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了口气，犹豫片刻后说道：
“远秋，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心口一颤，我问道：
“什么？”
陆翊程坐到了我的身边，将我抱在怀里：
“我知道你想让儿子读书，我也想，所以我跟依然商量好了。”
“以后就让童童先顶了儿子上学的名额，等他放学了，再到我们家给儿子上课。”
“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说话，心底的光却彻底熄灭了。
陆翊程似乎也知道不对，避开了我的眼神，嘴里却还在说：
“我这也是没办法，依然毕竟刚离婚，是弱势群体，需要帮助。”
是啊，弱势群体。
那我的孩子呢？
他才七岁，不也是弱势吗？
可你还不是为了林依然，义无反顾地抛弃了他。
闭了闭眼，再睁开，只剩下一篇冷然。
“名额可以让出去，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明天晚上，你回来陪儿子过生日。”
陆翊程立刻点头。
“保证完成任务。”
第三天，我做了一桌儿子爱吃的菜。
又将儿子的遗照摆在椅子上，安静地等着陆翊程回来。
老人说，人死后的第七天，灵魂会回到人间。
再看自己的亲人最后一眼。
我希望儿子回来的时候，能看到我和陆翊程。
看到我们为他，庆祝最后一个生日。
桌上的时钟响了一次又一次。
已经是八点，陆翊程还是没有出现。
我等不及了，直接跑去了部队。
可刚走出大院，我就看到有人在路边放烟花。
寒冬腊月，烟花和爆竹的声音在漆黑的街道上格外明显。
正想绕过他们，林依然的声音传出来。
“翊程，你小心点，别烧到童童了。”
她站在树下，声音娇俏。
陆翊程诶了一声，划过火柴替男孩点燃了手里的烟花。
我听到他说：
“童童，恭喜你，明天就要正式上学了！”
林依然也捂着耳朵，大声叫道：
“童童，开学快乐！”
我站在阴影里，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脏被撕碎了一次又一次。
是啊，明天就开学了。
可我的孩子，等不到了。
陆翊程你知道吗？
今天是儿子头七，你答应要给他过生日的。

想法。
他想让我们的儿子退学。
把读书的名额让给林依然的孩子。
抱着书本的手紧了紧，我用力挣开了陆翊程的手。
大步朝校门口走去。
陆翊程脸色一变，抓住我的手。
课本散了一地。
“陆翊程，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对他发火。
陆翊程也愣了，他这才注意到我红肿的眼眶：
“你……哭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脸上的湿润，有些无措。
我低下头，笑着擦了擦眼泪。
“没有，被风迷了眼睛。”
陆翊程皱了皱眉，还是觉得奇怪。
心脏也逐渐涌上一股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
正想再问，林依然却已经挽住了他的手。
“翊程，别烦远秋姐了，你答应了要帮我搞定童童上学的事情的。”
被她一打断，陆翊程也没心情再问，转身继续和老师交谈。
林依然回头朝我笑了笑，像是在炫耀。
可这次，我一点都不难过。
到家后，我将课本一页一页抚平，写上儿子的名字。
放进了他的书包。
沉甸甸的，和我的心情一样。
摸着冰凉的骨灰盒，我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
“阳阳，妈妈帮你把课本拿回来了。”
“以后等回了家，妈妈每天给你念课本，教你读书，好不好？”
笑了笑，眼泪颗颗落在手上，激起一片冰凉。
我正要将书包扣上，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磁性的声音。
“你手里拿的什么？”
4
慌乱地擦了擦眼泪，我生硬地试图转移话题。
“你怎么回来了？不用陪林依然吗？”
陆翊程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将手里的油纸包放到桌上，随口问道：
“儿子呢？我给他买了他最喜欢的桃酥。”
陆翊程是团长，经常要带队出任务，每次动辄就是半个月。
回来的时候，他就会给儿子带一包桃酥。
儿子每次只要闻到桃酥的香味，就会立刻惊喜地跑出去迎接。
可他不知道，儿子有哮喘，不爱吃干巴巴的桃酥。
他喜欢的，一直都是平安回家的陆翊程。
心里怅然，面上我却只能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谢谢。”
陆翊
开前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奶糖递给我。
我愣了一下，接过了他手里的奶糖，上面还带着陆翊程的体温。
心中一暖，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儿子去世的消息。
可陆翊程又说：
“本来是买给童童的，但他不爱吃，我就扔医院了。”
“刚好兜里还剩下两颗，你给儿子吃吧，别浪费。”
刹那间，所有的温暖都变成了更深的寒意。
不再看他，我直接关上了院门。
还有两天。
3
第二天，我独自去了火化场，送了儿子最后一程。
小学报完名的那个晚上，陆翊程不在家，我和儿子坐在院子里乘凉。
他趴在我的膝上，一边看着我缝线，一边跟我说：
“妈妈，等我上学了一定好好学习，以后像爸爸一样报效国家。”
几天后，他就因为陆翊程的见死不救，永远留在了开学前。
他才七岁啊。
才刚刚在小学报完名。
还没来得背上我给他缝的书包，还没来得及向同学老师说一声好。
还没来得及告诉陆翊程，他的理想是像自己的父亲一样保家卫国……
闭上眼任由眼泪流下，打湿了手里的书包。
看着上面由我亲手缝上的“陆阳”二字，我再也忍不住失声大哭。
直到工作人员将骨灰盒递给我，我才勉强忍住情绪，颤颤巍巍地离开。
将骨灰盒放进儿子的书包，我又去了学校。
我想完成儿子的遗愿，替他领完那份属于他的课本。
听完我的来意，校长立刻就同意了，将一份崭新的课本递给了我。
“阳阳妈，节哀。”
谢过了校长，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办公室。
在操场撞见了正缠着老师的陆翊程。
他陪在林依然的身边，耐心地跟她解释着什么。
见我抱着课本，陆翊程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儿子今年也在这上学。
“不是后天才开学吗？你怎么就来领书了？”
接着他扫了一眼我手上的课本，眼睛一亮将我扯到了老师面前：
“刘老师，您刚刚说学生名额已经满了。”
“那如果已经报名的学生不想读了，是不是可以空一个名额出来？”
我怔了怔，接着立刻明白了他的
是，即使是这样，陆翊程也不愿意。
几乎是林依然的话一出，男人就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
“依然你别胡说，小孩子的病怎么能不重视呢？”
是啊，怎么能不重视呢？
我攥紧了手里的死亡证明，心脏发疼。
四天前，儿子哮喘发作，危在旦夕。
我着急地拉住准备出门的陆翊程，求他赶紧带着儿子去医院。
可男人却只是轻蔑地笑了笑，甩开我的手。
他说：
“陈远秋，你当我傻吗？儿子的哮喘又不是一天两天，吃点药不就好了？”
“依然还在等我带童童去公园玩，你别烦我。”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开车离开。
只剩下我，哭着求遍了整个大院，求他们将我的孩子送去医院。
但还是晚了。
我精心养护了七年的孩子，在即将上学的那一年，永远离开了我。
那天，我给医生磕了无数个头，流了数不清的眼泪。
都换不来我的孩子睁开眼，再叫我一声妈妈。
而他的亲生父亲，却在陪青梅的孩子逛公园。
真讽刺啊。
思绪回神，陆翊程已经走了。
他牵着林依然的孩子，不给我任何开口的机会。
只有林依然，在路过我的时候朝我抱歉地笑了笑。
那副表情，那个动作。
似乎是在可怜我。
这样的眼神，四天里，我已经收获了太多、太多。
深吸了一口气，我昂起头，决定瞒着他将孩子火化。
既然陆翊程不要这个家，那我也没必要再与他纠缠。
火化后，我会带孩子回乡，落叶归根。
在此之前，我有三天时间处理剩下的事情。
今天，是第一天。
2
离开医院，我带走了两份文件。
一份是儿子的死亡证明，一份是遗体火化的申请。
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孤零零地死在他乡，我要带他回家。
回到没有陆翊程的那个家。
晚上七点，我在家等到了陆翊程。
他一身军绿色笔挺正装，手上却提着一个青蓝色的布包。
见到我，男人自然地将手里的包放下，叮嘱我：
“包里的衣服你明天记得洗。”
“依然一个人照顾孩子辛苦，你帮她分担点。”
我觉得好笑，凭什么他

为什么你现在，却是在替别人的孩子庆祝。
你还记得我们的阳阳吗？
本来明天，也是他开学的日子。
没有惊醒他们，我转过身，默默回了家。
桌上的长寿面已经糊成一团。
吃了一口后，我看着儿子的遗照笑了笑。
眼泪模糊了视线。
“好咸。”
“比那天在医院吃的饭，还要咸。”
“阳阳，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是你生日快乐。”
“还有……妈妈想你了。”
那晚，陆翊程给林依然的孩子放了整晚的烟花。
我也守着儿子的遗照，吃完了整碗长寿面。
天亮后，我回房打包行李。
陆翊程也在这个时候回到了家。
“阳阳，爸爸回来了！”
“昨天部队临时有任务，爸爸没来得及跟你说，错过你生日了。”
“不过爸爸给你买了生日礼物，一个新书包，你快来试……”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陆翊程的视线定格在椅子上那张黑白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