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佳心眼儿不窄但也没程进想得那么大，人是回了家，但觉是睡不了半点儿。

科里相熟同事偷着打电话：“什么情况，听说是程主任动手给VIP7 的患者打了？”

罗佳不答反问：“手术现在怎么样？”

黄欣雨：“顾主任主刀，还在手术，我帮你盯着，刚才我看见程主任跟科主任一起进了办公室。”

罗佳沉默。

黄欣雨压低声音：“你跟我实话，你跟程主任之间…嗯？”

罗佳已经很努力，强迫自己别再去想那晚的事，可漆黑酒店，柔软大床，画面跃然眼前，还是音画同步的。

不给自己迟疑的机会，罗佳脱口而出：“程主任刚来没多久，我跟他能有什么事？”

黄欣雨：“那程主任为什么要替你打那男的？”

是啊，他为什么？

罗佳刚要说程进人好。

黄欣雨：“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他就是人好。”

罗佳：“…那男的在楼下堵我，程主任帮我解围，他属于人好但倒霉。”

黄欣雨：“你傻啊，这年头亲男朋友能不能做到这份儿上都两说，医生打患者，就算程主任有后台能摆平，这传出去也是妥妥的黑料。”

“你俩非亲非故，他这么拔刀相助，肯定不是人好这么简单，他是冲冠一怒了。”

罗佳蹙眉：“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别火上浇油？”

黄欣雨：“大姐，你以为这话是我说的啊？现在不光科里，全院都传遍了，都在猜你跟程主任私下是什么关系。”

罗佳心跳如鼓，虽说她未嫁程进未娶，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一夜情也算不得什么，可万一，万一被扒出来。

那她在长宁肯定是待不下去，程进日后也得活在众人的口舌里。

所以罗佳斩钉截铁：“以前没任何关系，但这次之后，如果谁当我面嚼程主任的舌根，别怪我不客气。”

罗佳在长宁这么多年，面上总是与人为善。

黄欣雨第一次见她翻脸，下意识道：“我可没说程主任半句坏话。”

罗佳这才发现自己刚刚那一瞬有些上头。

暗自调稳情绪，罗佳：“手术做完跟我说一声。”

黄欣雨：“好，程主任那有什么动静我也告诉你。”

罗佳没拒绝，电话挂断，她坐在沙发上，一夜没睡却丝毫不困。

程进让她相信他，她也相信他肯定不是说大话的人，可医生在业内就是再受尊重，再有本事，面对一个有背景的臭流氓，那也是秀才遇到兵。

更何况这次还是秀才先动的手。

罗佳快把头想破，最后也只能恨自己没本事。

没选择的人，才会坐着等结果。

一小时后，罗佳手机响，是个没存名字的号码，她本想挂断，可那号码尾数极好，莫名让人觉得不是推销电话。

接通，罗佳：“喂？”

手机里传来熟悉男声：“我是程进。”

罗佳一愣：“…程主任？”

程进：“我猜你还没休息，跟你说一声，手术做完了，很顺利。”

罗佳松了心里第一口气，下意识道：“谢谢您。”

程进：“谢我什么，手术是顾主任做的。”

罗佳：“听说您去找科主任了，科里准备怎么处理？”

程进问：“你不困吗？”

罗佳第一反应：“是处理结果还不能说？”

程进失笑：“没有，你不是上了一个大夜班嘛，我想着也不着急，等你睡醒再告诉你也一样。”

罗佳暗道，程进不愧是当做天才长大的，他可能就不知道惶恐是什么滋味儿。

谁家正常人在这种时候还睡得了觉？

万语千言，罗佳话到嘴边：“要是能说的话，麻烦您告诉我。”

程进：“伤者家属来了医院，准备等你上班的时候，亲自给你道歉，科里刚刚也给出一个解决方案，对科护士长做辞退处理。”


罗佳从顾伯宁办公室出去，没找程进，换上工作服，去跟上一班的同事做交接。

大家正在小声谈论：“今晚不是顾主任值班，顾主任怎么突然来了？”

“我也纳闷儿，今晚也没有顾主任的手术。”

“正常大家都不想值夜，这下还稀奇了，扎堆儿上夜班。”

“程主任调夜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知道顾主任…”

话未说完，有人看见罗佳走过来，赶紧提醒岔开话题。

罗佳隐约听见一点，面色无异。

大家笑着跟罗佳打招呼，交接完挥手告别，罗佳坐下没两分钟，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名字：“罗佳。”

她下意识抬头，看见三米外的程进。

程进穿着白大褂，是无论看多少次，都会在某一刻被惊艳住的皮囊。

他看着她：“跟我来一下。”

罗佳顶着同事的八卦目光起身，还在走廊里她就忍不住问：“程主任您找我什么事？”

她摆明了不想私下聊，也不想聊私事。

程进：“V3十一点半刚送过来的患者在别处做腰椎管手术解压失败了，目前小便处于失禁状态，我估计是不全型马尾神经综合征，不能等早上，必须现在马上手术。”

“手术室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你去V3带患者上楼，让家属把在上一家医院的所有检查结果和拍的片子都带上，对，麻烦通知办公室那几位主治医生，让他们一起上去。”

“我还有点事，十分钟后到。”

罗佳以为程进跟顾伯宁一样，找她都是说些有的没的，没想到是正经事，还是正经着急事。

神情从防备转成警备，罗佳应声：“我这就去。”

她不是走的，是小跑着去办公室，敲门：“李医生张医生韩医生，程主任让你们去手术室。”

四个主治医生同时抬头，其中两个姓李的，三个硕士，一个博士，但是一听能旁观程进主刀，跑得比患者家属还快。

罗佳通知完医生去通知患者，整个流程快中有序。

患者被送进手术室，患者家属着急，罗佳宽慰：“您不用担心，主刀的程主任很有经验。”

家属半信半疑：“是吗，我之前见过一眼，年纪轻轻的。”

罗佳：“您完全可以放心，程主任是骨科权威。”

家属狐疑更甚：“他有三十吗？”

罗佳：“…快了。”

再过两年就有了嘛。

罗佳怕家属顾虑，正准备掏一些程进的手术案例出来，谁想面前的中年女人话锋一转：“我女儿二十六，还单身，你们这位程主任有女朋友吗？”

罗佳微顿，在这等着呢。

微笑，罗佳：“我不清楚。”

女人：“你们一个科室的都不知道？”

罗佳：“人是主任，我是护士，平时接触的机会也没那么多。”

女人看着罗佳：“那你有男朋友吗？”

罗佳：“…没有。”

女人：“这么漂亮怎么没交男朋友？”

罗佳：“工作有点忙。”

女人：“我侄子三十二，自己开公司，一米八几，长得也帅，他眼光高，还是单身，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罗佳赔笑：“谢谢您，您侄子条件太好了，我平时晚上工作白天睡觉，跟正常人作息也合不来…”

女人：“哎呀，我侄子也熬夜，跟正常上班的人都见不着面…”

手术做了将近五个小时，因为患者八十岁，除了不全型马尾神经综合征外，临时又加了项四五节脊柱固定，打了几枚钉子。

术后程进跟患者一起从手术室出来，看见罗佳也在，他眼底划过意外，第一反应：“怎么了，有事找我？”

不知道是不是手术做太久累得发虚，程进声音低低的，都不是温和，而是温柔。


蒋桢从罗佳出现的第一秒就开始打量她，罗佳一身护士服，166的身高，身材匀称，皮肤白皙，眉眼也是标致柔和。

这种长相在普通人里肯定算美女，但蒋桢混娱乐圈，见多了明艳的，锋利的，性感的。

这种温柔的，蒋桢第一反应就是顾伯宁吃惯了山珍海味，想用清粥白菜换个口味。

目光定格在罗佳脸上，蒋桢居高临下：“是你勾引的顾伯宁，还是他勾引的你？”

罗佳心平气和：“他没金山银山，我也没有传国玉玺，勾引不是谈不上，是犯不上。”

蒋桢一看罗佳跟长相不同，并非善类，当即换了副面孔，恐吓道：“当小三儿当到我头上，我看你工作不想要了吧？”

顾伯宁黑脸：“你别在这儿大喊大叫…”

罗佳不紧不慢：“我不知道顾伯宁怎么跟你说的，他追我的时候是单身，我知道你回来找他就跟他分了。“

蒋桢不信：“分了还跟他一起上夜班，让他一夜一夜在这儿陪你不回家？”

顾伯宁拽蒋桢：“有什么话能不能回去说？”

蒋桢大声道：“都让我堵屋里了，非得一丝不挂按在床上你俩才能承认吗？！”

话落，一杯水迎面泼在蒋桢脸上，顾伯宁都吓了一跳，转身，罗佳手里拿着空杯。

水珠从蒋桢脸上滚下，罗佳冷眼：“嘴巴放干净点，我不管你是谁，现在跟顾伯宁是什么关系，我不欠你。”

蒋桢何时受过这种委屈，顾伯宁是她的，这些年都是，无论两人再怎么吵再怎么闹，到最后顾伯宁还是会待在她身边。

可这次顾伯宁不知中了什么邪，说分真分，她在他家守株待兔，顾伯宁赶不走她，干脆不回家。

蒋桢在顾伯宁家里翻，终于让她找到蛛丝马迹，一本放在书柜里的专业书，不是医学类，是护理类，里面有不少标注，是女人的字迹。

蒋桢立马理清前因后果，顾伯宁带回家的女人是个护士，近水楼台，灯下黑。

短暂惊愕，蒋桢冲上前要打罗佳，顾伯宁拦着她，对罗佳道：“你赶紧走！”

罗佳站在原地不动，“你跟她把话说清楚，这件事跟我有没有关系？”

蒋桢疯了一样：“你放开我！”

顾伯宁挡着蒋桢，说罗佳：“你能不能别添乱了？”

罗佳恶心：“要不在骨科会议室开个直播，你俩一个副主任一个女明星，原本天造地设，看看谁敢往你们头上扣绿帽子。”

罗佳这话骂的是顾伯宁，骂他缩头乌龟没担当。

没想到蒋桢也做贼心虚，她也给顾伯宁戴过绿帽子。

两人均是一愣，顾伯宁被戳痛处，突然觉得蒋桢很脏，本能收手。

蒋桢看到顾伯宁眼底嫌弃，以为罗佳故意挑拨，她突然越过顾伯宁，扬手朝罗佳脸上扇去。

罗佳一边抬手挡，一边往后退。

蒋桢扇不成改为抓挠，罗佳没觉得疼，只觉得手背一凉。

顾伯宁上前，一把扯开蒋桢：“你闹够了没有！”

蒋桢被甩了个踉跄，后腰也硌在桌子上，登时红了眼眶，“顾伯宁，你打我？”

顾伯宁气白了脸，“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要你吗？现在你看见了，我就是喜欢她，我就是要跟她在一起，你马上给我走，从我眼前消失，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蒋桢满眼怨愤，一半对顾伯宁，一半对罗佳。

罗佳已经能想象到门外的场景，顾伯宁和蒋桢都是疯子，两人一个比一个声高，她可不想坐实第三者的身份。


罗佳奉旨陪逛，两人虽然并排，但中间还能塞进一个半人。

她做贼心虚，总怕没人的时候，程进会突然提到昨晚的事。

可四十分钟下来，程进只字未提，像是跟罗佳只有过一面之缘。

那次她穿着衣服。

结束时程进礼貌又客气：“谢谢你带我转了这么久，快去忙吧，希望没有耽误你太多工作。”

罗佳：“欢迎您程主任，以后工作上的问题，您多提点。”

程进勾唇：“在这儿你是前辈，以后还要你多多关照。”

罗佳不确定程进这句算不算调侃，毕竟从来没有主任让护士关照的。

更何况他长着一张不太让患者放心的脸，都不是帅气，而是痞气。

正因为这样，罗佳昨晚才一眼认定他是玩咖，谁能想到他是医生，还是骨科大神。

心里想一套，罗佳脸上演一套，微笑，点头，目送。

看着程进离开的背影，罗佳心绪不宁。

她完全看不出程进的真实想法，是没认出她？还是跟她想的一样，炮友变同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要是后者，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提地安路车祸的事？

罗佳站在原地，有人从她身后走过，没停留。

是顾伯宁。

罗佳下意识眉头一蹙，如果在医院看见程进是报应，那看见顾伯宁，就是晦气。

她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俩炮友都是同事。

回到护士站，罗佳立马被一群护士围住，意料之中，都是问程进的。

“程主任有女朋友吗？”

罗佳：“你觉得就么会儿功夫，我俩已经熟到可以细数家常了？”

“程主任来咱们医院任职，是一直还是暂时？”

罗佳：“我建议你上楼问主任。”

“我看到顾主任和程主任打招呼，他们是朋友吗？”

这个问题，罗佳还真知道答案。

但她说：“我不知道。”

“那你跟程主任一起这么久，都聊什么了？”

罗佳：“跟他说科里都有哪个女生单身。”

“真的假的？”

罗佳提了口气，转身离开。

长宁是三班倒，护士上三个白班，一个晚班一个夜班，休息两天。

跟公立医院的硬性规定，每个护士都得这么轮班不同，长宁可以自主选择上哪个时段。

因为钱都一样，没人喜欢晚24点到早8点的大夜班，罗佳上了一天白班后，主动申请上夜班，理由只有一个。

顾伯宁升了副主任，每个月只有一天值夜班。

既然做不到不见，那就争取少见。

可罗佳的行为无意间刺激到跟她一起竞争护士长的其他同事，另几人私下快把她讽上天。

“跟这儿卷谁呢？除了耗子我还没见过谁这么爱上夜班的。”

“她这点心眼儿都在脸上写着了，摆明了做给主任看的嘛。”

“太恶心了，明知我怀着孕不能熬夜。”

“我儿子也才一岁，故意挤兑咱俩呢。”

“怪不得二十八九不找男朋友也不结婚，就是让她当上护士长又能怎么样？”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话八九不离十，都能传到罗佳耳朵里。

罗佳不在乎，结婚又能怎么样，她亲眼见到怀孕同事的老公跟个其他女人从快捷酒店里出来。

有男朋友又能怎样？

她以为的男朋友，很有可能也是别人的男朋友。

妈的，共享男友。

同事怀孕五个月，坐在罗佳身边，给她老公打电话。

男人在电话里嘘寒问暖。

罗佳甚至不用怀疑，男人现在肯定乐不思蜀，毕竟连不回家都不用找理由了。

面前呼叫器闪亮，有病人按铃。

同事视而不见，罗佳接通：“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过来一趟。”

“好的，您稍等。”

罗佳快步赶往VIP病房，敲门进去。

腿部骨折的男人躺在床上：“我要上厕所，你扶我。”

罗佳：“我马上叫我男同事过来。”

男人：“你不能做吗？”

罗佳：“我只能扶您到洗手间门口，我怕您进去后不方便…”

男人：“你先扶我起来，不行你再喊人。”

罗佳上前，掀开毯子，刚露腿根就被她原路盖上。

男人上面穿得好好的，下面，全裸。


明明灯火通明，可程进一抬眸，整个空间不仅黯然失色，还带着浓郁的暧昧气息。

罗佳慌到停止呼吸，抽手别开视线。

程进把右手递过去：“别跑，到我了。”

罗佳拿着蘸了碘伏的棉签，故意没轻手轻脚，大面积往程进的指骨上擦。

“咝…”程进呲牙。

罗佳绷着脸：“忍着，动手的时候想什么了？”

程进有问必答：“你。”

罗佳：“你没必要跟他动手。”

程进：“要不是怕你难做，我今天送他进手术室。”

罗佳心里翻江倒海，垂目波澜不惊：“医院不是你家开的，人家请你回来是让你博名声充门面的，你倒好，主任打副主任，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同事还能不往外传，那些患者和患者家属怎么办，你按个堵人家的嘴？”

程进：“他们能说我什么？自己女朋友被一对渣男烂女欺负，是个男人都得动手，我只是犯了个正常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罗佳这会儿没矫情女朋友的身份，她边上药边道：“明天一早我去科里找主任和护士长。”

程进：“跟你没关系，我来处理。”

罗佳：“我不是见不得人，不需要凡事藏在别人后面 。”

程进：“你想把事揽在自己身上？”

罗佳换了根棉签，“我去找科里说清楚，免得顾伯宁一面之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往你身上泼脏水。”

程进眼底诧色一闪而过：“你担心我？”

罗佳棉签按重了几分。

“啊…”程进半真半假，蹙眉，却没把手拿走。

罗佳：“我不是缩头乌龟，也不是白眼狼，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最起码是个人。”

程进脸上勾出笑意：“放心，顾伯宁不敢。”

罗佳：“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今天当众当他下不来台，谁知道狗急了准备跳哪座墙。”

程进：“你很了解他吗？”

看似随口一问的话，充斥玄机。

罗佳给程进上完药，抬头：“以前自以为了解，后来发现我连自己都不了解，瞎了这么多年，我才知道。”

程进：“没事，人都有瞎眼的时候，治好了就行。”

罗佳：“你也瞎过？”

程进扑哧乐出声：“我能在众多妖魔鬼怪里一眼就找到你这么刚正不阿的，还不能说明我眼神好？”

罗佳也不想知道程进的前任，成年人聊天，点到即止。

两人说话间，天亮了。

罗佳问：“你饿不饿，要吃早餐吗？”

程进：“我不想出门，叫外卖吧。”

罗佳：“青椒肉丝面吃吗？”

程进：“可以。”

他以为罗佳要订外卖，结果罗佳起身去了厨房。

程进跟过来，见她开冰箱拿食材，说：“别忙了，你也累一晚上了，随便叫点东西吃就行。”

罗佳背对他，“等外卖的时间我都做完了。”

她动作利落地系上围裙，程进：“我帮你做点什么？”

罗佳：“出去吧，厨房小，你碍事。”

程进嘴角一撇，“还真不浪漫。”

他转身去客厅，罗佳在小厨房，早上六点，不做爱做面，一瞬间有种同居很久，老夫老妻的错觉。

罗佳一瞬晃神，差点切到手，她怕不是疯了，竟然觉得这屋里还差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