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轻眠还不忘点评一下，“不得不说，方闻真是个端水大师啊，你和许沁被拿捏得死死的。”

林西幼不否认，前世的方闻确认把她和许沁迷得五迷三道的。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兴许是觉得你变得有趣了，你这段时间变得相当有趣。从你跳楼之后，就不一样了，你林西幼就像变了个人。”

第一个发现她变化的人，不是她的家人，更不是和她朝夕相处的方闻，而是两世都几乎没什么往来的刘轻眠。

露营没有结束，林西幼提前回去了。

这天早上，林西幼和陈双双就在操场上散步，操场人并不多。

她拄着拐杖散步，一副身残志坚的模样一下子吸引很多人注意。

还把她发到校园表白墙。

{墙墙，快捞一下，我就喜欢不屈又坚韧的灵魂，她一瘸一拐的模样简直长在我的心巴上了。}

底下回复很多。

之乎者也：你确定是看上灵魂，而不是人家的脸？

创飞所有人给之乎者也点了赞：就是，颜狗就是颜狗，还非要扯什么灵魂。

底下又是一片嘻嘻哈哈。

娇俏八十老大爷：我知道她是谁，她是高三（二）班的林西幼，也是前段时间跳楼的女生。

这下表白墙炸锅了，消息一下子就99加。

太多人问起跳楼原因，娇俏八十老大爷终于在万众瞩目下甩出来一串照片，都是许沁和方闻露营时的照片。

有自拍，有他拍。

照片里两人都笑得很开心，有时候许沁还会搭着方闻的肩膀，有时候他们旁若无人地咬耳朵，有时候方闻会咬住许沁伸过去的烧烤串串……

娇俏八十老大爷：唉，熟悉林西幼的人都知道，林西幼喜欢照片里的男生，可男生心有所属，她爱而不得……

娇俏八十老大爷没再说下去，可话到这，已经把意思表达清楚了。

高中这个年纪本就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一点点苗头能让他们脑补出一大堆爱恨情仇。

这下，关于林西幼这段三角恋在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

她又再次被请到教务处。

可林西幼这次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都走到教务处大门了，她还一脸迷茫。

重生回来短短一个月，她已经进了两次教务处。

还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教导主任。

不同的是，这次面对她时，教导主任很和善，甚至连玻璃窗都提前关好了。

教导主任主任把她请到椅子上坐好，还给她递了一杯茶，笑容和缓。

“这件事，我听说了，你们在这个年纪有喜欢的人很正常。”

“啊？老师您在说什么？”

教导主任露出一个“她都明了”的表情，“你还太年轻，其实到了大学出了社会，就会发现还有很多很优秀的人。”

听到这，林西幼大概听明白了。

老师指的应该是她和方闻的事，不过这都是前尘往事了，她不会再和方闻有太多牵扯。

“老师放心，我现在一心只有学习，没有早恋的想法”

经过前世，林西幼已经没有勇气、也不想再去喜欢方闻。

教导主任没多想。

十八岁的年纪喜欢一个人太浅薄脆弱，能突然喜欢上一个人，自然也能轻易不喜欢。

小年轻太冲动。

这时，方闻和许沁来了。

许沁眼睛红通通的，显然是刚哭过。

而方闻眉头紧皱，面色不虞，待看见林西幼时，才终于展开笑颜。

“西幼，你已经到了啊，你的腿好些了吗？”

边说边撇开许沁，跑到林西幼身边。

林西幼微微颔首，轻声回答，“嗯好了大半了。”

许沁被落到后面，脸色难看。

对于他们，教导主任显然没那么好脾气，那副雷厉风行的范一下子就起来了。

“方闻和许沁是吧？”

“是的老师。”

教导主任的眼神如同激光一样，上下扫过那两人。

“高三了，你们还早恋，知道这样有多影响学习吗？”

许沁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倔强地咬唇摇头，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方闻下意识去看林西幼，生怕她误会，连忙解释，“没有，我们没有早恋，我并不喜欢许沁。”

“方闻！”

许沁那一直在眼眶里打滚的眼泪，终于在这时落下，连镜框都被打湿。

她哭得很用力，一抽一抽，还没有十年后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林西幼依旧记得，十年后许沁变化很大，一改往日女汉子的形象，整个人都变得温柔淑女了。

许沁连哭都是无声落泪，再搭配上苍白的脸色，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

而林西幼的丈夫就是在这样的眼泪攻势下听着许沁一次又一次的表白，他的心终于偏了。

一开始是——她太纠缠了，阴魂不散，很烦。

渐渐地——她喜欢我那么多年，为了我一直不结婚，有点可怜。

最后——我愿意帮她实现临终愿望，我愿意娶她。

林西幼收回心神，告诉自己不要再去纠结过去，她的新生才开始。

这边，方闻当然没耐心，见许沁哭更烦躁。

“你怎么这么喜欢哭，哭哭哭烦死了。”




等再次睁开眼，入眼就是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鼻尖传来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你醒了？”

见她醒来，一直守在她身边的人紧紧抓着她的手。

她循声看去，是方闻。

少年眼里都是失而复得的惊喜，以及害怕失去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小心翼翼的讨好之意。

他微微低着头，一头浓密的黑发在微风中飘动，连发丝都带着几分不安和期待。

看着她的眼神是那样怜惜和赤城。

“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紧紧地抓着林西幼的手，仿佛生怕稍一松懈她便会消失不见，那双手此刻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是如此这般地担心她会遭遇不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曾经对她关怀备至、紧张不已的人，在时光流转了十年之后，会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她。

她想起方闻一开始提离婚时，他那时还很愧疚，好言相劝。

后来，他渐渐没了耐心，说的话越来越难听，越来越刻薄。

最后威逼利诱，甚至愿意净身出户，只为了和她离婚。

他们吵得最凶的一次，方闻脱口而出就是，“你的心真狠啊，面对将死之人都能没有半分心软，真是活该你没人爱，连你爸妈都不要你。”

说完这句话，连方闻自己都愣住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年少时的噩梦，在这一刻成了方闻刺向她的刀。

而她一连后退几步，宛如深渊般的恐惧和痛苦骤然向她袭来。

她张嘴大口大口地呼吸，企图从窒息和绞痛中走出来。

方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愧疚地想要牵住她的手，安抚她，她避开了。

林西幼盯着那只曾经牵着她走出黑暗的手，如今，已经化作名为“方闻”的利刃，如影随形地、无情地将她凌迟。

那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他们彻底结束了。

方闻离开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奶奶。

“奶奶。”

“囡囡啊，今天不上课吗，怎么有空给奶奶打电话？”

时隔多年，她终于听到奶奶的声音。

林西幼觉得，哪怕这只是梦，她也甘愿一直沉睡不醒。

“奶奶，我想你了。”

很想很想……

所幸当日，林西纵身跳下的是二楼，并不高，没有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只是左腿骨折，还打着石膏。

这几天，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同学看望，连校领导也来了。

同学们既担心又震惊于她的跳楼，总是用着不可思议地目光打量她，但又不敢多问，生怕会刺激到她。

陈双双一见到她一就哭个没完，因为目睹她跳楼，连着做了几天噩梦。

陈双双抱着她哭，“还好你没死，不然，我得做一辈子噩梦。”

“我怎么舍得让你做一辈子噩梦。”

校领导更是来了好多次，给她做了几轮心理疏导。

林西幼都住了几天医院，她那双一直忙于工作的父母也来看她，但他们没有多做停留，而是为她找了个护工。

也对，他们怎么会愿意浪费时间来医院照顾她?




下午放学，林西幼吃过饭早早就回了卧室复习。

却突然收到方闻发来的消息——西幼，下来，我在你家楼下。

嗯？

搞什么？

林西幼实在不想下去，就找了个借口——抱歉，我不在家，我现在图书馆。有什么事你现在说吧。

方闻却不依不饶——陈双双说你不在图书馆，西幼，你下来吧，我们聊聊，上次的事是我不对。

好好好，陈双双这个猪队友。

不得已，林西幼只能下去。

到楼下时，不仅看见方闻，还看见许沁。

两人在争执，吵得很大声。

“方闻，你不要太过分了，我都已经道过歉了，为什么还要拉我过来，我不想见到她。”

“你做错了事道歉不应该？你还不想见到她，应该是西幼不想见到你。”

许沁气鼓鼓地把方闻推开。

“你太过了！”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争吵起来。

直到林西幼走近，他们才发现她来。

许是林西幼的探究目光，让方闻不安，生怕林西幼再误会他和许沁的关系，下意识就拉远和许沁的距离，有些尴尬地干咳几声。

“你来了，喏，这是许沁给你选的柠檬茶，清热解暑。”

林西幼没有去接，而是定定看着他。

这个举动直接激怒气头上的许沁，只见她一把夺过柠檬茶，麻溜插入吸管，很用力地吸了一大口，脸颊喝得鼓囊囊的，活像只仓鼠。

接着许沁愤愤咽下，直直盯着林西幼的眼睛，“没有毒，你放心吧。”

许沁这般不客气，让林西幼也不由地生气，“你没事吧，被害妄想症啊？我什么时候说柠檬茶有毒了？”

许沁不甘示弱，“听到方闻说是我选的，你就不肯接，不就是讨厌我吗？”

方闻虽然没说什么，但眼里的责怪意味让林西幼清楚地知道，他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许沁这点说得倒是没错，林西幼确实不喜欢她，但也不至于去刻意针对她。

“我从来不喝柠檬茶。”

此话一出，让两人齐齐怔住。

方闻却是猛地想起什么，脸色煞白，不敢去看林西幼，眼神躲闪。

林西幼当然知道他想到什么。

被奶奶接回乡下的那段时间，林西幼一开始住不惯，乡下蚊虫太多，身上被咬出很多个包，瘙痒无比；还是泥巴路，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下雨的时候，稍不留神就会溅的满身泥浆；网络信号也差……

她那时经常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奶奶心疼她，听说她的同龄人都喜欢喝奶茶，就特意跑到镇上去给她跑了好几种口味的奶茶。

其中就有一款就是柠檬茶。

她当时高兴得抱着奶奶连连亲了好几口，“奶奶，柠檬茶很解渴，你先来一杯。”

可谁都没想到，奶奶喝了几口，就浑身起红疹，呼吸急促。

“奶奶！”

时到今日，她想起那个场景依旧手心发冷。

她当时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无助地抱着到倒地抽搐的奶奶哭天喊地，直到把邻居喊来，才成功把奶奶送到医院。

后来，她才知道，奶奶柠檬过敏。

而奶奶因为从未接触过柠檬，并不知道自己过敏。

送医及时，奶奶救回来了。

但是因为年纪太大，基础病多，这一过敏彻底拖垮了奶奶的身体。

后来，奶奶身体一直不好。

以前还能下地干活，走街串巷，是个精悍能干的老太太：

后来，只能长时间待在家里，坐在枇杷树下。

这是林西幼做过最后悔的事。

后来很多年，她时常做梦，时常被梦魇困在奶奶买回奶茶的这一场景。

在梦里，她无数次阻止奶奶去买奶茶，一次又一次地把柠檬茶摔到地上……

从那之后，她不敢去碰柠檬茶，最严肃的时候听到柠檬两个字都会浑身冒冷汗、心脏抽痛。

方闻是知道的，林西幼曾经告诉过他。

他了解过那段经历对林西幼的打击有多大。

他只是忘了。




变成大人……

她林西幼可不就是大人吗？

十八岁的躯壳里住着二十八岁的灵魂。

听到这番话，林西幼却是忽然被什么击中。

变成大人……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深意。

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恍惚感便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的脑海中开始不断浮现出前世种种，开心的自己、志得意满的自己、崩溃的自己、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突然袭来的变化与冲击。

“你怎么了，柚子?”

“我没事，有点累了，休息一下。”

晚上，入睡时，方闻那条迟迟未发过来的消息还是发来了——西幼，那些照片是你传出去的吗？

林西幼看得一脸迷茫。

她可不想被人误会，迅速回复——你是说表白墙上的照片吧，和我没有关系。

聊天界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几分钟后终于又发来第二条消息——可是这次去教务处只有你没有被处罚，教导主任对你那么客气，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到其他的了。

事实证明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出声的。

林西幼果然被气笑了，她回复道——这些话是许沁告诉你的吧？方闻，要查到发照片的人并不是难事。我希望你以后说话做事都要讲究证据，而不是盲目就相信旁人说的话。

方闻果然着急了，下一秒电话就打进来了。

林西幼不想接，架不住他一直打。

“什么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其实没有完全相信许沁的话。只是不想让她误会你，我才要来问问。而且就算是你发的照片也没关系啊，我还高兴呢，证明你在乎我。”

“有关系！”

林西幼被冤枉太多次了，前世就一直被误会，每次靠近许沁都会被方闻误会要伤害许沁。

可她依旧不死心地为自己辩解，每次都要费尽心力去自证。

到最后，她甚至已经到了要随身携带录音笔的地步。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能让别人随意往我身上泼脏水！”

自证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但若是放着流言不管，最终被中伤的只有被泼脏水的人。

她当即挂了电话，把和方闻今天的聊天记录和这次的通话录音发给班主任，详细和班主任说明前因后果。

之后，哪怕方闻再打来更多的电话，她也通通挂掉。

班主任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连夜去查明真相。

第二天就告诉她：

id为娇俏八十老大爷的人就是刘轻眠。

刘轻眠说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博取眼球，获得流量，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最终，周一的升旗仪式，就看见方闻和许沁在众师生面前念检讨书，那时她才知道方闻口中所谓的学校惩处。

因为照片里的他们举止亲密，哪怕一再解释没有早恋，也没人相信。

许沁当天还被班主任勒令向林西幼道歉。

她道歉的模样甚至被拍了下来，流传到校园表白墙上，一时风靡校园。




方闻知道自己因为一个梦迁怒许沁不对，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他满腔的恶意倾泻下来，好似还被困在梦里。

他只要一想到在梦里自己仅仅因为可怜许沁，就答应和她结婚，从而永远失去林西幼……

想到这些，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去怨恨许沁。

他甚至恶劣地想，许沁永远消失就好了。

和梦里一样，二十八岁的方闻从寺庙回来之后，就把自己的新婚妻子杀了。

第二天，他穿着西装，照常去给林西幼上坟，然后在她坟前割腕自尽。

梦魇到此结束。

但转瞬，方闻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被梦境影响太深了，一时竟让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抱歉，我刚才太冲动了。”

“没、没事，我不怪你，你可能是太担心林西幼会生气才会这样，我不会怪你的。”

明明是关心的话，但话里话外都在暗指林西幼任性小气。

方闻忽然想起在梦里发生的事，梦里的许沁也经常在他面前说类似的话，她有多懂事，就把林西幼衬托得更加斤斤计较，更加不可理喻。

梦里的自己，只觉得林西幼越来越任性无礼，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闹得鸡犬不宁。没办法，他不想面对如同市井泼妇一样的妻子，只能住在酒店，开始夜不归宿，两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如今，十八岁的方闻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评价梦中人的行为，只觉得许沁哪哪都不对劲。

他好不容易缓和的语气，又冷了几分。

“西幼不会因为这些小事生气，她刚才还说我帮助你是对的，她很好，我不希望你误会她。”

许沁被他陌生、充满距离感的语气吓到，没敢再听下去，慌乱挂断通话。

方闻收起手机，经过商场买了几袋水果礼品，就满怀期待坐上高铁。

直到天黑，方闻终于看到院子那棵枇杷树，看到那条大黄狗。

晚上睡觉，方闻睡在林西幼的房间，而林西幼和奶奶睡。

直到凌晨两三点，林西幼跌跌撞撞地冲向方闻所在的房间，浑身都在剧烈颤抖，“方闻，奶奶出事了，你快起来。”

方闻被吵醒，入眼就是恍若被抽走大半生机、紧张害怕的林西幼。

他来不及多问，跟着林西幼跑回奶奶的房间。

入眼就是奶奶躺在床上急促吸气，眼睛紧紧闭着，怎么叫唤都没有反应。

方闻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男孩，没经历过事，当即慌乱起来，就要打急救电话。

可是，这里是村里啊。

“你把奶奶背起来，送去三叔公那里，快。”

直到凌晨，三人才终于把奶奶送到镇上的医院。

等奶奶终于被推进手术室，林西幼才卸了力，整个人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瘫软着跌坐在地上。

方闻把她抱在怀里，声音带着哽咽和颤抖，“不会有事的，奶奶不会有事的。”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轰然崩溃，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悲伤和恐惧，嚎啕大哭。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都是我的错，我若是不回来，奶奶就不会出事了。”

林西幼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

明明前世这个时候奶奶并没有出事。

她脑子不断闪出死前的画面，以及这时间和奶奶相处的点点滴滴……

林西幼终于明白，她的重生奶奶一定是做了什么。

如果她的重生，需要奶奶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那她重生有什么意义呢？

老天是在跟她开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