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中，别人只当我俩在调情，周遭爆发一阵热络的起哄声。

我感受到他的僵硬，笑着拍拍他的背。

转身拿起一杯香槟走向另一边。

宴会结束，宾客相继离开。

我以为我话说得够清楚，眼里的厌恶也够明显。

然而还是低估了人脸皮厚的程度。

因为离开的时候，陆娇娇要跟着我们一起上周格森的车。

“娇娇学校远，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车，正好顺路，送她一程。”

周格森如是对我说。

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毫不留情地拆穿：“一个城南，一个城北，那儿顺路？”

周格森的眉头肉眼可见皱起来，陆娇娇也泪眼蒙眬地看着我。

这幅场景，倒真显得我多此一举欺负人似的。

见我不领情，周格森又开始打感情牌：“末末，你向来懂事......”

话未说完就被我打断：“我要是不让呢？”

陆娇娇红着眼眶走向我：“姐姐，我不该抢你的项链，今晚是我的错，但是我现在真的打不到车......”

“我拿我最喜欢的香水跟你换好不好？”

说着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香水瓶，看着不菲的包装，应该也是周格森送的。

我嫌弃地皱了皱鼻子，问她：“你这香水什么味道？一股子绿茶味。”

一再的羞辱让陆娇娇的脸色涨得通红，憋着眼泪杵在一旁。

周格森装了一晚上绅士现在终于绷不住，沉声道：“蒋末末，你过分了。”

我嗤笑：“这就过分了？”

“周格森，你别忘了，今晚这场宴会的主人是我，没有我爸从中周旋，你这场生意谈不成。”

说完不等他反应，推开泫然欲泣的陆娇娇径自上了车。

到底是生意人，最会权衡利弊。

周格森知道我说这话意味着什么。

他是清冷金贵，但我从小也是含着金汤勺出生，被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名利场上，感情占不了几分重量。

最后，他还是跟着我上了车。

一路无言，窒息的沉默在车厢蔓延。

我是不屑跟一个小姑娘争男人，但圈子里的身份摆在那儿，如果被人传出去周太太被老公扔在大街上，也不好听。

尤其发现副驾的座位被人调整过后，我承认自己段位太低，还是被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刺激的头皮发麻。

这个座位谁动过，脚指头都能想出来。

车窗扶手上，还贴着一张“小仙女专座”的便利贴。

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我恨不得一脚将面前的男人踹下车，再飞奔回去扇陆娇娇两巴掌。

刚要发作，电话铃声猝然响起，陆娇娇啜泣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格外明显。

“周哥，呜呜呜，我没打到车，身后好像一直有人跟着我，我好害怕，你能不能来找我......”

周格森没有丝毫迟疑，猛地将车刹停在路边。

安慰道：“好，你别着急，待在原地别动，我来接你。”

我调整座椅的手顿住，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他。

周格森皱着眉：“末末，你先回家，娇娇可能会有危险，我过去一趟。”

我被气笑了，“这是最繁华的商业街，方圆百里都是人山人海，往A大那个方向走，一个公安局三个派出所，能有什么危险？”

“你是他爹啊？有危险不找警察找你？”




周格森被我怼得哑口无言，半晌无奈地闭上眼睛，沉沉呼吸又睁眼：“末末，都是女孩子，你能不能换位思考一下？”

“就因为一条项链，你就非得这么跟我过不去？”

我丝毫不让：“你瞎吗周格森，她这分明是在挑衅我你看不出来？就因为一个外人，你要把我丢在这儿？”

周格森眼中的情绪一变再变，从愤怒到冷漠，再到最后的失望。

“蒋末末，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理取闹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冷笑，我无理取闹？

“周格森，这是第一次，因为别的女人，你跟我吵。”

周格森蓦然将头转向窗外，看得出来不想跟我交谈。

“你是不是忘了，结婚前我们约定过，即使没有感情，也要互相尊重，你不拈花惹草，我不招蜂引蝶，这不仅是为了我俩，还是为了蒋周两家的名声，你要为了她打破规则吗？”

安静的车厢内，只能听到周格森沉沉的呼吸声。

我知道他动摇了。

这一场无聊的拉锯战，暂时是我赢了。

这一晚，我跟周格森分房睡的。

他的理由是：我太强势，让他感觉到窒息，他需要一点独立的空间，希望我们都能冷静一下。

也好，给我留足了思考的空间，我想，该是时候重新思考一下我们的关系了。

躺在床上，白天发生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这是第一次，周格森为了别的女孩儿下我的面子。

周家跟蒋家是世交，但我跟周格森其实没见过几面。

周家长子的英明事迹，也只是在长辈口中听过寥寥几句。

对他的固有印象就是不学无术啃老的纨绔子弟。

但三年前的联姻宴会上，不得不承认，我被他独一无二的气质吸引了。

英气俊朗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幽默风趣的心，处理起问题来却是游刃有余。

所以两家父母提出结婚的时候，我答应了。

家世背景和学历的加持下，我们彼此欣赏，于是很快定下婚约。

我没有想过爱不爱和有没有感情的问题，从小在生意世家长大，上的最早的一课就是权衡利弊。

婚后，我们各自持股，两家企业实现空前大融合，各自事业也蒸蒸日上。

我一直以为，我跟周格森，恰好都是彼此权衡利弊下的最佳选择。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好像开始喜欢我了。

不可一世的京圈太子爷，会在深夜抱着我呢喃撒娇，将头埋在我的肩窝一个劲儿地蹭。

会在寒冷的冬天将我冰凉的脚包裹进他的棉绒睡衣，会在生理期的时候亲自给我泡红糖姜水，也会在下雨的时候将伞倾斜在我这边，丝毫不介意自己被淋湿的半边肩膀。

就在不久前他还跟我说：“末末，你永远是我的第一选择。”

但是陆娇娇出现后，这一切很快就变了。

这么多年在名利场上周旋，这是第一次，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累。

手机振动，传来周格森的微信消息：“晚安，末末。”

外加一个猫猫摸头的可爱表情包。




这就是周格森，即便冷战，一贯的喜怒难露，即便冷战，也会把该做的戏做全。

晚上喝了酒有点头疼，打算泡杯牛奶。

却发现我经常用的那个陶瓷杯有了一点裂缝。

我叫来佣人，问她谁动过这个杯子。

佣人战战兢兢，“我们不知道啊太太，这个杯子您交代过，不用我们洗，我们都没动过。”

我确实这么说过，这是去年生日那天，周格森找我最喜欢的陶艺大师专门定制的。

当时他出差，坐飞机专门绕了一趟德国才拿到，我一直都很珍视。

可是现在它有了瑕疵。

佣人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拿去修一下。

我说不用，正因为它珍贵，所以再小的瑕疵都难以修复。

几分钟后，手机上出现一段监控视频。

视频中，陆娇娇拿起了我的陶瓷杯，然后坏笑着故意一松手，将它丢在了水池里。

周格森居然真敢带她来家里。

昨天那条项链让我动气，只是因为我可惜一件好东西。

陆娇娇财不配位，戴在她脖子上，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但现在她居然敢进我的房间，动我的杯子，在我的地盘上肆意撒野，那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一股怒火霎时冲上心头，烧得我理智全无。

挥手一扫，精美的瓷杯瞬间碎落一地。

同时碎掉的，还有我跟周格森的婚姻。

走进房间，我给自己的律师朋友打了个电话。

“喂，严于，帮我起草一份离婚协议，越快越好。”

我蒋末末什么身份，有裂痕的杯子我索性就让它碎个彻底，同样，脏了的男人我也不要。

早上起来，没见到周格森的身影。

佣人告诉我，他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

我想，又是陆娇娇的吧。

洗漱用完餐，我自己去上班。

公司门口，却被一个小孩子差点撞倒。

女孩手中的粥汤尽数泼在我的裙摆上。

她惊惶失措语不成调跟我道歉，同时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替我擦掉裙摆上的污渍。

我下意识想说没关系，小姑娘却猛地下跪拽着我的手臂求我原谅。

明明是夏天，小女孩却穿着不合时宜的破旧厚外套，脸上脏兮兮的依稀可见漂亮的美人骨。

就在她抬眼的那一瞬间，我直觉这个人有点熟悉，但一下子想不起来。

我没理会她怪异的举动，挥手示意保安带她离开。

拿湿巾的时候却发现，装在包里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突然意识到什么，我猛地拽住小姑娘的胳膊，伸手一掏，手机果然在她的外套口袋里。

顿时一口气血冲上脑门。

小姑娘这才感觉到后怕似的，跪在地上抽抽搭搭跟我说着对不起，求我放过她。

我冷眼瞧着面前的小姑娘，用眼神示意保安带她走。

“女孩子要学会自爱，出身不好不是你的错，但你有双手双脚，不应该干这么龌龊的事。”

正好这一幕，被街对面刚迈下车门的周格森看到。

隔着一条街，他看我的眼神全是冷漠与疏离。




她一个在校大学生，戴不起这么高档的东西。

陆娇娇面带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又娇羞又恐慌地将视线移到周格森身上。

周格森果然替她解释：“末末，你别误会，娇娇在公司实习受了委屈，作为领导，买个东西哄哄她是应该的，我们之间没什么。”

我朝他举杯，微笑表示理解，转身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电话铃声响起，周格森转到一旁去接。

正好有相熟的太太过来寒暄，问我陆娇娇是什么人。

我不傻，这话多的是嘲讽。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别人也不是瞎子，刚才周格森有多护着这个小姑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我毫不留情地拆穿：“大概是痴心妄想想靠男人上位的小三吧。”

陆娇娇脸上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表情羞愤又委屈。

一双漂亮的眼珠浸满泪水。

多么无辜的纯情小白花，真是我见犹怜。

怪不得周格森喜欢呢。

询问的人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识趣的转身离开。

我抱着双臂，嗤笑着打量陆娇娇。

“陆小姐是吧？这个年纪，还是多读几本书，刷几套题，干点实事，比如考公考编，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幻想，别到时候丢身又丢心。”

她知道我在下她的面子，嘴唇嗫嚅半天，到底没憋出一个字。

我心里冷笑，温婉大方装习惯了，还真以为我是任人宰割的菟丝花。

“姐姐，我......”

“你可别。”我抬手打断她：“我妈就生了我一个，没有妹妹，更何况现在是新中国，没有小妾那套说法。”

陆娇娇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刚想开口嘲讽，周格森回来了。

走到我面前，他直白道：“项链是你定的？”

小宋速度还挺快，我坦然道：“对。”

“定那么多干什么？你平时又不戴。”

我靠着柱子揶揄地笑：“当然是帮你做人情啊，现在的大学生都挺不容易的，在外面实习受苦受累，一人买点礼物，哄他们高兴。”

周格森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向来惯会隐藏情绪。

随即不动声色地揽过我的腰，附在我耳边调笑道：“一条项链而已，你喜欢再给你买就是了，吓着新人都不重要，气坏了身子我可是会心疼的。”

他的声音一贯的低沉喑哑，像很多个耳鬓厮磨的夜晚那样，清冽的气息拂过我耳侧，以前是为了调情，而现在，是为了将陆娇娇从这场是非中摘出来。

我顺着他的力道抚上他的背，借势将他拉得更近，用同样的音调跟他说：“陆娇娇怀的什么心思你比我更清楚，我在乎的不只是那条项链，周格森，你以前在外面怎么闹我不管，但你别忘了，现在我才是周太太，事情闹大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今天的事，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句话，我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带了点狠意。




与闺蜜逛拍卖会，意外撞见宠我入骨的京圈太子爷周格森高价拍下了我喜爱已久的那条项链。

然而第二天，它却挂在了那个漂亮至极的女实习生脖子上。

我不哭不闹，给专柜的朋友打了电话，买下同款两百条定制项链，送到了A大一号宿舍楼。

既然他要送，那我就替他做这个人情，一次性让他送个够。

顺便让当律师的朋友帮我草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一并送到他面前。

那一天，A大一号宿舍楼全体收到了越梦科技总裁夫人的礼物，除了陆娇娇。

......

周格森带着陆娇娇进入宴会现场的时候，全场气氛正至高潮。

年轻娇媚的女孩亲热地挽着周格森的胳膊，笑得一脸粲然。

环绕着我的人群顿时散开，脸上浮现出同情又尴尬的笑意。

我也没想到，周格森真的敢在公众场合带她出来。

我们联姻结合，双方又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我以为，他至少会给我几分面子。

但是我错了。

“大家这是这干什么，难道被格森新招的秘书迷住了？”

我主动替他解释。

众人这才了然。

周格森恍若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走到我面前，温柔地喊了一声“末末。”

陆娇娇也嗲着声音喊了一声姐姐。

我忍着想吐的冲动，朝他们温婉一笑。

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时时刻刻把情绪挂在脸上，更何况在这个圈子里混，最重要的就是学会装。

不高兴也要装高兴。

讨厌也要装喜欢。

更何况周格森是什么人，在这种场合闹，对谁都没有好处。

然而在看到陆娇娇脖子上挂的那条项链时，心还是凉了个彻底。

十分钟前，我亲眼看到周格森动作耐心地将陆娇娇额前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再将她滑落下去的肩带拉回原位。

昨天看到他走出拍卖现场的时候，我都以为那是他为我准备的礼物，丝丝缕缕的甜蜜漫上心头，满心满眼期待着惊喜的到来。

早上起来，甚至专门去理发店做了个适配的发型，请化妆师精心打造了妆容。

然而一直到做好造型，也不见他把东西送到我面前。

为此，我特意打电话旁敲侧击试探他，是否给我准备了礼物。

答案是没有。

但是电话那头，我还是听到了一个娇俏的女声：

“周总，姐姐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啊？”

“不会，她一向温婉大方，不会计较的。”

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以前是我天真了。

周格森，或许早就不干净了。

他说得对，我确实温婉大方。

跟这种小绿茶较劲儿，我嫌掉价。

陆娇娇自始至终跟在周格森身后，看似冲我笑的甜美，实则眼中的挑衅和骄傲快要藏不住。

我冷笑一声，到底是清澈愚蠢的大学生，真以为周格森把她当回事。

我盯着她的脖子缓缓开口：“你这条项链不错，是别人送的吧？”

陆娇娇不笨，有些话不需要我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