍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眼眶有些发胀。

沈陌寒，你知不知道，我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沉默间，半月前大夫的话响起在耳畔：“夫人，你的咳疾已伤了根本，只剩......最后十日了。”




大婚那日，我穿着亲手缝制的嫁衣，嫁给了我的竹马。

我以为那是幸福的开始，却没想到是一辈子的噩梦。

......

“卿妍，你我虽已成婚，但你我皆知，这桩婚事不过骗骗长辈。”

骗骗......长辈？

苏卿妍一身大红嫁衣坐在床榻上，一双眼只望着站在门口，一步不肯踏进的男人。

她眼底划过抹茫然，随后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沈陌寒答应娶自己，并非因为喜欢！

苏卿妍落在膝上的手攥紧了嫁衣，唯有脸上的笑像一张假面。

许是没话说了，沈陌寒扔下一句“今夜你好好休息，我去书房”便快步离去。

夜色冷寒，载着冬日的风雪从敞开的门吹进来。

苏卿妍坐在床榻边，久久没有动作。

彰显喜意的龙凤双烛燃了整夜，化作滴滴红泪。

第二天早，天鸡破晓。

苏卿妍才将将回过神，她缓缓起身走到衣镜前，看着自己身上满是褶皱的大红嫁衣，慢慢抬手，摘下了凤冠......

自此日起，苏卿妍与沈陌寒做了六年有名无实的夫妻。

六年后，正月十五花灯节。

长安城锦衣卫指挥使府中。

苏卿妍坐在窗边望着天际炸响的烟花，声音沙哑：“他回来了吗？”

丫鬟红罗摇了摇头：“还未。”

苏卿妍眸光微黯，沉默许久，起身朝外走去。

冬雪下了整日，在地上漫出层层银光。

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苏卿妍边走边听着，竟兴起了些小时候的顽皮，提着裙摆在一下一下的踩着。

沈陌寒走进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幕。

他没出声，只是看着苏卿妍脸上的笑，那是成婚后这六年，他从未见过的。

“卿妍。”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苏卿妍一跳，她茫然抬头看向沈陌寒，许久才回过神。

“你......回来了。”

沈陌寒看着苏卿妍脸上消失的笑容，蹙了下眉：“你身体一向不好，冬日冷寒，莫要胡闹。”

苏卿妍提着裙摆的手微微收紧，最后无力的垂回身侧。

她强扯出抹顺从的笑：“我知道了。”

沈陌寒看在眼里，眉心蹙的更紧，直接越过苏卿妍朝屋内走去。

男人身上夹杂着抹冷香。

苏卿妍下意识抓住他衣袖：“陌寒。”

恰逢这时天际炸响道烟火。

苏卿妍看着身边的沈陌寒：“今日是花灯节，我想出去走走，你能陪我一起吗？”

沈陌寒垂眸看了眼她葱白的手指，抬手拂掉：“我累了。”

话落，便径直走进了寝房。

忽起的北风吹透了衣衫，冻得苏卿妍浑身发颤。

一旁的红罗眼中满是担忧：“夫人......”

苏卿妍眨了眨冰凉的眼睫，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走进了寝房。

屋内，炭火烘得暖意十足。

苏卿妍看着沈陌寒挂在一旁的飞鱼服，伸手想要掸去沾染的雪色。

可下一秒，一个东西从中掉落砸在地上。

“啪！”

苏卿妍忙俯身捡起，却在看清时，倏然怔住。

那是花灯节上才有的，由女子送给心爱男子的鸳鸯花佩！

所以沈陌寒拒绝不是不想去，而是已经同别的女子......去过了！




沈陌寒这一走，又是整整一日。

这夜，苏卿妍做了噩梦。

梦里，是沈陌寒留下的那般决绝的背影，这一幕不断在她的脑海中重演。

“不要——”

苏卿妍从梦魇中惊醒，她大口地喘着气，那个梦压抑地她快要窒息。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了额头，温柔的话语在耳畔响起：“是做噩梦了吗？”

苏卿妍看见坐在她身旁的沈陌寒，扑入了他怀中：“你别走好不好？”

沈陌寒眼底的神色隐晦不明，半响后，他轻轻拥住了苏卿妍：“好。”

过了许久，苏卿妍才反应过来，这是现实，不是梦境。

她轻轻从他的怀中退出：“你......回来了。”

沈陌寒应了一声：“嗯，你好生歇息，我去书房。”

苏卿妍拉住了他的手臂：“我们是夫妻，理应同塌而眠。”

沈陌寒的情绪有了一丝波动：“可我们......”

苏卿妍的眼里带了些倔意：“你应允过我的，我现在是你真正的妻子，不许反悔。”

沈陌寒怔怔看着她，这样倔强带着些强硬的苏卿妍，让他有些恍惚，想起了初遇时的她。

他没再说什么，在她的身旁躺下。

黑暗中，苏卿妍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渐渐放松了下来。

困意来袭，睡前她不忘提醒他：“你说好要陪我的，不许再食言了......”

沈陌寒看着将自己蜷成一团的苏卿妍，闪过了一丝不明的情绪：“不会。”

......

翌日清晨。

苏卿妍从睡梦中醒来，后半夜她睡得格外香甜。

沈陌寒还未醒，她静静看着他的睡颜，伸出手细细描绘着他的轮廓。

苏卿妍喃喃道：“你这么好，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

如果可以，她真想时间永远停在这一瞬。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沈陌寒很快醒了过来。

苏卿妍装作无事一般，移开了视线。

沈陌寒也并未在意，他起身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色：“今日应该要下雨，还要出去吗？”

“嗯。”苏卿妍点了点头，“带着伞就行了。”

梳洗过后，苏卿妍久违地给自己略施了些粉黛，换上了一身碧色的衣裙。

沈陌寒看见这样的她，毫不吝啬地夸赞：“好看。”

苏卿妍冲他笑了笑，挽上了他的手臂：“趁着还未下雨，我们快走吧。”

沈陌寒随手拿了把油纸伞，就与她一起向外走去。

苏卿妍的面上始终带着笑意，这还是他们成亲六年来第一次携手走在街上。

就像寻常的夫妻一样。

她拉着沈陌寒走向了一个捏糖人的小贩前。

小贩见两人穿着不俗，忙道：“不知夫人想捏个什么小玩意儿，只要您能说的出，没有我不会的。”

“是吗？”苏卿妍指了指自己和沈陌寒，“那就捏一下我和我夫君。”

小贩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还请二位稍等。”

片刻后，小贩将捏好的两个糖人递给了她。

苏卿妍接过后，刚要掏钱，却被沈陌寒制止：“我来就好。”

他随手留下了一锭银子：“不用找了。”

小贩顿时喜笑颜开：“多谢客官，二位慢走！”

苏卿妍拿着糖人，小声说：“你那锭银子都可以买下他整个摊位了。”

沈陌寒无所谓地说：“你喜欢就好。”

“当然喜欢。”苏卿妍心中一甜，将糖人举到他的眼前，“你看，这多像你。”

“像吗？”沈陌寒仔细端详了一番，“还是你的比较像。”

苏卿妍心中一动：“那你喜欢我吗？”




苏卿妍怔怔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沉默的将鸳鸯花佩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转身走出了房间。

一整夜，苏卿妍站在檐下，望了一整夜的落雪。

直至第二天早上，沈陌寒从屋内出来，看到还在门口的她，一下子皱紧了眉。

“你在这儿站了一夜？”

苏卿妍想说话，却先一步咳嗽了起来。

沈陌寒看在眼里：“你身体不好，冬日冷寒，你还是要注意些。”

苏卿妍点了点头，面对他的关切，更多的却是心酸。

除却洞房夜那晚，这个男人对她好到极致。

他会关心，会照顾，却也清楚的表达了他不爱她！

苏卿妍紧了紧手：“我没事，你......”

看着沈陌寒身上不同往日的飞鱼服，而是一身白衫，她迟疑了下问：“你是要出去？”

沈陌寒点了点头：“嗯，有事。”

说完，他四顾看了眼，召来红罗：“照顾好你家小姐。”后，就大步离开了。

苏卿妍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一直紧攥的手不由收紧。

她垂眸看向掌心，那是之前绣好的鸳鸯香囊。

苏卿妍本想趁昨夜送 与沈陌寒，可惜......

红罗瞧见她出神，不禁开口：“夫人，您没事吧？”

苏卿妍抬头看她：“没事，我们也出去走走吧。”

说完，她便抬步往外走。

大街小巷，叫卖声、杂耍不断。

红罗满脸兴奋，这样热闹的氛围，苏卿妍却浑然不觉。

一直到街角的转口处，她脚步一顿。

沈陌寒。

他身边还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

苏卿妍认出了她是宋婉儿，京城有名的才女。

两人并肩而立，举止亲昵，像极了一对璧人。

看着这一幕，她的眸子暗了暗，心口隐隐作痛。

这就是他说的有事吗？

红罗跟在苏卿妍身后，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露担忧：“夫人，您......”

苏卿妍眼睫颤了颤，强扯出一抹笑：“我累了，回去吧。”

红罗看着她落寞的神情，想开口安慰她，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许久，苏卿妍才收回了视线：“我们走吧。”

话落，转身回了府。

一整日，苏卿妍都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都是沈陌寒和那女子并肩而立的画面。

走进内室，沈陌寒身着里衣坐在桌旁，闻声抬头看来。

四目相对，沈陌寒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苏卿妍先开了口：“沈陌寒，你想和离吗？”

沈陌寒有一瞬间的讶异：“你......”

苏卿妍没看他，只垂眸望着地上的青砖：“我想你应该遇到她了。”

沈陌寒愣了下，眼底涌上些许歉意：“你都知道了？”

苏卿妍惨淡一笑：“你其实，也没想着瞒我不是吗？”

以沈陌寒的心思，若真想瞒着，她大抵永远不会发现。

沈陌寒默了瞬：“她是个好姑娘，我不想让她委屈。”

苏卿妍鼻间有些发酸。

是啊，因为他爱她，所以不忍她受委屈，一切苦涩便只能由自己承受。

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苏卿妍在心里问喊着，喉咙却像被石头堵住，发不出声音。

好久，她才哑声说：“你该早些告诉我的，我便不会白白耽误你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