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你是姐姐，你先选。”

罗月神情恍惚的看着对她说话的父亲还是年轻时的模样，环顾四周，家徒四壁，墙体斑驳，二十多年前老房子。

她不是死了吗？

被自己的亲弟弟罗耀祖亲手捅死的，只因为他娶不上媳妇，带着父母上门，逼迫她把房子过户给他。

当牛做马多年，那是她第一次反抗，罗耀祖突然从身上抽出一把刀捅了她二十多刀，刀刀致命。

罗父一脸悲伤的看着不说话的女儿，“小月，不要怪爸爸，爸爸实在是没有办法，爸爸没有文化下岗了，靠你妈种地赚的那点钱，实在是供不起你们姐弟俩同时上学，爸爸一向最喜喜欢你，让你先选，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要恨爸爸好不好？”

罗月看着一脸憨厚就快流泪的父亲，低下了头，嘴角上扬到诡异的弧度。

罗耀祖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捅完她第一刀后吓傻了。

她趁机逃跑。

她本来能逃走的。

母亲却趁机关上逃生的大门，打开电视把声音调到最大。

父亲拦住她的去路，一拳把她打倒在地，按住她的手脚，让罗耀祖捅死了她。

她的灵魂飘荡在半空中，亲眼看着父子二人肢解她的尸体，剁碎后借着马桶冲入下水道。

母亲擦洗地板喷上消毒水消灭证据。

罗月抬头看向父亲手里的两根小木棍。

抽出短的辍学，抽到长的就去上高中。

上辈子，她先选。

抽到短的义无反顾的辍学去厂里打工，每天吃馒头搭配咸菜或者是辣椒酱，得了胃病疼的死去活来。

她打电话告诉父母想去看医生，他们冷冰冰的说胃病又不是胃癌，死不了人，让她吃点止疼片忍忍。

家里要盖房子，欠了谁谁的钱，让她过年也不要回家，多挣钱。

她省吃俭用舍不得买衣服，弟弟却全身上下都是名牌。

她赚到的钱几乎都寄给了家里，供弟弟上学，盖房子，就是希望减轻父母的负担，可她得到了什么？

全家人合伙杀了她，毁尸灭迹！

明明她的成绩比弟弟好，明明她考上了重点高中，弟弟却只能上普通高中，可父亲却算计她，让她辍学赚钱，让她当牛做马。

可弟弟呢？

罗月看向满脸横肉胖成球的罗耀祖。

他得到了上学的机会却不珍惜，在学校打架斗殴早恋，搞大女同学的肚子被对方的父亲打断腿，最后被学校开除，从此游手好闲，成为附近有名的混混。

这种人哪个好女孩愿意嫁给他？

混到三十好几仍旧是光棍一条在家啃老，经常伸手问她要钱。

“不行！让耀祖先选！”罗母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瞪了一眼罗月，“你是姐姐，应该让着弟弟，让弟弟先选。”

罗月看向母亲。

从小到大，母亲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你是姐姐，得让着弟弟。

可母亲忘了，她跟弟弟是龙凤胎，她仅仅只比弟弟早出生几分钟而已！

新衣服，哪怕是裙子，弟弟想要穿，母亲就说她是姐姐，让让弟弟，硬是抢走穿在弟弟的身上。

弟弟故意在地上打滚，去爬树，树枝挂坏了裙子，她哭着找妈妈只会挨来一顿揍。

最终的结果，她永远只能穿打着补丁的旧裙子。


看到罗月只顾着哭不搭理自己，三婶以为孩子正在伤心的时候，听不进去也是正常的。人一旦冷静下来无事可做，忽然就尿急。

农村人的茅厕都在外面，可三婶刚听了那些中邪的事情正是怕鬼的时候，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害怕的退了回来，一脸讨好的看着罗月，“小月，那个，你要不要上茅房？婶子陪你一块去。”她不好意思对着一个孩子说她怕鬼，一个人不敢去。

罗月抬头看向她摇了摇头。

三婶见她没有上钩，咬咬牙冲进了漆黑的院子里，尖叫着又跑了回来，“小月，小月，外面黑布隆冬的婶子看不见，你陪婶子去趟茅房。”

罗月懵懂的看着她，“可是婶子我也没带手电筒啊……”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三婶强势往外拽，罗月只好陪她一块去，迅速解决后又回到了屋内。

已经是后半夜了，三婶打着哈欠，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对着罗月交代道：“小月呀，婶子白天干活太累了，你自己看着点，婶子睡会，有事叫婶子。”

看着三婶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罗月找了张椅子放在罗母的床边上，坐在椅子上趴在床边沉沉的睡去。

看着吊水？不存在的。

她的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不小心睡着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即便出了事也有三婶这个大人背责，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只会是旁人眼中失去父母的可怜孤儿。

可李大夫夫妻俩哪里敢懈怠？

夫妻两个关着门在房间里嘀嘀咕咕了半晌，听到外面没动静了，李大夫担心病人的情况，打开房门穿过院子进了堂屋，结果就瞧见大的小的都睡着了。

他逐一查看了四个病人的情况，暂时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可他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只有平安度过七天危险期才算是真正没事。

他可不敢睡，坐在办公桌前在病历上分别写下四个人的病情，每隔半个小时观察一次，并及时在病历上记下病情的变化，没吊水了换吊水。

他在尽最大的努力救治四个人。

虽然罗家人当着村长跟族老们的面保证，出事后不会找他的麻烦，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万一有人死在他的诊所里，他这辈子就完了，再也无法行医救人只能关门大吉，还会一辈子背负上治死人的名声。

谁的丈夫谁心疼，李大夫的媳妇也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一直忙前忙后，帮着看病人的吊水，煮个宵夜给李大夫吃。

夫妻俩忙到天亮，李大夫心疼媳妇让她回房去睡会，他自己就趴在桌子上眯一会，以防四个病人随时会发生意外。

他刚睡下没多久，罗月第一个醒了。

她向来醒得早，要做全家人的早饭。

抬头环顾四周看见了仰面靠在椅子上睡的直打呼噜的三婶，李大夫趴在桌子上也睡着了。

站起身，低头俯视着床上的罗母，睡梦中也不安稳，一直在呓语着什么，罗月凑上去听见她似乎在喊：“别打我。”

直起腰，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母亲没死，那父亲呢？

她最恨父亲，若没有他的授意，就凭罗耀祖那个废物绝对不敢动手杀人。


罗爷爷也附和着：“行了行了，孩子都烧糊涂了，就别打了。”

“弟弟。”罗月忽然怯生生的出声，“你是真的烧糊涂了吗？不是因为偷了钱故意装疯卖傻？”

此言一出，罗父醍醐灌顶，“你个小畜生！”

罗奶奶挡也挡不住，罗父硬是冲上去对着罗耀祖拳打脚踢。

罗耀祖惨叫哀嚎，罗奶奶拉也拉不住，气得对着罗父捶了几下也不管用，对着罗爷爷咆哮：“老头子！”

罗爷爷这才走过去，一巴掌扇在罗父的脸上，“够了！钱已经没了，把孩子打死也没用！”

罗父从小就是被罗爷爷打到大的，这一巴掌让他彻底冷静下来。

罗爷爷见制住了他，扭头又训斥罗耀祖：“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能这么不懂事？你爸妈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今后都是留着给你娶媳妇用的，你怎么能偷呢？这次就当给你一个教训，以后再也不许偷家里的钱！”

再次挨了一顿揍，罗耀祖算是彻底明悟过来。

因为以前偷鸡摸狗导致罗月这次陷害他，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再跟罗父继续对着干，倒霉的只有他，于是乖乖的低下了头。

罗爷爷瞬间满意了，“还不给你爸道歉！”

罗耀祖心里恨不得杀了罗父，面上却还是乖乖听话，“爸，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耀祖都道歉了，你还不赶紧原谅他！”罗奶奶推了一下不说话的罗父。

罗父心不甘情不愿的‘嗯’了一声，一头扎进了房间，表达他对罗爷爷跟罗奶奶的不满。

二老根本不当回事，对着罗耀祖嘘寒问暖。

罗月却在此时走上前，停在七八步远的地方。

罗奶奶看见她，立马开骂：“你个丫头片子看到你弟弟挨打还不护着！以后嫁出去让你男人打死你！看谁替你出头！”

罗月好似看不到向她冲来高举起巴掌的罗奶奶，乖巧的露出一个浅笑：“爷爷，奶奶，我饭做好了，吃饭吧。”

罗奶奶冲到罗月的面前刹住脚步，狐疑的看着她，“你，烧了我们的饭？”

罗月乖乖点头：“你跟爷爷带着弟弟去看病，回来肯定晚了，我就烧了您跟爷爷的饭。”

伸手不打笑脸人，罗奶奶放下高举起的巴掌，傲气的扬起脸，“我去瞧瞧你做了啥吃的，就敢留我们吃饭！”

看着罗奶奶冲进厨房，罗爷爷难得夸赞了一句：“小月长大了，更懂事了。”却坐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等着饭吃。

望着罗月转身进入厨房的背影，罗耀祖气哼哼的骂了一句：“马屁精！”

从小她就会讨好所有大人，各个都夸她乖巧懂事孝顺，骂他调皮捣蛋闹腾，结果上辈子还不是被分尸了。

这辈子敢陷害他，给他等着。

他能杀了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

进到厨房闻到饭菜的香味，罗奶奶这才发觉自己饿的前胸贴后背，再看灶台上烧的几道菜，高兴的立马把饭菜往外端。

罗月没帮忙端菜，而是在罗奶奶经过的时候提了一句：“我去叫我爸也出来吃饭。”


“肯定是弟弟惹回来的！”罗月忽然插嘴引来众人的目光，“他不肯去上学，我爸就打了他，他骂我是死丫头片子，还骂了两个死去的姑姑，中午他就发烧了。”

“下午挂完水回来他就胡言乱语，一直叫嚣着说他重生了，上辈子他跟爸妈合谋杀了我，他肯定是中邪了，害的爸跟爷爷也跟着中了邪。”话锋一转看着罗老太，“奶奶，当时你还护着弟弟，非说他发烧烧糊涂了。”

众人立即看向罗老太求证。

罗老太越想越害怕，一把抓住罗老三的胳膊，“老三，你赶紧想想法子。”她怕下一个就是她。

村里人迷信，罗月说得有理有据，再看罗老太害怕的样子，立即就信了。

罗老三也怕鬼，连忙道：“我能有什么法子？要怪就怪你们平时太宠耀祖了！他竟然不敬鬼神，连死人都敢骂！这下子害了爹也害了大哥！”

一直旁观的五婶立即提醒：“烧纸，多烧点纸，说不定管用。”

“对！烧纸！”罗老五连忙附和，看向罗老太，“娘，当初两个姐姐的尸体你埋哪了？”

罗老太支支吾吾半晌才说出是罗老头处置的，他根本没埋，随意往后山沟里一扔就回家了。

“竟然连埋都不埋？怪不得会中邪。”三婶小声的嘀咕让众人的面色变了又变，特别是罗老太恐惧的都快哭了，“家里还有一些黄纸，等天亮，你们陪我去后山沟里烧纸。”

怕鬼的三婶险些蹦起来，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我可不去！”

五婶也害怕，小声的反驳：“我也不敢去。”

没等罗老太发飙，罗老三跟罗老五表示陪她去。

罗老三看了一眼罗父他们的惨状，看向罗老太，“娘，她们怨气很大，怕是只烧一些黄纸不管用，最好再买点元宝蜡烛。”

抠抠索索了一辈子的罗老太总算大方了一回，连连点头。

罗老五也趁机发表自己的意见：“后山沟里烧一些，大哥大嫂家，爹娘家也都要烧。”

罗老太害怕的六神无主，两个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罗老五跟罗老三陪着罗老太回家拿黄纸先在家门口烧了再说。

五婶家里还有个吃奶的孩子，也跟着一起走了。留下三婶陪着罗月看着罗父他们打吊水。

人都不在了，三婶的目光落在低着头不停的拿手背抹着眼泪的罗月身上，一脸的疼惜，“小月啊，别哭了，你这孩子从小就命苦，要是你爹娘都不在了，就去我家，给我当女儿。”

给你当女儿，好让你们一家吃绝户。低着头的罗月脸上哪有半点泪水，只有压抑不住的兴奋。

上梁不正下梁歪，爷爷奶奶生的这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

她父母还没死呢，三叔就惦记上了她家的田地。

不要以为她没看见三叔临走前向三婶使的那个眼神。父母真不在了，她去了三叔三婶家，只会被他们吃的骨头都不剩。


“他花钱大手大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怎么当姐姐的？！”罗耀祖不在，罗父冲着罗月发泄一腔怒火。

罗月瞬间红眼眶落下眼泪，“我告诉过你，是你说是爷爷奶奶给的钱，让我不要嫉妒弟弟，你忘了吗？”

罗父瞬间哑火，这话他听着耳熟，确实说过……。

大男子主义的罗父即使有错也绝不会承认，罗月眼睛一眨，眼泪就没了，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时候不早了，我去做饭。”

罗父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去追，埋头继续在屋内翻找，找不到就猛踹床榻跟柜子，嘴里不停骂着：“小畜生。”

经过堂屋时罗月瞧见罗母仍旧趴在桌子上，表情很是痛苦。

她只当做没看见，拎起菜篮子进了厨房。

搬开墙角的一堆木柴，露出一个小坛子。

罗月打开盖子伸手在里面摸了摸，发现东西还在，又把木柴搬了回去。

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了一眼门外，耳边依旧不断传来罗父骂骂咧咧的声音。

剩下的钱他永远也别想找到。

为了钱，他们能合谋杀了她，把她分尸冲入下水道。

这辈子，她要让他们一无所有！不得好死！

罗月看向采回来的野山菌，心里哼着小曲开始清洗，掐掉沾了泥巴的尾部，把野山菌撕成几瓣，看见里面有蛆虫也不扔，扔进一旁的塑料盆中。

墙角的地面上还有一些发芽的土豆，罗月随意拿了几个，徒手掰掉上面的小芽，洗净后削皮。

拿出菜板准备切成丝。

菜板上长满了霉斑只当没瞧见，把土豆切成丝扔进装了水的大海碗中，这样泡着水的土豆丝就不会变颜色了。

昨天去菜园子摘了青椒还剩下几个，一起切成丝，炒个青椒土豆丝。快速翻炒几下放点盐跟味精起锅，半生不熟的口感会更好。

黄瓜切成段跟昨天一样凉拌，这样就有两道菜了。

农村人每到过年的时候就会腌制各种咸菜、腌肉，罗月家自然也有，拿着菜刀走到房梁下，那里挂着的咸肉只剩下最后一串最肥的。

割下来一小块，切成片后放入锅中熬出猪油，咸肉炸成金黄色再把野山菌放进去翻炒，最后再放点切成碎末的大蒜苗起锅。

罗月猜到罗爷爷罗奶奶等会也会留在家里吃饭，最后一道野山菌汤，她往锅中加了半锅水，烧开后放入野山菌，再往里面打两个鸡蛋搅和搅和。

拿出家中最大的一个盆子起锅装入，最后再撒点她顺手从王婶子家菜园子里拔的香葱。

水罐里面的水开了，罗月拿起水瓢立即往暖水壶中灌开水，顺手捞出两个鸡蛋放置在一旁。

淘米下锅煮饭，盖上锅盖。

一边看着火，一边吃着鸡蛋，一边翻看着语文书。

鸡蛋刚吃完就听见堂屋传来动静，她收起语文书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朝外瞧。

本该坐在堂屋的罗母不见了，地上却残留了血迹一直蔓延到屋内，罗月猜测她是自己爬回房间的。

至于罗父仍旧在她跟罗耀祖的房间翻找着。

罗奶奶从院外冲进堂屋大喊大叫：“老大！老大媳妇！你们两个死了是不是？！儿子丢在村医那里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