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萧晗当随军夫人的第三年冬日。

他收复蜀地，带回了十几名营妓俘虏。

原本返京的时日被推迟。

女俘虏每日被打扮的花枝招展，轮流送入萧晗的帐篷。

他命我每晚跪在营帐外，听着一帘之隔后的放浪欢笑。

“管她作甚，正好也让她好好学学，怎么伺候男人。”

为首的营妓故意将热茶泼在我的头上，看向我的眼神充满鄙夷。

“原来将军夫人也不过如此。”

“萧将军威猛无比，以后大家共侍一夫，不如就以姐妹相称吧。”

我看着京中传来祖母死讯，悲痛地闭上眼。

我与萧晗之间唯一的牵绊没了。

我在雪夜背上行囊，独自离开了军营，自此与他不复相见。

......

“叶伊娇！我不是让你每晚必须跪在我的营帐外吗？你竟然敢违背我的命令！”

萧晗的咆哮声在营帐外响起。

而我依旧坐在矮榻上一动不动，手中的信纸已经被我攥成了团。

没听见我的回答，萧晗大步走了进来，用力将我从矮榻上扯到了地上。

猝不及防下，我额头重重的磕到了桌角，疼的我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滴落了下来。

萧晗见状，眼中不仅没有丝毫的心疼，反而嗤笑了一声。

然后蹲下身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向他。

他只是简单的披了一件里衣，袒露在外的胸膛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痕。

看到我手中的信纸，他讥讽道：

“每次京中来信，你都是这副死样子！”

“叶伊娇，你别忘了，如果没有我出面请太医，你祖母早就已经死了！”

“好好认清自己的身份！赶紧给我滚去伺候浅浅！”

萧晗说完，直接拽着我就往营帐外走去。

我踉跄的跟在他身后。

看着他高大宽厚的脊背，那曾经是我最大的依靠。

七年前，我的父兄战死沙场的消息刚刚传来。

偌大的叶府一夜只剩下我和祖母两人。

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亲戚就想趁此机会霸占叶府，瓜分叶府的家产。

萧晗就是在我和祖母最难的时候出现了。

他是镇远大将军的独子。

小小年纪的他提着比他还高的枪守在叶府门口，帮我赶走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为了更好的保护我和祖母，他日夜苦练功夫。

不过及冠之年，他就能以一打十。

他曾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过，他会保护我一辈子。

因为他的这个承诺，我也将他当成了我可以托付一生的依靠。

当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和萧晗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我被萧晗强行拖拽进了他的营帐。

林浅浅正穿着一件薄纱寝衣倚靠在床头。

一看见我，她立马起身依偎到萧晗身边，娇嗔道：

“将军，奴家不过随口一说，你怎么真让姐姐来伺候我呢！”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将军夫人呀！”

林浅浅话是这么说，可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得意和挑衅。

在我抬眸时，她还刻意撩了撩自己的头发，露出她布满吻痕的脖子。

自从收复蜀地后，那些女俘虏都成了萧晗的帐中人。

其他人对于他来说都是用来发泄欲望的工具，只有林浅浅是最特殊的。

他曾当众宣布，班师回朝后，他会将对方纳进将军府做贵妾。

堂堂将军府的少将军要纳一个军妓做贵妾。

是因为爱吗？

不！

他只想借此机会羞辱我，让我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萧晗一把搂住林浅浅的细腰，低头在她的唇边印下一吻。

然后才淡淡瞥了我一眼，语气嘲弄：

“将军夫人？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

“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的心肝宝贝，我让她伺候你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林浅浅也一脸娇羞的在萧晗脸上亲了一口。

“将军，你对奴家真好！”

“那浅浅打算怎么报答本将军呢？”

说着，萧晗的手开始在林浅浅身上游走。

林浅浅直接将脑袋埋进了萧晗的胸口。

我就站在一旁，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

或许是早已麻木。

又或许是随着祖母的离世，我心中最后的牵挂和执念也没有了。

这一刻，我的心里出奇的平静。

“叶伊娇，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去给浅浅端杯茶来！”

萧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这才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七年前那个将我护在身后，说会保护我一辈子的少年郎终究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眼里只剩下一片漠然。

我看着萧晗的眼睛，淡淡吐出三个字：

“我不去。”

说完，我直接转身朝外走去。

不管萧晗在我身后如何嘶吼咆哮，我都不曾回头。

祖母不在了，他要挟我的筹码也没有了。

我和他之间，也该彻底做个了断了。

2、

回到营帐，我连忙收拾好自己行囊，准备找机会离开军营。

信中说因为京中无人，所以祖母的尸身已经运回江南老家安葬，那我也不用再回京城了。

当年在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后，祖母直接病倒了。

但是为了保全叶府和年幼的我，祖母不得不拖着病躯扛起整个叶家。

前两年有萧晗的帮忙守护，祖母倒也还算轻松。

后来萧晗跟随他父亲出征后，那些赶走的心怀不轨的亲戚们再次卷土重来。

我们一老一少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

很快，叶府就被伯父一家抢了去。

我和祖母更是被赶去了城郊的庄子里。

这一次，祖母直接一病不起。

我没有银子为祖母请大夫抓药。

就在我最绝望无助的时候，萧晗竟然回来了。

他说他可以请来太医为祖母治病，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嫁给他。

那个时候，萧晗就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再加上我本身就心悦他，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条件。

成亲那天，我满脸娇羞的坐在喜房里等他。

我畅想着和他的甜蜜生活。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将别的女人带进了我们的喜房。

盖头被挑开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思念已久的儿郎。

他高了，黑了，却更添了几分成熟男子的气概。

如果没有他满眼的嘲讽和身后的美娇娘，我想我的洞房花烛夜应该会是完美的。

“叶伊娇，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娶你是因为我还喜欢你吧！”

“我当初对你那么好，你却当众羞辱我，让我不得不跟着我爹上战场！”

“现在你可是我的人了，出嫁从夫，你可要乖乖当好你的将军夫人啊！”

“给我滚去外面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起来！”

那一夜，我披着嫁衣跪在门外，听着萧晗和其他女人在我的婚床上放浪欢笑。

那一夜，我对婚后生活的所有期待和向往全都化成了泡影。

当初边境部落频频来犯，皇上下旨让镇远大将军前往边境。

可萧晗却为了保护我不愿意跟随他爹离开。

于是，他爹找到了我。

他说萧晗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华，不能因为一时的儿女情长误了自己的前程。

他希望我能出面劝劝萧晗。

我也曾试图劝说萧晗，可萧晗却依旧一意孤行。

没办法，我只能在萧晗上门提亲时将他赶了出去，并当着围观百姓的面说了很多狠话。

自那天之后，萧晗就没再来过叶府找我。

五日后，他出征的消息就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一直以为等他凯旋归来时，我可以跟他解释这一切。

可没想到，他会恨我至此，完全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新婚第二天，他又带着我奔赴蜀地。

外人只道将军和夫人伉俪情深，却不知他只是不想放过任何羞辱我的机会。

我拿出被我一直藏在包袱里的鸳鸯佩。

这是我大婚前祖母给我的。

她希望我能和萧晗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我终究是辜负了祖母的期望。

3、

收拾好包袱，营帐外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

我和萧晗就是在一个雪天相识，看来现在也要在雪天断绝了。

我拿出纸笔，飞快的写下了一封和离书。

当场皇上圣贤开明，允许女子主动和离。

我在萧晗身边人忍辱三年，只是希望祖母能活得久一些，在久一些。

这样，我至少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

现在祖母不在了，我自然也不会再继续留在萧晗的身边受辱。

只是在我逃离军营前，我不能将此事跟萧晗挑明。

而且我要在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前逃离军营。

不然以他那锱铢必较的性格，一定不会轻易放我离开。

我刚将写好的和离书放到枕头底下，外面就传来了士兵的声音：

“夫人，将军让您过去！”

我刚想拒绝，只听外面的人又道：

“将军说，如果你不去，他就停了叶老夫人的药。”

萧晗现在的威胁对我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去，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只能跟着士兵再次来到他的营帐。

我刚掀开帘子走进去，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茶杯。

茶杯重重砸在我的身上，我直接闷哼出声。

萧晗的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叶伊娇，是不是我这段时间对你太好了，让你竟然给我甩脸子！”

“我一提你祖母，你还不是得像条狗一样乖乖滚过来！”

“我告诉你，要是再有下次，我立刻停了你祖母的药，而且我保证，全京城没有一家医馆的大夫敢替你祖母抓药！”

“你的好祖母就只能等死了！”

闻言，我抬头看向萧晗。

他曾变着法子哄我祖母开心，他还说过会把我的祖母当成亲祖母一样对待。

可是现在，他却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如今的他是这样的陌生。

陌生到让我觉得当年那个正直善良的少年郎其实都是我幻想出来。

我攥紧拳头，还是忍不住缓缓开口道：

“萧晗，当年......”

我的话才刚说出口，就被萧晗粗暴的打断了：

“别跟我提当年，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遇见了你！”

一直依偎在萧晗怀里的林浅浅突然撒娇道：

“将军，你别这么凶嘛！你吓到奴家了！”

萧晗脸上狠戾的表情立刻消失无踪，转头温柔的对我林浅浅说：

“宝贝，别怕！本将军又不是对你这么凶！”

“将军，姐姐可是将军夫人呢！你好歹给姐姐留几分薄面。”

萧晗冷笑一声。

“凭她也配！”

“从今天开始，她不是什么将军夫人，只是军营里最低贱的奴婢！”

“浅浅，跟本将军出去用膳吧！”

说着，他揽着林浅浅就往外面走。

在路过我身边的，他冷冷说道：

“你赶紧滚过去把本将军的床单被褥全部换了，否则今天就别吃饭了！”

林浅浅朝着我得意一笑。

“姐姐，辛苦你咯！”

他们走后，我走进一旁凌乱不堪的床榻。

一股难以言语的气味传入我的鼻腔，让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捂着嘴跑到外面呕吐，就听见了林浅浅娇嗔的声音：

“将军，我有两个姐妹也想见见将军呢！”

紧接着是萧晗的的调笑声：

“原来浅浅喜欢这种玩法啊！”

“还不是将军你太勇猛了，人家受不了嘛......”

我的胃里翻江倒海的更厉害了。

4、

萧晗说了要把我当奴婢，就一点都不含糊。

他命令我将换下来的床单被套拿去冰河里洗净。

蜀地的冬日本就格外难熬，我的手上早已满是冻疮。

现在在冰水里一泡，十指早就肿胀不已。

叶府虽然早已落败，但祖母一直都将我当成世家千金培养着，从不舍得我干一点活。

直到我嫁给萧晗，我不仅伤了膝盖，就连原本青葱如玉的双手也变得粗糙如老妇。

他每天都在想尽一切办法来羞辱我，折磨我。

刚刚成婚的时候，我对萧晗还是抱有期待的。

我总觉得，当初那个充满侠义气息的少年郎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我想他只是在生我的气。

等他气消了，我再好好跟他解释，那我和他又能回到从前那般。

可是他做的每件事都在不停的消耗我对他的期待和爱意。

一开始，他只是在宠幸其他女子的时候让我跪在外面。

后来，只要他一不高兴，就对我动辄打骂。

他还让我伺候那些女子洗漱，任由她们言语羞辱。

有一次，我任忍无可忍的回了嘴。

他就直接让我跪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

直到我坚持不住晕倒在地，他才终于让人将我抬回营帐。

可我的膝盖却在那次彻底落下了病根，一到阴雨或者冬天就会酸痛不已。

我抱着洗好的床单刚回到营地，就再次被萧晗叫了过去。

“叶伊娇，你洗个被子怎么洗这么久？你是不是跑到外面偷懒去了！”

“真是要你有什么用，一天天就知道惹人生气！”

“赶紧去伺候浅浅洗脚！”

我看着地上那盆冒着热气的水，已经僵硬的手指微微轻颤。

见我站着没动，萧晗直接冲到我面前用力甩了我一个巴掌。

我的脸瞬间就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还不赶紧去，愣着干嘛！”

“难不成你是想让我抱你过去？”

说着，他突然靠近我，伸出手想要抱起我。

我一激灵，连忙来到林浅浅身边蹲下身。

对于萧晗的触碰，我早就形成了生理性厌恶。

林浅浅得意的瞥了我一眼，就想将双脚放进盆里。

可萧晗又不知道发什么疯，大步走了过来一脚踹翻了水盆。

林浅浅吓得尖叫了一声。

萧晗却充耳不闻，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

“叶伊娇，你讨厌我！”

我站起来，冷冷的跟他对视着：

“很明显，不是吗？”

我听见了萧晗的紧握的拳头在咯吱作响。

就在我以为他又要动手时，营帐有声音响起：

“将军，副将求见！”

萧晗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留下一句“等我回来再收拾你”后就匆匆离开了。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林浅浅却在一旁幸灾乐祸。

“姐姐，看来等将军回来后，你又没有好日子过了呢！”

“我听说了你和将军的往事，你后悔当初那么对将军了吗？”

后悔吗？

应该没有后悔。

我只是觉得有些惋惜。

当年的少儿郎，竟变成了如今这面目可憎的模样。

林浅浅依旧在喋喋不休：

“不过就算你后悔也来不及了，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啊！”

我淡淡看了林浅浅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每次副将找萧晗，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处理。

萧晗今晚应该都不会再回到营帐这边，所以今晚就是我离开的最好时机。

天一黑，我就换上了普通士兵的衣服。

我将和离书放在了桌子上。

趁着士兵换岗，守卫松懈的时候，我偷偷摸出了军营。

这一走，我只希望自己和萧晗永远都别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