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爹为我安排的生辰宴上,我娘揭下我的面纱。
世家公子被我吓倒,我阴阳脸的名声传遍京城。
我跳河自杀,被神医丑姬所救。
她说能治好我的脸,但用药最忌红豆。
结果,第二天,我娘强迫我喝下红豆汤。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娘?一点儿也不盼女儿好。
直到我发现,我娘会医术......
1
花厅内,京城世家公子们齐聚。
这是我爹为我举办的生辰宴,也是选夫婿的宴会。
我爹是户部尚书,身份勋贵。
而我是他的掌上明珠,虽待字闺中,但京中百姓无不口口相传,我如花似玉,是一等一的美人。
只有坐在镜子前的我知道,那年我娘带我骑马,我摔下马之后,脸先着地。
我的右脸留下一块巴掌大的红痕,不管怎么遮都遮不住。
哪怕在家中,为了不惊吓服侍我的丫环,我都是戴着面纱。
“姑娘,老爷喊你出去!”
我收摄心神,跟随丫环红玉,走向花厅。
在花厅门口,我想到我爹交待我的话:“此次事关你婚嫁,记得戴好面纱,万勿掉落。”
我深吸口气,踏进花厅。
我爹与我对视一眼,旋即,身着裙襦的我翩翩起舞。
京中贵公子的眼睛无不像沾在我身上,伴随我的翩跹舞步移动。
他们在看我,我也在看他们,简直挑花了眼。
一切都按我爹的计划,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偏偏在这时,不经意回眸间,我见到门口出现一个提着酒壶的身影。
我和我爹千算万算,偏偏没有算到我娘回来。
我爹疯狂地给我娘使眼色,她全当没看见,身形摇晃地踏进花厅。
我舞步错乱,向后退出数步。
期待在我娘扑上来前,我爹能拦住她。
但我还是低估了我娘的敏捷,她最喜欢看我出丑了。
我感觉到面纱一紧,脸上拂来一阵清风,面纱已经到了我娘手里。
然后,我看到世家公子们身体向后仰,有的更是失态到跌坐在地。
2
花厅内起了不小的议论声音,这些声音被无限放大,钻入我的耳朵。
“都说尚书之女,国色天香,冠绝京城,今日一见,却原来是个阴阳脸!”
“长得也太丑了,还好意思到花厅跳舞!”
“她的相貌,贴在门上都能当门神了。”
我娘指着我:“丑八怪,哈哈,丑八怪!”
这些世家公子,连滚带爬地出了花厅。
偌大的花厅,只剩下我、我爹、我娘。
我忍无可忍,冲她咆哮:“我为什么是丑八怪,你心里不清楚吗?都是你毁了我。”
“如今我爹要给我找户好人家,你又不盼我的好,把宴会搞成这般局面。你好过了吗?”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娘!”
我娘笑嘻嘻,把酒坛递到我的嘴边。
我爹夺过她手中的酒坛,叹口气:“雪娘,你能不能别再喝酒了?少喝点,对身体好。”
我娘抢过酒坛,仰脖把酒灌入口中,拎着酒壶,一步三摇地向外走。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气苦,泪水在脸上肆意蔓延。
3
本来,按我爹的安排,我在生辰宴上跳支舞,技惊四座。
之后,前来提亲的世家公子,定会将我家的门槛踏破。
可经我娘这么一闹,京城到处都在传,户部尚书的女儿长了一张阴阳脸。
家里的下人尽管避开我,可我还是听到了一些琐碎消息。
趁府中下人松懈,这个晚上,我来到河边,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一步步走向河里,冰冷的河水没过我的脚踝,没过我的头身体,钻入我的鼻腔和嘴巴。
我的意识昏迷,再次醒来时,却发现我身处在一个充溢药香的屋子里。
在我的远处,有一道红色纱幔隔绝的空间。
空间后面,我看到一个女人的影子。
我挣扎起床:“是你救了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知道吗?全京城都在笑话我,说我长了一张阴阳脸!”
“你看看我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与其活在世上,备受折磨,不如死了算了。”
我大吼大叫,发泄心中的情绪。
从纱幔后面传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孩子,庄子中讲到这么一个故事,臭椿因为有浓烈的臭味,反而逃过了木匠的砍伐。丑于你而言,未必不是一种福。”
我走到纱幔前,几乎把我的脸贴在纱幔上:“你看看我的脸,少拿这些说辞来搪塞我。我就问,世上有比我长得还丑的吗?”
纱幔揭开,我看到一张比我更丑的脸,她的脸上坑坑洼洼,如同蜂巢。
眼睛和眉毛不对衬,海胆鼻,血盆大嘴。
我发誓,这怕是我见过的最丑的人。
我:“对不起!”
她:“没关系,别人说我丑,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丑。我活着,不是为了别人评头论足。”
我想安慰她,却找不到任何词。
她:“我叫丑姬,你叫什么名字?”
我:“林慕霜。”
我回过神,她叫丑姬,那岂不是我一直打听的神医丑姬。
“你是神医?”
“算是吧。”
我虔诚跪下:“求神医医治我的脸。”
丑姬苦笑:“我若是能医脸,我的脸这般丑,怎么会医不了?”
4
我无言以对,从小到大,我一直抱有希望,找到神医丑姬,我的脸就能恢复。
如今看来,这希望如泡沫般幻灭。
好在我经历过一次生死,再也没了寻死的心思。
我问丑姬:“我能随时来看你吗?”
丑姬:“自然可以的。”
我回到林府,我爹心痛地问我:“慕霜,你跑哪里去了,知不知道爹很着急?”
我:“爹,我心情不好,一个人出去走走。”
我爹:“你呀,真是让我担心死了。”
我出走,我爹会着急,我的娘只会把自己关在家里喝闷酒,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我爹拉着我的手,到花厅坐下。
我爹:“慕霜,本来你的生辰宴,是你觅得良婿的好机会。但是事情被你娘搅黄了。爹寻思吧,你看能不能把眼光放得低一些,咱攀不上如意郎君,至少找个对你贴心的实在人。”
我爹搓手:“爹的意思呢,是你找个岁数比较大的,但知冷知热。你看如何?”
我:“爹,我还不想这么快嫁人。”
我爹:“傻姑娘,你说什么话呢。你今年十六了,再过几年,那都成了老姑娘了。我手下有个郎中,今年三十七了,仍未婚娶。赶明儿,我让你和他见上一面。他说了,不嫌弃你。”
我心里乱哄哄的:“爹,女儿先下去休息了。”
5
经过我娘的院子,我看到屋里漆黑一片。
她想是喝醉,已经睡下。
我洗了澡,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晚上,我又去找丑姬,把我爹要给嫁给他手下的事情说了。
明明只见过一次面,我却感觉和丑姬无比熟悉,似乎是那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丑姬冷哼一声:“你爹打得一手好算盘,这么着急卖女儿,无非是想拉拢手下,凝聚户部的力量,进而支持福王一系。目下太子和福王的夺嫡之争,已经进入白热化。”
我争辩:“你这是胡乱猜忌。”
丑姬:“我怎么胡乱猜忌了,他说的那个户部郎中是不是叫毛仲?”
我点头:“是叫毛仲。”
“那个毛仲最会钻营,在太子和福王党派中,互不得罪人。你爹要他支持福王,他自是向你爹提出条件,把你嫁给他,这样两人绑定在一块儿。”
我从来没有想过京中错综复杂的形势,隐隐觉得丑姬说得可能是真的。
昨晚,我回到府上,全身湿淋淋的,他第一时间不让我去洗澡,而是拉着我谈婚嫁。
他是那么迫不及待啊。
我娘从小对我漠视,我爹算计我。
再回到尚书府,我只感觉这黑压压的建筑,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爹最近很忙,连晚饭都不回来吃。
偶有一两次,我看到他子时才回府。
我问他:“爹,你干什么去了?”
我爹慈爱地对我说:“慕霜,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不管任何时候,爹都会把你保护得好好的。”
我爹半白的头发落入我的眼中,那一刻,我怀疑我自己想多了。
没有多久,我爹带回来一个女郎中,他欣喜万分地对我说:“慕霜,我找到神医丑姬了,她说能治好你的脸。”
他所说的神医丑姬,就是他带来的女郎中。
他不知道,我见过真正的丑姬。
女郎中穿着一袭黑袍,眉毛很长,眼睛碧油油的,给我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她盯着我的脸看了很久,又伸出长长的指甲,刮着我的红痕,最终笃定道:“能治。”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丑姬,听她说能治好我的脸,我喜出望外,全身轻微颤抖。
女郎中背对我,从药箱里取出一瓶白色粉末:“只需早晚两次涂抹在红痕处,半月之后,红痕自会消失。”
我爹高兴地把女郎中送出府外,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我娘就进到我的房间。
6
这次,她的手里没有酒壶。
我神色不善:“你来做什么?”
我娘:“丑八怪,你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进你房间,还要经过你的允许?”
她盯着女郎中留下的瓷瓶:“这是什么?”
我赶紧把瓷瓶收起来,她扑上来抢夺,我早知道她会这么做,死死地护住瓷瓶。
这次她没有得逞。
她气得跳脚:“好啊,你长大了,我问你要东西,你都不给我了。你真真要气死我啊。”
她骂着骂着,没了力气,自己走了。
我不放心女郎中给的瓷瓶,把它拿给丑姬看。
丑姬看过之后,破口大骂:“林安许真是个老王八蛋,他竟然用玉肌蛊来害你。你涂沫这东西之后,半个月之后,确实会红痕消失,肌肤光洁如新。但是,随着蛊虫在你脸里生长,五年之后,不止你的脸溃烂,连命也得丢。”
害怕我不相信,丑姬拿来少许水银倒入碗中,又倒许些许药粉。
药粉一接触水银,立马变黑,变成无数细小蠕动的黑虫子。
我遍体生寒,这一刻,我真得相信,对我慈爱的我爹,竟是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谋害于我。
7
我才踏进尚书府的门,就听到我娘在骂我爹:“林安许你这个老王八蛋,你养的好女儿。她现在都敢跟我对着干了!”
我蓦地心中一紧,怎么我娘说话的语气跟丑姬一模一样?
她突然闯进我的房间,问我要女郎中的药粉,丑姬也告诉我,这药粉是玉肌蛊。
莫非,她们两个是同一个人?
想想,我又觉得有些荒诞。
见我进院,他们两个同时闭了嘴。
我娘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提酒壶走了。
我爹脸色难堪:“你娘就是这脾气。”
我问他:“爹,别人的娘子若是稍有不合夫君的意,他们动辄家法伺候。你好像有点儿怕我娘。”
自从我娘把我摔下马,脸上有了红痕之后,我跟我娘就很少说话了。
于今,已经有十年了。
我对我娘很不了解。
我爹咳嗽两声,顾左右而言他地问我:“慕霜,你又偷跑去哪里了?”
我随便编了个谎。
我爹问我:“神医给的药,你用了吗?”
我:“用了。”
玉肌蛊我可没用,丑姬给了我另外的药,能暂时恢复我的容貌。
我想看看我爹究竟要搞什么把戏。
八天之后,我爹兴冲冲地从外面进来。
“慕霜,咱们林家要发达了。如今陛下要给太子选妃,他听说你颇有才名,钦点你入宫。”
来了,来了,我爹原来是要我侍奉在太子身边,给他做内应。
我怎么会如他的愿。
我娘这两天,时常往我这边跑。
她一反常态,跟变了个人似的,非要我喝她做的红豆粥。
我真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
到了太子选妃那天,我爹亲自来看我的容貌。
他看到我脸上红痕消失,皮肤光洁,穿上崭新的裙襦之后,整个人明艳动人。
他这才放心,叮嘱我:
“慕霜啊,太子最喜能歌善舞的女子,而你自幼学舞,正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若是能得太子青睐,你必将飞黄腾达,连我也能跟着沾光。”
我表面答应,心道,当我在深闺之中,不知道朝堂形式吗?
你的女儿在你眼中,就是一个买卖的工具。
进入太子宫中,跟我同来的官宦女子数量众多。
和太子坐在一起的,是太后。
显然,我爹跟太后打过招呼,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