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儿出生之前，程倩和顾礼笙一直是琴瑟和鸣的一对。

顾礼笙是家中长子，却从小被婆婆耳濡目染，坚信自己一定要传宗接代。

当顾礼笙发现她生下的是女儿的时候，几乎是立刻便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再次备孕。

得知程倩因为大出血而无法再次孕育一个生命，他朝还躺在病床上的她深深看了一眼。

从前程倩并不理解这一眼的含义，如今想来，女儿生下来之后他便对自己冷淡几分。

虽然外人看来程倩和他亲密如同之前，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顾礼笙从身体开始已经在默默远离。

程倩安慰自己这是中年夫妻必经之路，却不想是他单方面舍弃自己的信号。

手机上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倩倩，你快回家。你爸爸出事了。」

看到这个消息，程倩脑袋里嗡地一下炸开。

程倩嫁给顾礼笙本就是属于远嫁。

离家一千多公里，父母怕程倩在远处担心，所以家里的事情很少告诉她，常常是报喜不报忧。

能有这么急的消息，想必已经是坏到极点。

来不及多想，程倩拨通了顾礼笙的电话。

听筒里的铃声响了几声，随后戛然而止，传来的是用户已在通话中的忙音。

再打过去的时候，顾礼笙的电话已经关机。

平稳住情绪，程倩给他发去了消息。

我爸生病了，我得回去一趟。

明天云云还要去医院复查牙齿，需要你回来照顾她几天。

程倩焦急地等待着顾礼笙的回信。

终于，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等来了回音。

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程倩火速定了最近的班机，赶往了机场。

家这边已经下起了大雪，外面银色一片，所有人呼出的热气都变成了白雾。

到了航站楼外面，程倩才发现自己随手抓的衣服此时已经单薄得可怜。

手机恢复了信号，一连串地微信消息让程倩目不暇接。

点开了妈妈最新给程倩发的语音，却只能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她拖着行李上了出租便往医院处赶。

在接通了几个电话之后，程倩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嘴唇。

「司机师傅，不去医院了，麻烦开去火葬场。」

一行眼泪在脸颊上面划过，温热的泪珠拂过微凉的皮肤，程倩心里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不断地往外渗着酸水。

在火葬场看见形同枯槁的父亲，程倩才明白她已经欠这个家太多。

妈妈声泪俱下，

「你爸爸查出病一直不让我告诉你。」

「他不想让你在外地担心，想让你先守好自己的家。」

「但他临走之前，一直是挂念着你的，都在喊着你的名字。」

「是妈妈的错，没想到你爸爸病情恶化得如此迅速。」

程倩握住爸爸已经冰凉的手，泪水砸在枯萎的皮肤上面。

她没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也不能保护好属于自己的小家。

她已经是个失败的女儿了，不想再做一个糟糕的妈妈。




云云睡醒才发现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的阿姨。

祝斐画着精致的妆正在涂着指甲油，身上香水和烟混杂的味道熏得云云捂住了鼻子。

看见云云的动作，祝斐有些不悦。

她伸出手将云云拽到自己面前，「小丫头，捂鼻子是什么意思？」

「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手捂着鼻子，云云说出来的话有些发闷，「我妈妈呢？」

「你妈妈啊，」祝斐假装思考了一阵，手支在头上风轻云淡地说道，「她不要你了。」

「你骗人！」云云气愤地看向祝斐。

「我有什么好骗你的？」祝斐伸手掐住云云的脸，未干的指甲油在云云的脸上留下痕迹，「我以后就是你的新妈妈了。」

她居高临下，用藐视一切的态度调笑着，「乖丫头，喊妈妈。」

云云将她的手推开，她找到放在桌子上的电话手表，「我现在就给妈妈打电话！让她把你赶出去！」

就在云云即将拨打程倩的电话的时候，祝斐轻易从云云手中夺过手表，将它掷入了水杯里面。

手表的面板闪烁了几下，暗了下去。

云云拿出已经被水浸湿的手表，按了几下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她眼睛里面瞬间起了一片湿润的雾，「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生日礼物！你赔我！」

「我赔你？」她接过已经坏掉的手表，重重地扔在地上不断踩着，手表的屏幕已经碎裂，里面的零件都可以轻易看见。

云云尖叫一声，试图从祝斐脚底抢救自己的手表。

祝斐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她抬脚，高跟鞋狠狠撵上云云的手指！

稚嫩的手指瞬间通红，云云试图用手推开，高跟鞋却纹丝不动，甚至祝斐又加了一层力气，抬起后脚跟，将重心移到脚掌，听见云云越来越大声的痛呼，她笑出了声。

纤细的小腿在云云眼前，疼痛让她来不及思考，张开嘴，径直咬上了祝斐。

「啊！」

因为疼痛，祝斐连连后退几步，云云的手指这下才终于脱离了疼痛的囚笼，可连续不断的踩踏已经让她的手指变形肿胀。

她捡起地上破碎的手表，放在怀里，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祝斐查看了自己小腿的牙齿印，她快步向前抬手蓄力扇了云云一个耳光！

云云猝不及防，头撞在了桌角，磕破了流着血。

「死丫头！和你妈一样是个恶心人的东西！」

就在她试图继续踹云云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祝斐当着顾礼笙的面，摔在了地毯之上。

听见碰撞声，顾礼笙急忙来到了客厅。

看着面前的惨状，他冲到了祝斐身边，「斐斐，你怎么了？」

祝斐窝在顾礼笙的怀里，低低的哭了起来，「云云睡醒一直喊着要找妈妈，我跟她说妈妈回家了她不相信我，她骂我是个坏人，还把我咬了。」

状似无意地，她抬脚展示着自己小腿的牙印。

「我没有......」

听见祝斐的污蔑，云云虚弱地反驳着，却被顾礼笙剜了一眼，「顾听云！谁教你这样撒谎的！快点跟阿姨道歉！」

「我不！」云云倔强地回答，因为疼痛，她的尾音带了些颤抖，「我没有撒谎！」




「好。」顾礼笙将祝斐抱起，「那你就在这里反省到你道歉为止！」

关门的声音传来，云云执拗地看着地上碎成几块的手表，她摆弄着，却还是忍不住在黑暗之中再次啜泣出声，

「妈妈......你在哪？」

「云云讨厌爸爸......」

火化在半夜结束，骨灰盒被放在了火葬场由专人看守。

程倩和母亲回到了家，她一身疲惫，泪痕还挂在脸上。

她让妈妈去洗澡休息，自己则坐在沙发上拨通了顾礼笙的电话。

「倩倩？」

「爸爸走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顾礼笙罕见的沉默了十秒。

「已经火化了。」

对面明显松了口气，「那我就不用过来了吧？」

他侥幸的语气刺痛着程倩的神经，但她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再跟他争执些什么。

「云云呢？」

「她......睡了吧。」

含糊不清的语调带了些心虚。

程倩皱紧了眉头，「云云没在你身边吗？」

没得到回话，电话被挂断。

在挂断之前，程倩很明显地听见了一个甜得有些发腻的语音喊着笙哥。

在连续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回音之后，她的烦躁焦虑已经达到了顶点。

突然想到什么，程倩点开了祝斐的主页。

她正在直播，标题是Daddy男友给我专门放的烟花。

程倩忍着恶心点进去，她和顾礼笙在河岸，在烟花的簇拥下拥吻，闪烁的彩光之下，两个黑色的剪影旁若无人地紧贴在一起。

弹幕全是祝福和羡慕的声音。

如果我也有个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

真羡慕斐斐，估计以后他们结婚怀孕了，她男友会对她和孩子更好。

观众们透过小小的屏幕看着他们展示的幸福，却不知道这幕幸福的男主为了给出轨对象放烟花抛下了自己的女儿。

扫过屏幕两边，依旧没有看见云云的身影。

一个五岁的女孩，到底能去哪里？

「妈！」程倩喊了一声，「云云好像不见了，我可能得回去。」

妈妈正好从浴室里面出来，她奇怪地问道，「礼笙呢？云云不应该是他在管吗？」

「他，出轨了。」

从发现顾礼笙出轨之后，程倩心里好像一直在发一场洪水，只是在外地无亲无故加上女儿的因素，她必须让自己坚强起来，所以她用一块一块代表坚强的石头将洪水堵了起来。

如今跟妈妈坦白之后，洪水决了堤，从程倩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妈妈过来将程倩抱着，小时候受了委屈，妈妈就会这样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如果真到了离婚这个地步，就回来吧。」

「妈妈很想你和云云。」

平复好心情，正打算赶回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




显然，顾礼笙也没有想到女儿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看了看程倩，又看了看女儿，他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外套披在祝斐的身上，抱着她离开了家。

程倩和顾礼笙罕见地冷战了。

结婚十年，因为程倩相信夫妻不吵隔夜架，所以她们从来没有冷战超过一天。

但现在已经一个周过去，他没回家，也没给程倩发过一条消息。

但明天，是女儿的生日。

从幼儿园将她接回家，女儿怯生生地问程倩，「明天是我的生日，爸爸会回家吗？」

程倩摸着她的头发，「会的。」

虽然程倩这样说，可心里却依旧没底。

晚上，受不了女儿期待的目光，程倩正准备给顾礼笙发消息，门却突然打开了。

「爸爸！」

女儿兴奋地跑过去，顾礼笙单手抱着女儿出现在了客厅。

他手上拎着奢牌的袋子和一个蛋糕。

将女儿放在地上，顾礼笙走过来将程倩搂住，「对不起，那天是我太过过激了。」

「这个包包是我去专柜买的，绝对是真的。」

「可以原谅我吗？」

面对女儿亮晶晶的眼神，程倩只能先敷衍着，「先吃蛋糕吧。」

「蛋糕还不行。」顾礼笙将蛋糕放在冰箱，「今天还不是云云的生日，等凌晨我们再吃，好不好？」

女儿乖巧地点着头，但她也没让顾礼笙闲着，立马拉着顾礼笙玩起了积木。

看着面前父慈子孝的场景，程倩不禁回想，顾礼笙到底有多久没有陪云云玩过游戏了？

突兀的铃声响起，顾礼笙看见来电显示的人名显得有些尴尬。

他悄悄进了卧室，接通电话。

出来的时候，面上慌张的神色怎么也控制不住。

「公司......有个会。我得去一趟。」

程倩不满道，「什么时候还要你们凌晨回去开会？你别忘了，马上是云云的生日。」

看着女儿渴望的目光，顾礼笙还是俯下腰，摸着女儿的头发对她说了抱歉。

「我会尽快回来的。」

落下这句，门又一次关上，女儿的泪水滴在积木表层。

她稚嫩地声音带有怀疑，「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程倩用棉柔巾擦干女儿的泪水，「云云，你还想要爸爸吗？」

社交平台弹出刚刚推送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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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偶遇生理期Daddy男友飞奔过来照顾我~

配图是一个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以及一杯做好还冒着热气的姜汁红糖水，握着杯子的手指上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戒指。

白色的底色清晰的拍出了上面刻着G的字母。

程倩亲手给顾礼笙做的戒指此时戴在祝斐手上。

她甚至还害怕程倩看不见，在私信特意给程倩分享了这篇帖子。

戒指就像她胜利的旗帜，可惜爱情并不是谁赢谁输的比赛。




以前的夸奖都变了味，程倩仿佛成为了他们两个人刺激play中的一环。

他用所有美好的形容词形容祝斐，却在外人面前不断地诋毁着程倩。

「我太太哪里懂这些。」是顾礼笙带程倩见人时口头常常挂着的话语。

可事实却完全相反，不懂的人明明是顾礼笙。

每次遇见问题，他总是将不懂不会挂在嘴边。

程倩让他买菜，他可以把莴苣买成油麦菜。

程倩让他接女儿放学，他去幼儿园的路可以走错三次，最后还是得要程倩从家里急匆匆地接他们两个人回家。

程倩让他修理一下家里松动的椅子，他可以十天半个月都置之不理。

渐渐地，在程倩意识到让他做事就是给自己添堵之后，她便不再让顾礼笙做任何事。

程倩学会了通下水道、换灯泡、修马桶，成为了孩子心里无所不能的妈妈。

程倩包容着顾礼笙，却没想到他的体贴和温暖都给了另外一个女人。

在祝斐那里，他是经验阅历丰富的前辈，只要她遇到不会的，顾礼笙会立马帮她搞定。

只要她想买的，顾礼笙便会直接带她到专柜。

程倩视线落向祝斐肘间挎着的小包。

和她的包一样的型号，但包型挺立表皮精致，对比下来程倩放在桌子上的那款简直粗糙毛躁到没边。

就像现在，祝斐妆容精致穿着靓丽站在客厅，程倩穿着松垮的睡衣，头发上还是女儿睡前给她扎的零散辫子。

强烈的对比让程倩有些喘不过气，顾礼笙急忙帮她拍背顺气，他察觉到了反常，「到底怎么了？」

「顾礼笙，」剧烈的咳嗽让程倩声音有些嘶哑，「你给我买的包是假的。」

面前的两个人都错愕了一瞬，顾礼笙不可置信地望向祝斐。

祝斐紧抿着嘴唇，将自己的包往身后藏，她否认道，

「不可能！笙哥说你喜欢，所以拜托我去专柜特意给你买的！」

「嫂子你是不是做家庭主妇做久了？真包假包都辨认不出！」

「是吗？」程倩冷哼一声，「那你把你的包拿出来，和我的一起去专柜做一下检测！」

程倩站起身，试图从祝斐身后拿过她手上的包包。

还没接触到她，祝斐便尖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她表情痛苦，捂着自己的脚踝。

「斐斐！」顾礼笙一个箭步迈到了祝斐旁边，将她的脚腕捧在手上细细查看，「程倩！祝斐的脚踝之前骨裂过！你怎么可以推她？！」

顾礼笙的声音戛然而止，顺着他的眼神，程倩看见女儿拿着玩偶站在卧室前，惊恐地看着她们。

最终，女儿嘴巴一咧，哭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