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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未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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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看着纷纷扬扬的纸钱,老村长蹙眉沉声道:“老程,它们不肯收!怎么办?”

外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仰头对着半空喊道:“各位乡亲,你们究竟想要什么?给我们个话儿,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有违天和之事,我们定尽全力而为。”

外公话音刚落,河滩上阴风大作,纸钱乌泱泱一股脑往我这边涌了过来 ,我被纸灰层层笼罩,呛了满口满鼻,冷的瑟瑟发抖。

这阴森诡异的一幕吓得我魂都飞了,边咳着边歇斯底里的喊叫:“外……外公,这是怎么回事……快……快救我!”

外公并没有立刻救我,而是对着我的方向抱拳道:“诸位,当年发生的事情,这么多年一直如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在我们的心上,可当时的情况大家都清楚。这么些年来,参与当年之事的人,寿数将近时都会选择回到临河赴死,这一是为赎罪,二为替换大家去投胎转世,三为解开心中那幅沉重的枷锁。我们犯下的罪孽我们愿意一力承担,也会尽全力去弥补,还请诸位有什么怨恨尽管冲着我们来,不要伤及无干之人。”

外公话音刚落,一个阴测测的女声忽然在我耳边响起,“哼,老杂毛,你们一个个说的大义凛然,当年为何不代替我们去死?”

我被这凭空出现的声音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头慌乱的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漫天纸灰,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

这时,那个声音又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是无干之人?当初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打着为天下苍生某太平,为临河镇求安宁的幌子,干着杀人害命的勾当时,可曾考虑过我们与那事有何干系?你们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女鬼的声音越说越凄厉,言语之中充满了怨毒,这不仅让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女鬼形象。

听了女鬼的话,外公跟老村长跪在地上,一时竟无言以对。

“怎么?老杂毛,无话可说了吗?哈哈哈……你们不是问我究竟想要什么吗?我就想要这无干之人,感受一下我们当年经历的那种绝望与痛苦!”

女鬼恶狠狠的说完,围绕着我的阴风打着旋儿退走了,与此同时,临河河心处,幽幽的升起了一盏白色灯笼。

走了?就这么走了吗?

缓了半天,我浑身哆嗦着往外公的身边爬去,直到抓住外公的裤脚,这才感到了一丝安全。

外公没有理会我,直勾勾的望着那盏白灯笼出神。

“外公,那~那是什么?”我爬起来,轻唤了一声,问道。

“引路灯”。外公幽幽的吐出三个字。

引路灯我并不陌生,在我们这里有讲究说,人死后头七,是要返家探视的,头七那天晚上,死者的家人会在大门口挂起一盏纸糊的,上书‘冥’字的白灯笼,名曰‘引路灯’以此灯指引阴魂顺利返家,不会迷失在外。

而头七一过,那盏灯便要拿到死者坟上烧掉,意为死者照亮去往阴间的投胎之路。

那天我看到阴桥的时候,阴桥上的众鬼手中都提着一盏白灯笼,那便是引路灯。

此刻阴桥未出现,诺大的临河之上却出现了这么一盏灯,难道是刚才那个女鬼?

我想问问外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转脸发现外公正在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明的情绪,有纠结,有不忍,似乎还有一丝决绝。

我被他盯的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问道:“外公,你~你为啥这眼神瞅我。”

外公摸摸我的头,指着河面上的白灯笼道:“程缺,你划着船去那盏灯处待一个晚上,天亮之后外公去接你。”

“啥?”我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我一个人划船去河心?外公,你~你开玩笑的吧?”

外公摇头道:“你刚才不是都听见了吗?它点名要你去。”

我刚才都吓蒙逼了,哪顾得上听,现在外公这么一说,我才在脑海中将女鬼说的话回顾了一遍。

她说要让无干之人感受一下她们当年经历的那种绝望与痛苦,这里与当年之事无干的人可不就是我吗!

“我不去,我不去……”

我连连后退,生怕外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丢到船上。

“老程,要我说还是算了吧,程缺还是个小孩子,咱们再想想其它……”

老村长替我说好话儿,可他话未说完忽然顿住,目光望着临河呆住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河上看去,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河面上,阴桥又出现了,古老的拱形老桥上,一群穿着寿衣,提着灯笼的鬼机械的走着,一切幽静无声的像一幅会动的黑白画,诡异的让人窒息。

外公望着老村长叹道:“你说,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难道要将它们全部杀掉,然后再将当年之事重演一遍?或者你我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任其发展,这样你我心中能安吗?”

听了外公的一番话,老村长不再替我求情,他愁眉不伸的望着河面,久久未语。

一时间,耳边之余潺潺水声。

我站在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位置,看着外公跟老村长单薄的身形,心中万般滋味。

外公七十多岁,老村长年近八十,这个本应颐养天年的年纪,他俩却一再为临河之事忧心忡忡。

我虽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此刻看着他们瘦巴巴的身架,不再挺直的腰身,以及还在流血的额头,我心中鬼使神差的竟生出一种沉甸甸的情绪,像是一种责任,一股热血,当然,也可以说是一时冲动,总之我觉得我应该替他们分担些什么?

最终,我挺了挺胸脯走上前,“外公,我过去。”我说。

外公一愣,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盯着我,显然没有想到我会主动说出这话。

外公这么一看,我又有些怂了,吞了口唾沫梗着脖子问道:“我~去了,是不是会很~很危险?”

“会有一定的危险,不过你放心,外公会保护你的。”

说话间外公将一个薄如鳞片,中间镶嵌着一块小石头的东西塞进了我的手中,道:“你把这个带上,待会它要为难你,你就将这玩意含进嘴里,往河里跳。”

我心说,我跳啥跳啊,那可是河心,离岸几百米呢,就我那点狗刨的本事……再说了,人家可是水鬼,我一跳岂不更没活路了吗?

我将那东西揣进兜里,心想,权做个心理安慰吧。

河滩上有许多船,外公替我解了一条,我上了船,对外公挥挥手,大有一幅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夜黑沉沉,天空中的那轮弯月不知何时被云遮住了,我机械性的滑动着船桨,心中那点突如其来的冲动,早已被冷风吹的烟消云散,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毒蛇一般爬上了脊梁。

要接近那个灯笼,就要穿过阴桥,小船很快划到了阴桥底下,桥上阴风阵阵,鬼影重重,我在桥下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我跟它们是一路的,此时正在与它们一同赶赴阴间。

这个想法将我吓了一大跳,我甚至想掉头将船划回去。

可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阴风吹来,船随风而动,径直往河心飘去。

近了,更近了,看着距离我越来越近的灯笼,我仿佛看到了我人生的终点。

船停在白灯笼处的那一刹那,一团浓到粘稠的黑雾,带着凛冽刺骨的寒意将我包围!

瞬间,我像身处在冰天雪地里,寒气如针刺入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直抵心脏,冻得我寒颤连连,牙齿嘎嘣嘣打颤。

我记得外公说过,冤魂恶鬼皆因阴气不散,郁积而生,散则成气,聚则成形,气越黑越重者,表示积怨越深,越阴越寒者戾气越重,眼前这团阴气浓重如墨,阴寒刺骨,怕是一只特别强大的厉鬼。

我紧紧的抱着肩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头埋在膝盖里,瑟瑟的发抖,我不敢看,存着鸵鸟的心态,等待着厉鬼对我的最终宣判。

不知过了多久,阴风散了。

怎么回事?莫非它走了?难道今晚叫我来只是为了吓唬吓唬我?

想着,我怯怯的抬头一看,那盏飘荡在水面上的白灯笼不知何时居然出现在了船上,借着灯笼的光,我看见船头背对着我坐着一个瘦弱的跟豆芽菜似得小女孩!

在这阴森恐怖的子夜时分,在停在河心的小船上,忽然出现一个小女孩,这让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肯定不是个人,难道这就是那个女鬼?可我听那女鬼说话的声音,分明是个成年人啊,这怎么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我警惕的盯着她,一瞬不瞬。

半天,她幽幽的转过身来……


“哼,出了事儿想起找我了?”

外公冷哼一声打断王建中的话,怒道:“当日我们几个老头子怎么跟你说的?我们说老桥不能拆,要修新桥可以以老桥为根基,接着修筑。

可我们好说歹说,几把老骨头就差给你跪下了,你偏生不听,还一个电话给我们都送局子里去了,现在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我管不了。”

听外公说的这么决绝,王建中一幅又悔又恨的表情道:“程伯,这~这事他也不能赖我啊,修那桥上头都是有规划的,我说了也不算啊。”

说完他见外公依旧无动于衷,又看向老村长道:“伯,您在我这位置上待了大半辈子,您给程伯说说,这上头下来的指令,是我这芝麻绿豆的小官说改就能改的吗?”

老村长冷笑一声,不咸不淡道:“你甭以为我不知道,这桥是上边让修的不假,可实际不是已经被你跟你那啥亲戚承包了吗?你不就是怕在老桥的基础上修建新桥,费时费力还少挣钱吗?”

老村长如此直白的一番话,说的王建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他一幅懊悔的表情, 苦哈哈哀求道:“程伯,不管咋说,这事关人命,您不能不管啊。”

外公实际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对王建中存了气,可人命关天的大事,只要是在能力范围之内,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外公跟老村长递了个眼色,二人同时站起来往外走去,我一看这光景, 立马屁颠颠的跟了上去。

路上,老村长问王建中:“临河到底出了啥事儿?你仔细给我们说道说道。”

王建中一幅沮丧的表情道 :“这事要说还得从老桥爆破的那天开始说起。众所周知,老桥建成距今已有五十多年了,桥面窄,没有扶栏,多年下来早已破烂不堪,成为了一座危桥。”

“可就是这么一座看似风一吹就能倒的危桥,我们接连爆破了五次它却愣是屹立不倒,当时我们只当是炸药填少了,猛加剂量最终把桥给炸了。”

“老桥一炸,新桥开工,可谁曾想这一开工麻烦来了,这桥怎么也修不下去 ,不是塌方,就是有人受伤,落入河中,不仅如此,守夜看建筑材料的老徐头,半夜甚至还见了鬼……”

“哦?是什么样的鬼?什么时候见到的?”

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外公,听王建中说到这里似乎来了兴趣,打断他问道

王建中说:“事情发生在前天半夜,据老徐头说,他那时正在工棚里睡觉,忽然就被一阵奇怪的声音给惊醒了。”

“那声音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lsquo;哗啦,哗啦。rsquo;迷迷糊糊中老徐头还以为工地上来了偷材料的贼,于是他爬起来透过门缝往外瞧。”

“借着月光,他看见从临河里走出了一大群人,那群人打扮怪异,有穿着白色宽大囚服的壮年汉子,有穿着多少年代前的破衣烂衫的老头老太太,还有一些瘦弱的跟豆芽菜似得小孩,那群人排着长队,手和脚都被铁链束缚着,前面有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手持铁链牵着他们,随着那些人的逐渐靠近,老徐头惊讶的发现那群人全部表情木纳,并且,他们走路的时候全都是惦着脚尖的,除了铁链的哗啦声,其它没有一丝儿声响。”

“以前村里老人都说鬼走路脚后跟的不着地的,那么这群人……”

“老徐头这么一想,胆都快下破了,好不容易撑到天亮,直接卷铺盖走人,说啥也不干了。”

说到这里,王建中眼巴巴的看着外公,似乎希望外公能说点啥。

外公听完,面色沉重的跟老村长对视了一眼,二人眉头都皱的似能滴出水来。

凭直觉,我感觉外公跟老村长从王建中的描述中知道了些什么。

“那个老徐头,有没有说拿铁链锁着那些鬼的是什么人?他可认识?”外公蹙眉问道王建中。

王建中略一思索,摇头道:“他只说是个穿黑色斗篷的人,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老徐头是那个村的?叫什么名字?”老村长也插嘴问道。

“后屯弯的,叫徐大义,是个老光棍儿。”王建中答完,又问道:“伯,你打听他干啥?他反正是不干了,咱们还是解决眼前的事情要紧。”

“眼前这事又是个啥情况?”没等外公他们开口,我迫不及待的抢先问王建中。

王建中支吾了一番,这才道:“那天老徐头被吓疯了,说话时也没避讳人,有几人知道了他夜里见鬼这事,就给传了出去,加上之前接二连三的出事,这下工人们谁都不敢开工了,没办法,我表哥就从市里请来了一个先生。”

说到这里,王建中偷偷的瞟了外公一眼,见外公没啥表情,这才接着说道:“那先生来后围着河滩转了几圈,说但凡修桥必先祭桥……”

“那你们祭桥了?如何祭的?”

听到这里,老村长忽然一把抓住王建中的胳膊,表情激动的打断了他的话。

老村长突兀的样子将王建中吓了一跳,我也纳闷他为啥会忽然变的那么激动,直到外公拉了他一把,朝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老村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撒开了手,示意王建中继续说下去。

王建中继续道:“那先生还说,若是不祭桥,桥神会生气,桥就修不好。为此我们连杀了三天大牛,香烛纸钱烧了一车,好一番祭拜。你还别说,这么一番折腾之后,还真就能顺利动工了。”

“原本我以为这下总不能再出岔子了,可谁曾想,刚安生了两天,干完了一些琐事,真正往河里打第一根桩的时候,却怎么也打不下去了,非但打不进去,施工队每往下打一下,桩底下都会传出一阵怪叫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叫声,又像是人的悲鸣,特别诡异。”

“没辙,我们又把先生请了来,先生来后就命令人将桩往下打,打了两下,他听了下那怪声儿,看了眼桩的位置,将我跟表哥拉到一旁角落里, 说这水下面有一个厉害的东西,它不同意我们在此修桥,劝我们还是算了吧。”

“我们一听这话急了眼,这桥虽然被我们承包了,可从选址到规划,那都是经过上头拍了板的,怎么可能说算了就算了,算了我们跟上头也没法交代啊,于是我们就求着先生给想个解决的法子。”

“那先生似乎有些为难,后来表哥许诺他,只要他想法子将这桩打进去,就给他大价钱。”

“那先生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悄声说道,既然牲畜祭桥不管用,那就送个人下去!”

“一听先生这话,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不是让我们杀人吗?我一口否决,我王建中虽然爱财,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杀人害命的事我不干,也没那个胆儿。”

“可那先生说,只此一计,别无他法,若不这么做,这桥修上十年二十年也修不起来。”

“那你们最后听他的了?”老村长问道。

我听老村长的话带着颤音儿,似乎特别紧张,再看外公,他也蹙眉盯着王建中,等待着他的回答。

王建中摇头道:“我没有答应这事,先不说这法子好不好用,首先我就不太相信那先生的话,这桩打不进去送个人下去就能打进去了?这根本就不科学吗。”

“我不信,可我表哥却对先生的话深信不疑,表哥工程做的大,交际面比较广,还曾在香港待过,那地方的人特别迷信,表哥也跟着沾染了一些,于是表哥就问先生,如果要人祭的话,应该怎么做?”

那先生道:“这个好说,待我寻个方位,你安排个人在那里上工,河里的东西自然就会拉他下去,到时候再动工就万事大吉了。”

“第二天,先生拿了一个罗盘,在河滩上转悠了半天,后又坐船进了河里,可还没等他寻好方位,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刮起了一股黑色的旋风,那风柱有十多米高,四五米粗,平静的水面跟着翻腾了起来,水柱腾起老高,水点子跟下雨似得劈头盖脸往下落……”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岸上众人惊恐万状,有胆小者甚至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好在这妖异的一幕来的快,去的也快,约莫两分钟就退了去,周围又恢复了之前的清明,可此时再看河面上,只剩下了一条孤零零的船,那先生不见了!


我记得外公曾经跟我说过,人有三魂,少一者呆滞,少二者难醒,三魂具散其人亡也。人有七魄,越少越弱,少魄者难免体弱多病,恶疾缠身。这外公一下子少了一魂一魄,怎么看起来还与常人无异呢?

我狐疑地看着外公,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外公看了看亮起的天,拾起船桨,一边将船往岸边划,一边给我解释道:“修道者的魂魄较于常人要强大很多,所以少一魂一魄从外表上是看不出什么的,但实际对自身还是有很大损耗,比如修为会随之降低,寿命会缩短等。”

“那你们为什么要将一魂一魄留在桥上,这其中有什么说道吗?”我问道外公。

外公点头道:“这是修建阳桥必须要走的一步,道家称此为lsquo;生魂镇rsquo;。生魂顾名思义,就是生人的魂,也只有活着的人的魂魄才算得上生魂,而生魂的阳气是最重的,只有生魂之阳才能镇压住阴桥。”

外公越说我越觉得糊涂了,又问道:“那既然用了lsquo;生魂镇rsquo;,为什么还要牺牲那一百四十个人的性命呢?”

今天我的问题实在是有点多,这要搁在以往,外公铁定早烦我了,可今天外公特别有耐心,他给我解释道:“阴桥是通往鬼门关的路,是属于阴间的路,不是谁随便想在阴间路上建一座桥,就能建的起来的。”

外公说完,又给我打比喻道:“王建中现在建的桥你看见了吧?三天两头出事,不是有人受伤,就是桩打不进去,就拿临河上平白起的那阵邪风来说,那就是阴间在作祟……”

“可是女鬼说,那个城里来的道士是它杀的,怎么跟阴间扯上关系了呢?”听外公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他,反驳。

外公摇头说:“你认为以一个冤死鬼的道行,能在朗朗乾坤下兴起那么大的风浪吗?它们能做到的,也只不过是那道士落水后,在水下拉住他的脚而已。”

“可如果是阴间作祟,为何那个道士一死,一直打不进去的桩忽然就打进去了?”我又问。

外公道:“这话你问到了点子上,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儿。那个道士一死,桩就打了下去,是因为他起到了垫桥扛桥的作用。”

“垫桥?扛桥?”

昨晚一夜未睡,又经历了一场轮回,一场生死,我现在的脑子特别的疲惫,听外公讲了那么多,我感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看着外公。

外公见我一脸懵逼相,想了想又道:“我这么跟你说吧,那个道士没死前桩打不下去,是因为桩打在了阴桥上,后来他一死,桩顺利的打了下去,是因为他垫在桩低下,桩打在了他的身上,由他扛着,担着,他就相当于阴桥与阳桥之间的一个间隔,使阴阳两桥忽无感应,你明白了吧?”

我点点头,“好像有那么一点儿明白了。”

想了想,随即我又问道:“女鬼之前跟我说,它们被桥压着不能投胎转世,不能动弹分毫,原因是不是也是因为它们在用魂魄承担着阳桥?”

“对。就是这个意思。”外公点点头,接着又道:“那一百四十人起到了垫桥,扛桥的作用,如果没有他们,那桥一辈子都修不起来。”

“而桥修好后,就需要用生魂镇了。懂这些的人常说,宁杀十个生人,不抽一缕魂,若从普通人身上抽魂取魄,那就好比抽走了他们的一缕元神,轻则导致他们浑浑噩噩,体弱多病,重则痴痴傻傻,恶疾缠身,那样比杀了他们更加残忍,于是我们就想到了用修者的魂魄。”

“那次,张道墟前辈亲自出马,遍访名山大川,寻找归隐的修者,走遍了各地的道教佛寺,寻求肯舍魂魄镇阴桥之人,最后召集了二百三十八名修者,牺牲了一百四十位无辜之人的性命,历时四个月,终于将阳桥修好,压制了通往鬼门关的路,重还了临河镇一片安宁。”

听外公说完,我彻底明白lsquo;阴桥,阳桥rsquo;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也终于明白外公这些天为什么而忧虑了,百般周折建起来的阳桥如今倒了,阴桥又出现了,那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临河镇又会邪祟百生!

想想在女鬼的记忆中,我看到的临河镇的样子,天地不明,户户昼伏夜出,人人满身死气,被邪祟附身状如痴癫者随处可见……难怪老村长说阴桥一倒,临河镇的气数就要尽了……

一番瞎想下来,岸就清晰了,远远的,我看见佝偻着背的老村长在对着我们挥手,整整一夜,他都等在那里。

我又看了一眼外公,外公的身上还在往下滴着水,湿漉漉的衣裳紧紧的包裹着他的身体,愈发显出他的苍老与清瘦,他干巴巴布满老年斑,满是筋疙瘩的手握着船桨,一下一下的划着,目光却顺水而下,眺望着远方,眼神虚无缥缈,似没有聚光点,又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

“程缺,你没事吧?可担心死我了。”

船刚一靠岸,老村长就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他拉着我在他跟前转了个圈圈,发现我没啥事儿之后,这才问道:“那女鬼让你过去都干啥了?有没有为难你?”

我摇摇头,将事情的始末粗略的跟老村长说了一遍,最后又道:“它临走时让我转告你们,要想化解当年的恩怨,必须做到两点。”

“哦?那两点?”老村长一听有化解的余地,面上一喜,迫不及待的问我。

“一,救回众守桥鬼,二 ,一桩一道士。”

我将原话重复了一遍,老村长听后,收起了笑模样,转脸看向外公问道:“老程,它真是这么说的?”

看到外公点头后,老村长一拍大腿道:“临河宽四百多米,得打多少根桩,这要一根桩下压一个道士,那又得死多少人……”

长吁短叹了一通,老村长望着外公道:“老程,咱们一退再退,错也认了,头磕的跟孙子似得,态度低的都快钻进临河底那淤泥里了,它们还这么强硬,我看咱也别跟它们商议让它们继续守桥了,它们被压了五十载,一朝得获自由身,哪肯再同意被压,咱们还是直接把它们抓了,lsquo;困鬼符rsquo;一贴,强行压下去得了。”

听了老村长的话,我顿时为众鬼感到不公起来,指着他跟外公喊道:“哦哦,我知道了,难怪你们对众鬼的姿态这么卑微,给人家烧香磕头,感情你们还想着利用人家,让人家继续扛桥啊!这么说,你之前的说的帮助它们转世投胎,修祠筑庙啥的,都是唬人家的!”

“你小子咋呼啥呢!小点儿声。”老村长毫不客气的在我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没好气道:“不然你说该咋办?难不成再往河里丢一百四十个生人?”

我被老村长一句话问的哑口无言,虽然我挺替那些鬼感到悲哀,可让它们继续扛桥无异是最好的选择。

这时,自打上了岸就很沉默的外公道:“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硬来,当年之事毕竟是我们对不住它们,谁平白无故丢了性命,又被压了五十年也得有口怨气,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被抓的鬼救出来,再跟它们好生商议此事。”

老村长一摊手,无奈道:“这倒也是,不找回被抓走的众鬼,就是想来硬的都硬不起来,不过你说那个穿黑色斗篷的人会是谁呢?他为什么要抓那些鬼?是见临河上忽然多出那么多鬼,怕它们作恶抓了它们,还是想阻止我们修阳桥?”

外公摇头,“这个说不准,咱们先回去吃口饭,吃完饭我去趟后屯弯,找那个徐大义打听打听,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点线索,不然这事可真是无从着手了。”

老村长道:“后屯弯我就不去了,我得回家歇歇,人到了年纪不服老不行,我这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我看了一眼老村长,这一夜熬下来,他的气色确实很差,终究是快八十岁的人了,这些天忙里忙外,也够难为他的。

……

外公跟老村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就回了村,之后告别,各自回家。

回家后外公换了一身干衣裳,接着去灶间生火,烧水。我则摘了一把青菜,爷俩合作,很快煮了一锅素面。

折腾了一晚上,给我们都饿够呛,俩人狼吞虎咽一人吃了两碗。

吃完,外公一抹嘴,道:“程缺,昨晚累坏了吧,今个儿你在家好好睡一觉,睡醒把碗洗了,外公出去下。”说完去了院子里,推着他那辆破二八自行车就往外走。

我自然知道他要去后屯弯,连忙屁颠屁颠跟了出去,拽着车后座儿,死缠烂打要跟着去。

我这人既爱凑热闹,好奇心又重,我特别想知道抓走众鬼的是什么人。

昨晚那女鬼的本事我见识过了,阴风阵阵,鬼气滔天的,想来其它的鬼跟她比起来也不会差,可那个穿黑色斗篷的人,竟能以一己之力抓获一百多个鬼,那道行一定高的没边了,我得跟着去打听打听啊。

外公被我缠的不行,最后无奈的答应了我,我一个起跳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

“哎呦!”

屁股落在车座上的那一刻,裤兜里有个什么东西硌的我生疼,我痛呼一声,伸手从兜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来了?在哪儿呢?”我四下打量了一圈,周围空无一物。

“现在香可以熄了。”老村长嘱咐了一声,随即从兜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手电,照着罗盘,凑到我面前,指着上面的一根针对我说:“你看到这根针了吗?这是子午针,我在这上面动了些手脚,子午针能感应到小宝跟翠儿的魂魄,我们只要跟着子午针走,就能找到他们了。”

听了老村长的话,我终于明白他这一路来捧着个罗盘干啥了 ,我看了看子午针所指的方向,道:“是上山的位置,看来他们真的在这山上。”

老村长点点头,一挥手道:“上山。”说完,首当其冲,大步流星的往山上走去。

我们沿着子午针指着的方向,上了一条小路,在小路上走了不多会儿,那根针忽然变了个方向,指引着我们拐了个弯,直接往旁边山林里走去。

这座山因为在坟地后面,平日里也没有个人来,以至树木疯长,野草半人多高,我个子又小,一步迈进去,草比我都深,同时脚底下也没谱,碎石,凸起的树根,各种藤蔓,稍有不慎就会跌倒。我们走的很慢,小心翼翼。

林子越深处越是难行,再往深了走,直接就没法落脚了,老村长在前面开路,我跟在后面心里直打鼓,心说,就这鬼地方,莫说是小宝跟翠儿两个五岁的瓜娃子?就是我自个估计都进不来,他们如何会到这里来呢?难道是被什么歹人带到这里给害了?可也不对啊,如果有人走过这里,踩踏的痕迹总该有吧……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最后琢磨着,今晚不会又遇到鬼遮眼或者什么鬼把戏了吧?毕竟临河之事还没完,有一个对我们行动了如指掌的杀人凶手,一直在暗处虎视眈眈……又或者,老村长将我们带到此处有什么目的,毕竟今晚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叔,咱们这么走对吗?这里根本就没有路啊。”

就在我脑子里天马行空瞎猜测的时候,袁木匠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老村长头都没回,胸有成竹道:“孩子的魂魄引着我们来这里,肯定不会错,不过……”

说到这里,老村长顿了顿,声音小了几分,又道:“不过你们两口子要有个心理准备,孩子……孩子肯定是没了。”

说完,老村长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我偷偷瞄了一眼袁木匠夫妻,袁木匠头垂的低低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袁木匠的媳妇眼神恍惚,一脸木然,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我们沿着子午线走了将近俩小时,就在我认为今晚铁定是着了道的时候,忽然感觉眼前豁然开朗,我抬头拿手电筒一照,发现我们终于走出了林子的范围,在我前面有一座小土岗。

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终于出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四处打量了一圈,我发现我们在山腰的位置,自这个位置放眼望去,可见临河之水波光粼粼,抬头,漫天繁星,皓月当空,加上徐徐晚风,还真是个视野开阔的好地方。

老村长看了一眼罗盘,说:“到了,就在这一范围内,我们分头找找吧。”说罢,他拿着手电筒自顾往一个方向找去。

袁木匠夫妻二人也各奔一了个方位开始寻找,原地只剩下了我自己,我看了眼黑漆漆的天,以及周边密密麻麻的林子,愣是没敢单独行动,最终颠颠的跟在了老村长的屁股后面。

这个土岗不大,也没啥乱草树木遮挡,我们四个人四把手电,很快就将这一区域找了个遍,可很失望,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怎么回事?分明就在这里,怎么会没有呢?”老村长蹙眉盯着罗盘直嘬牙花子。

我凑过去一看,原本一直指向一个方向的子午针,来到这里后竟跟风车似得,滴溜溜打起了转转。

老村长收起罗盘,用手电四下照了照,垂首琢磨了一番,道:“地面上没有,十有八九在地下,咱们仔细找找地下,看看有没有动过土的痕迹?”

……

这次真被老村长给说着了,一番寻找之后,我发现某处地面土壤松软,有近期挖掘过的痕迹。我们几人七手八脚好一通挖,最后在一米多深处挖出了两具小小的尸体。

小宝和翠儿紧紧的闭着眼睛,身上光溜溜的,一件衣裳都没穿,口鼻,头发里全是泥……

“宝……翠儿,我的孩子啊……”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亲眼见到孩子的尸体时,袁木匠还是崩溃了,他瘫倒在地,哭的肝肠寸断。

袁木匠的媳妇惨叫了一声,直接昏死了过去。

看着两个孩子幼小的尸体,我心中难忍悲痛,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这之前,我想过他们可能从山上摔下去跌死,可能会被野兽咬死,我想到了十数种死法,却没想到他们会赤身裸体被埋在地下,这也就是说,他们是被人给害死的。”

显然袁木匠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一边抱着孩子的尸体痛哭,一边破口大骂:“是谁?是哪个龟孙子害我一双儿女!有种冲着老子来……我若知道,一定将你千刀万剐!啊……”

袁木匠昂天咆哮,充满心痛与愤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下经久回荡。

这椎心泣血的一幕,在我的脑海里跟不久前的一幕重合。我想起了大头的尸体被人从坟里挖出,剥皮,挂在门框上时,大头爹跪地痛哭的一幕,同样都是被害,同样都是孩子,这一切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凶手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我看了一眼老村长,想问问他,听听他怎么说。

老村长正踱着步子四处转悠,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 ,他忽然停住脚步,恍然大悟状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被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吓了一跳,问道:“爷,你咋咋呼呼的知道啥了?”

“程缺,你看这小土岗有什么特别吗之处?”老村长手一挥,不答反问道我。

“特别之处?”老村长的话问的我一愣。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四下打量了一圈,然后摇摇头老实道:“我~没感觉有啥特别之处。”

老村长还不死心,又问道:“那你看这里跟其它地方比有什么不同?比如跟咱们来的路上比。”

他这么一问,我还真觉出不同来了,“上山的路上荒草遍地,荆棘横生,遍地乱石,这里却无树无石,草虽生的茂盛,却很浅,很规整……”

说到最后,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忍不住问老村长:“爷,同在一座山上,为什么会出现一块与其它地方截然不同的地呢?”

老村长见我终于看出了不同,摸摸我的头道:“因为这里是一处真正的风水宝地!”

真正的风水宝地?老村长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对于风水宝地一词我并不陌生,十里八乡经常有人来找外公看风水,寻宝地。

我也曾私下里问过外公,那么多人都要找风水宝地,风水宝地有那么多吗?

外公告诉我,风水宝地只不过是民间对阴宅习惯性的称呼,去选地看风水,实际就是去看看那个地方有没有煞气,是不是死地,对后辈子孙有没有不好的妨碍等,而真正埋进去人,后辈子孙就能成龙成凤的那种宝地非常稀少,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拿着手电四处照,想见识见识这真正的风水宝地什么样儿,可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啥名堂,这里除了不生杂草,视野开阔外也没啥大的特别。

“你看这个小山岗像什么?像不像一尾鲤鱼?”老村长见我一头雾水,用手电照了几处,指给我道:“这是鱼头,那是鱼尾……”

经过他这么一提点,再看之时我大吃一惊,这个小土岗的形状,还真像是一条形神兼备的鲤鱼,有头有尾,越看越是活灵活现。

老村长又道:“此风水跟‘金盆育鲤’的地形颇为相似,只是‘金盆育鲤’四面环山,而这里却是三面环山,一面望水。”

“咱们站在这里看,正对上蜿蜒至远方的临河,在风水中,水为财,财自门前过,后代想不富裕都不行,而河对岸宽阔,由此望下去,有一种俯视天下苍生之势,这是一种官运,最最关键的一点是,鱼遇水则活,你看这个鲤鱼,它正冲临河高昂着头,作跳跃状,鱼跃进河,便如龙入水,百年之后葬在此地之人,后辈子孙必定飞黄腾达。”

说完,老村长唏嘘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临河镇,竟有这是一处比‘金盆育鲤’更难得的风水宝地。”

结合老村长的一番话,再看此地,真是越看越不俗,我一边感叹大自然孕物之神奇,一边又犯了糊涂,忍不住问老村长:“爷,凶手为什么会将小宝跟翠儿的尸体,埋进如此难得的风水宝地内呢,这么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老村长点头道:“凶手这是在应地。”

“应地?”我重复了一遍,不明就里的问老村长:“这应地又是什么意思?”

老村长给我解释道:“应地就是将一对赤身裸体的童男女活埋进地里去,一年之后,如果此地长出一棵树,树上生出两枝,一枝开花,一枝结果,那么这里就是一处绝佳的宝地。”

说完他又道:“以我推测,点穴这人也是个半吊子,他觉得此地风水好,但又不敢确定就是一处宝地,所以才找了小宝跟翠儿来应一应地。”

我点点头,脑子里思索着,‘懂风水又不精通风水的半吊子风水师,会是谁呢?”


姐姐的眼神逐渐涣散,她死了。

她挺过了饥饿,挺过了严冬,挺过了伤痛,最终却死在了临河,她小小的身架躺在水底,枯黄的头发随水飘动,眼睛瞪着,死不瞑目。

这一年姐姐八岁,却瘦弱如一个六岁的孩子。

看着姐姐的样子,我肝肠寸断。

“姐姐!你别怕,我这就去陪你,下辈子,咱们还是姐弟,咱们一起投生个好人家,再也不吃这样的苦了。”

心里想着,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滚滚而落。

过了许久,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心里一惊,我还没死吗?怎么回事?莫不是我又投胎转世了?这他娘的还能不能让人消停会了!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漫天繁星。

卧槽 !这次投胎的人家不会连间茅屋都没有吧,这磕碜!

我心里暗骂了一通,四下打量了一圈,发现我竟然在一条船上,船头还坐着一个瘦弱的,面目狰狞的小女孩。

“姐姐!”

我一咕噜爬起来,脱口而出,随即一愣,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投胎转世了,这一切都是女鬼的安排。

它说要让我这个无干之人感受一下当年她所经受的恐惧与绝望,于是我成了它的弟弟狗娃,跟她一起经历了那场饥荒与生死。

像是认证我的猜测般,女鬼盯着我幽幽开口道:“你刚才是在我的回忆里。”

顿了顿,她又说道:“那是我跟我弟弟的一生,村子里闹饥荒,我们一路讨饭到了临河,却不想平白被那群老杂毛抓去害了性命。临河冤魂一百四,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人生,却都终止在了临河。自那一天起,我们被桥压着,不能投胎转世,不能动弹分毫,唯有过往在我们的脑海里不断的闪过,一桩桩,一幕幕,经年累月后仇恨疯长……”

女鬼呆呆的望着河面说着,凄凉又悠远的声音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看着她瘦弱的跟豆芽菜似得身板,枯黄的头发……心如刀绞。

此刻,我知道了我之前是在她的回忆中,我们实际相处了还不到一夜,但我却感觉我真的与她相依为命了四年,经历了短暂又凄惨的一生,对她有一种亲人般的感情。

“姐姐……”

我唤她,后面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眶酸的厉害。

她没看我,月光下,我看见一行请清亮亮的东西自她眼中滚落。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跟一个女鬼静静的坐在船里,我的心中没有害怕,有的只是百感交集。

这一刻,我分外理解女鬼对外公他们的恨意。这一刻,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许多人,许多事物,我们不能凭第一感觉给予好或坏的定论,应该站在他们的角度,看他们经历了怎样的过程。

晨光欲晓的那一刻,女鬼打破了沉默,它道:“你回去跟那老杂毛说,要想化解当年的恩怨,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救回其它的守桥鬼,它们被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抓走了,只有我一人侥幸逃脱。第二,一桩一道士。我要让那些老杂毛也尝尝无辜冤死,魂魄被压在桥下五十年的滋味!”

女鬼说完,起身就要离去。

“等等!”我叫住它。

“你还有什么事?”她背对着我问道。

“大头跟太爷爷是~是不是你们杀死的?当初遮了我的眼,将我引进临河的是不是你?”我小心翼翼的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不是。”女鬼斩钉截铁的回答。随即又道:“那个被风吹下河的臭道士,跟那个负责修桥的胖子是我杀的,他们跟当年一众老杂毛一样心肠歹毒,想要用人祭,想残害无辜,该死!”

女鬼愤愤的说完,化作一团黑雾散去。

“姐姐!我望着虚空轻唤了一声,回答我的只有临河的水声……

东方破出一缕微光,将淡青色天空中镶着的几颗残星映衬的黯淡无光,我坐在船头,迎着清晨略寒的风,一股强大的失落感袭上心头。

“哗啦!”

就在我望着河面发呆的时候,船下忽然传来一阵破水之声,接着船身一晃,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lsquo;嗖rsquo;的一下子蹿进了船舱里。

“啊!什么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将我吓了一跳,我不动声色的将船桨抓在了手中,一脸戒备的看着来者。随时准备出击。

“臭小子,瞎叫唤啥,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外公!”我惊呼一声,定睛细看,可不就是外公吗。

“外公,你怎么来了?”我狐疑的问道,并没有放松警惕。这船距离河岸二三百米,就外公那把老骨头能游的过来?我不太相信,心说,莫不是又撞了鬼?

“我昨晚跟着你一块过来的。”外公一边说着,一边拧衣服上的水。

“你一整晚都趴在船帮上?”听了外公的回答,我惊讶的问道。

外公点点头,淡淡道:“外公答应要保护你的。”

听了这话,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外公,我眼眶一热,差点掉出泪来。外公这么大的年纪,竟在冷水中泡了一夜。

可我随即一想女鬼跟它弟弟的死,心下又对外公生出了一些怨来,于是将船桨一丢,坐在船头望着河面沉默不语。

外公想来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给我解释道:“当年临河镇的状况你也看到了,这里出现了一个鬼门关,若不及时压制,后果不堪设想。”

“鬼门关没有特定的位置吗?为什么会在临河镇出现?”我垂着头问道。

外公道:“自然是有特定的位置,像巴郡,广西,崖州等地都有鬼门关的特定入口。可若遇到战争,荒年,瘟疫等死人无数的天灾人祸,导致某地阴盛阳衰,死人多过活人之时,阴间便会在这一地界大开鬼门,方便一众死者的鬼魂进入阴间。”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外公又接着说道:“一个地界经年有鬼通行,阴气便会加重,阴气重不仅会影响到生人,还会引来一些阴性体质的东西,例如山精野怪,孤魂野鬼,因为这类地方最适宜它们修炼,生存。”

“邪魅鬼祟一多,鱼龙混杂,有些不遵循天地法则的妖鬼,便会附在人身上捉弄人,吓唬人,有些更是直接吸人精气,食人血肉,久而久之会造成混乱,至最终灭绝,所以道教众人决定镇压阴桥,截断众鬼通往阴间的路,让它们另择道而行。”

“所以你们就将一百四十个大活人推下河中,坐了冤死鬼?”我不咸不淡的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刻薄的味道,我还在为狗娃跟姐姐的死耿耿于怀。

外公蹙眉盯着我,问道:“程缺,你整日缠着外公教你道术,现在外公答应了你,假以时日,你也会是一个道家中人,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这件事,你会如何解决?是希望看到整个临河镇居民死绝,整片大好河山变成一片死地?还是会选择牺牲一百四十人,保临河镇安宁?又或者,你认为这一切都与你无关,选择不闻不问?”

“这……”

我被外公问的一愣,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摇摇头 ,如此沉重的选择,让我一时无从回答。

见我久久不语,外公又道:“一百四十条人命不是个小数目,当时我们去了监狱,找了近七十名死刑犯,还有那些老人,他们为了换些钱粮帮子孙度过荒年,自愿去死,再就是一些流浪的孩子等,那些人,我们都逐一给他们算过命数,无一例外,他们都是命数将近之人。包括最后那个女孩跟她的弟弟,就算当日她们不死在临河,不出三日也会饿死街头。”

外公的话听的我鼻子一酸,姐姐跟狗娃为了生存苦苦挣扎,最终却还是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可就算他们真的饿死了,死后也可以去投胎转世,可被丢进临河,他们的魂魄只能被压在桥下受苦。”我争辩着,虽然我有些理解外公他们当年的作为了,可我还是忍不住替女鬼姐弟俩说话,因为我觉得她们更无辜一些。

外公半天不语,最后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道:“这么些年了,我一直为这件事内疚,自责,夜深人静时,我的脑海中总浮现出那天的一幕,她们怆天呼地的样子,怨恨又绝望的眼神……可我并没有后悔,如果此事放在今日,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会选择让他们去死,这就跟打生桩是一样的道理,很残忍无道,恐怖骇人,可牺牲一人能换回多人的平安,这便是最好的选择。”

黎明如一把利刃,破开了沉默的灰白,迎来了第一缕晨光,晨光洒在外公的脸上,映照着他满是褶皱的面部格外的坚定。

我撇了眼外公,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于是低下了头去。

外公摸摸我的头,道:“你一定也认为,外公嘴上说着凛然正气的话,实则做着道貌岸然的事情对吗?就如它们所说,既然我们心系临河百姓,何不舍了自己的性命护他们周全,而是要去牺牲那么多的无辜之人。”

我很讶异外公会这么说,这其实正是我心中所想,却又不好问出口的事情。

外公解释道:“实际,那老桥上附着我的一魂一魄,不光是我,但凡参与当年之事的道家众人,都在阳桥上留下了一魂一魄。”

外公的话让我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