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绪又很晚才回来。

他进门时问我，“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出去吃个宵夜？”

他观察着我的脸色，继续说：“从前我们学校旁边的大排档搬到了附近，你不是最喜欢吃那家？”

我说：“我现在不喜欢了。”

其实不是我不喜欢了，而是我的胃早已经不行了。

这些年，为了能让赵绪在公司晋升，我努力加班做业务。

替他挡酒又各处应酬，早把胃喝坏了。

每一个他出去陪秦虞的夜晚，我都经常胃疼到痉挛。

赵绪的好态度只维持了一会儿，听完已经沉了面色，“阮珂，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找事是不是？”

“我耐心有限，没空一直哄你。”

“你也不想想你多大了！还天天耍脾气！”

他拉上我，带我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阮珂，你照照镜子吧，看看清楚，你以为你自己还是小姑娘吗？！”

说完，他甩开我就走。

我定定站在洗手台边上。

我们确实都不年轻了，也该为自己的选择买单了。

我和赵绪是大学时开始恋爱的。

他追了我很久我们才在一起。

很多恋人间的浪漫我们也都经历过，半夜上山看日出，在日出时告白接吻，大雪天时追赶着打雪仗，被面试单位拒绝后的相互安慰等等等等。

大学刚毕业那会儿我们都没什么收入，两个人挤在不到二十平的出租屋里，大雪天也没个空调，被冻得抱在一起都睡不着。

工作加班到再晚他都会为我做好饭，即便饭冷了我也吃得高高兴兴。

跟赵绪在一起太久太久了，事情多到根本说不完。

可他却比我健忘很多。

整整九年，我的青春里都是他的印记。

第二天一早赵绪没有等我就走了。

他给我发了消息：你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再上我的车。

我没回他消息。

因为没准备，下雪天又不好打车，我到公司时满身的雪珠子已经都化成了水。

从头到脚，湿气直往身体里钻。

一推门所有人的目光便朝我看了过来。

我们盯着我，窃窃私语。

而秦虞正趴在办公桌上哭。

刚进门，当头就被人泼了一大杯冷水。

原先和秦虞关系要好的同事直接冲我辱骂。

“有些人真是看不出来啊，表面清高，背地里做这种叫人恶心的事情！”

“小虞别哭，你才是赵总最在意的人，怕她干什么！公司谁不知道你和赵总的关系，她还上赶着去勾搭赵总，抢着做小三么？不要脸！”

“......”

旁边的同事悄悄扯了我一下，提醒我看电脑屏幕。

屏幕上竟然是我和赵绪的照片。

我正好开门下赵绪的车。

时间显示是上班时间。

所以在他们眼里，我很有可能是跟赵绪待了一夜。

也就是背地里勾搭赵绪的第三者。

秦虞哭声不停，其他同事也跟着开口。

“阮珂，你明知道赵总是小虞的男朋友，你怎么还背地里勾引赵总呢？”

“阮珂，你这种做第三者的女人不配在这里跟我们一起工作，识相就赶紧走人！”

“就是，太不要脸了！居然做小三，狐狸精！”

“......”

骂声不断，秦虞的哭声也渐渐小了，她抬起头，“你们都别骂小珂姐了，只要她跟我道歉......”

“对！赶紧跟小虞道歉！”

“赶紧求她原谅你，等全公司都知道了的话你就等着被全公司骂吧！”

“......”

我刚想开口，赵绪从外面进来。

他：“都不用上班了？吵什么？”

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闭上了嘴。

秦虞却又哭出了声。

她起身走到赵绪身旁，抽泣着，“绪哥，他们都说小珂姐勾引你，可我知道，那都是假的，照片我也不信......”

赵绪差异，猛地看向我。

秦虞在他身边催促，“绪哥，你说嘛，快说，你们什么都没发生是不是？”

不仅我，办公区域内其他人也都盯着赵绪，等他给出答案。

赵绪的目光从我身上收回，对上秦虞期待的目光，“她是我邻居，正好顺路搭车而已。”

所有人恍然大悟，秦虞也转哭为笑，“我就知道绪哥不会让我伤心的......”

我忍不住觉得可笑。

九年，就换来他一句领居而已。

我走到赵绪身前，面向所有人，“我和赵绪是领过证的真夫妻，我不是什么邻居，更不是什么第三者。”

“只不过，我们现在已经决定要离婚了。”

我话落，赵绪面上一片震惊。

“阮珂，你说什么？！”




赵绪解领带的动作一顿。

继而他又哼了一声，“你不是最在意这份工作？舍得离职？”

他没说错。

我毕业后最大的梦想就是进这家公司。

所以我才会同意他隐婚的提议。

他从我们的立场出发，又知道大老板不喜欢办公室恋情，以不利于晋升为理由，说服了我。

夫妻之间，都是奔着为彼此将来更好的生活。

我当然会同意。

“嗯，舍得。”我应了他一句便起身离开回卧室睡觉。

他追上来，“阿珂，你什么态度啊？还在因为小虞的事情生气？”

“我跟你说过，她是甲方公司塞过来的人，我得照顾，你懂事一点行吗......”

话说一半，他手机铃声响起。

屏幕上赫然跳动着小虞两个字。

赵绪犹豫。

自从秦虞入职以来，他们下班后总有打不完的电话。

为此，我跟赵绪闹过很多次，要求他，不允许他在家里接秦虞的电话，甚至怨恨到把他的手机藏起来，他找到后怒骂我是不是有神经病，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他厌恶我的眼神。

可是这一次，我直接转身进屋。

外头传来特意压低的声音。

没一会儿开门声响起，又关上，外头终于安静下来。

我以为我又会因为赵绪一夜不眠，没想到这一觉竟然睡得很是安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早开始小肚子便很不舒服。

坚持了一上午还是决定去医院。

拿到化验单的时候我愣了好一会儿，刚抬头却看到了赵绪。

他怀里搂着秦虞。

我给他买的西服就披在秦虞的肩头。

秦虞也看到了我。

她主动走过来，“小珂姐你怎么也在医院？”

“我昨晚胃疼，赵总虽然照顾了我一夜，但是还是不放心，非要带我来医院。”

我把手里的报告单捏进掌心。

“赵总真是体贴。”

赵绪这才收回胳膊，“你来医院干什么？”

我牵了下嘴角，“跑业务啊，怕被开除嘛。”

说完，我直接转身。

身后的秦虞喊住我，“小珂姐，你搭我们车吧，只要是我说的，赵总一定会同意的。”

我转身时她正好抬手挽住了赵绪的胳膊。

我没说话。

赵绪冷声，“阮珂，你有点礼貌行不行？小虞在跟你说话。”

“医院能有什么业务？你上班偷偷翘班借口还挺多。”

“我还没开始说你你倒先阴阳怪气起来了？”

我点点头，“你说得都对，请问领导，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赵绪嘴角动了下，“你......”

我没理他，直接转身去了诊室。

我敲门进去，“医生，我想咨询一下，流产手术需要预约吗？”




喜糖才进垃圾桶，赵绪便出了办公室。

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

“阮珂，你耍脾气现在不分场合了是吗？你以为这是你家？”

“别人给你喜糖是客气，你当众扔掉有没有一点素质？”

“要是不想干了就立马给我走人！”

听赵绪说完这几句话后我突然觉得很没劲。

和赵绪有关的工作和生活，都很没劲。

我仰头看着他，“闲得是发喜糖的人，还有为了小助理出气的人。”

我说完，看热闹的同事都瞪大了眼。

毕竟，从前的我，在赵绪面前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不敢反驳一句。

我只会卑微服从，甚至在他发怒时低声道歉。

他们都知道，阮珂好欺负，任凭赵绪拿捏。

赵绪眉间皱起，眼里带着些许不可思议，“阮珂，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凑近我，压低声音，“你胡闹也不看地方是吗？”

这一句，他是在强调我们是夫妻关系。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当着所有人的面纵容秦虞。

没有边界感得让所有人误认为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我起身收拾东西，拎了包侧身打算离开，“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也不想再说第二遍。”

抬步时看到垃圾桶里的喜糖，我顺手弯腰捡起来放到赵绪面前。

“喜糖不错，既然赵总喜欢，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话落，我转身便走。

赵绪在身后咬紧了牙，“阮珂！你什么态度？你给我站住”

“阮珂，你今天要是赶走你试试！”

我无视赵绪的话离开。

没想到外头竟然下起了雨。

跟赵绪在一起后我每天都是坐他的车上下班，为怕被同事们看到，我每次都会提前下车。

在大厦楼下等了一会儿，我正要拿出手机打车，却看到赵绪的车从眼前出现。

副驾的车窗降下来，出现的竟然是秦虞的脸。

她冲着我喊，“小珂姐，你去哪儿，我们载你一程吧，赵总本来不愿意停下的，可我看你一个人也没带伞，肯定不方便。”

驾驶座上的赵绪皱着眉，视线落在别处。

我从前跟赵绪强调过无数遍，副驾驶是老婆的专座，不能随便让别的图谋不轨的女人坐。

我甚至指名道姓，不可以让秦虞坐我的位置。

他当时觉得我不可理喻，“一个座位而已，你也要跟小姑娘计较吗？”

他一把撕掉我特意在网上定制的写了名字缩写的贴纸，“阮珂专座？阮珂，你多大了？还搞这么幼稚的事？无不无聊？”

他将我的贴纸揉成一团随意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满是不耐烦。

我把头侧开，没搭理秦虞，也不在乎她如今坐在赵绪的副驾驶了。

她明显开始变得委屈，“小珂姐，我也没惹你，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我，总是要针对我呢？”

她恶人先告状，却对赵绪很有用。

他侧过头来，目光泛着冷意，“她喜欢淋雨就让她淋，不用管她。”

话落，他直接开车离去。

车子加速时的水花溅了我一身。

我打车到家时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

换了衣服出来才发现天下起了雪珠子。

过去这个时候我总是会发消息告诉赵绪，要他一定一定开车小心。

我习惯性拿出手机，却看到秦虞五分钟前的最新更新：

“下雪天和情侣餐最配。”

配图上露出了赵绪的下巴和上半身。

公司八卦群里立马开始热烈讨论起来，他们一个一个都直接艾特秦虞。

祝福的话排得整整齐齐：下雪天和情侣更是标配，得偿所愿，恭喜恭喜！

这个群里不仅有我，赵绪也在。

可对于同事们的祝福和误解他从来没出来解释过一句。

那他的默认，便等于是在同事们之间承认了他和秦虞的关系。

我也不止一次跟他说过，可他始终都是那一句：小姑娘闹着玩而已，她高兴，同事们也愿意看热闹，阮珂，你有必要那么计较吗？

如今，我也不想计较了。

我直接退了群。

深夜，赵绪终于回来。

“还不睡？”他随手把西服外套抛在沙发背上，“脾气发够了，知道自己错了，所以睡不着？”

他不以为意，又带着些讽刺和轻蔑，“怎么，反省够了没？”

我侧过头去仔细看了他一遍，随后才开口。

“我是想好了。”

“我决定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