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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攒着一口气，奔到了书房。
“老爷，小姐在战场上受了很重的伤，全凭吊着一口气才能回来，求求您找人来看看她吧。”
宋平闻言一手扶落了书桌上所有的书，砚台磕破了我的眼角，可我顾不上疼痛，只一味磕着头。
“她还有脸回来。”
“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
闻言，我几乎磕破了头。
“老爷求您救救小姐吧，现在只有您能救她了。”
“晦气，我当初就不该生下这个讨命的孽种。”
小姐当初宁愿忤逆父亲也要响应朝廷号召从军报国，老爷因此有了成见我早已知晓。
可我不敢相信他会对亲生女儿如此残忍。
“没用的废物。”
“现在都毁容了，还有什么用。”
她走时议了亲，对方是知府之子，老爷一直在考科举，就指望嫁女筹集金银打点朝野。
小姐脸上的伤是为了救我被刺客刺中留下的，闻言，我心脏骤紧，疼痛无以复加。
此刻，我抓住他的衣角还想再求，却被一脚踹翻在地。
“给我滚开。”
“来人，给我把这对逆女贱奴拖到后院柴房去。”
“别误了二小姐的吉时。”
我的心顿时如坠冰窖。
今日是二小姐成婚的日子，宋宅上下一片喜庆。
可一墙之隔，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同样是宋府的小姐，大小姐命悬一线。
她发着高热，下人进来拖拽她的时候，我冲了上去，被人推了一个踉跄。
“仔细着点，冲撞了二小姐的吉时，你们有几个脑袋都赔不起。”
下人朝小姐涌去，捂她的嘴不让她出声，粗鲁的拿绳子捆她的手腕。
我看到小姐的手牢牢的攥紧了手中的玉佩。
是了，还有这个。
那个人曾经邀请小姐一同回京，小姐拒绝了。他便留下了这枚信物。
“此玉可令万军，不必通传，见玉如吾。”
他将玉佩交付给小姐的时候，我隔着门偷听的清清楚楚。
后来我才知道，九州境内，可号令万军者，唯有天子。
我像看到了救命稻
草一般，双眼灼灼直视着这枚玉佩。
只要小姐拿出这枚玉佩，在场所有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九族覆灭都是轻的。
可小姐只是攥了攥玉佩的穗子，什么也没说。
小姐不愿意。
而在一片孤寂的柴房里，我终于意识到一个无比绝望的事实。
他们是真的想让小姐死。
一个女人上了战场，在他们眼里就是贞洁不保，任人凌辱，他们就没人想着小姐还能回来。
这里所有人，只盼着她死在战场上。
可是，她本该是衣锦还乡的英雄。
如若是男子，论功行赏甚至可以封侯拜相。
如今九死一生没有死在浴血奋战的疆场，却要死在这窝囊的柴房，死在她曾经最在乎的人手里。
这就是她的结局吗？
我伸手探上了小姐的头，温度逐渐火热。
她秉持着最后的理智，告诉了我府中的密道和她在城外的房屋地契。
“玉珠，你自由了，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小姐真是一个傻子，我早在七岁便父母双亡，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死了。
天下之大，我早已没有了家，小姐身边，就是我唯一的归处。
越想越为小姐不平，浓烈的情绪滚上我的胸腔，我攥紧了双手，把小姐揽进怀里。
不，我不相信。
我不信护国为民的小姐会得到这样的结局。
我想到了小姐昔日的竹马，对她一往情深的知府之子。
只要我能逃出宋府找到他，禀告真相，他一定会救小姐的。
还未等我筹划好路线，柴房被人从外面粗鲁的踢开，二小姐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夫。
我眼中燃起了一丝光亮。
“听说姐姐要死了，我特来探望。”
宋染身着凤冠霞帔，端的是明艳娇贵，可出口的话却如蛇蝎。
从小到大，小姐一直都是世家楷模，二小姐久居之下，不知不觉心思便剑走偏锋了起来。小姐不愿与她计较，可是现在，她却越发得寸进尺。
闻言，我护住了怀里的小姐，宋染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冲过来狠狠一脚踢开了我，攥住
了小姐的衣服。
小姐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宋染的绣花鞋随即落到了小姐脸上。
“姐姐身体不好，不便用手替妹妹擦拭婚鞋，便用脸吧。”
“二小姐，二小姐我求求你，饶了小姐吧。”
“滚开，一个奴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宋染一巴掌甩在我脸上，把我拂开。
“放开她。”
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姐，直到此刻眉目才有了变动。
“宋清，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对我颐指气使。”
“我告诉你，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给我好好看着。”
“看我是如何风光大嫁，享无边荣华，做你要俯首叩拜的人上人。”
我俯首在地，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只想冷笑，笑她不识好歹，放眼天下，当今能受小姐一跪的人。
唯有一位。
而她，受不起。
“我告诉你，从此以后你只能仰我鼻息，我让你活你才能活。”
小姐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冷漠的避开了。
“姐姐若是有本事，便去官府告我啊。”
“看看如今官府是谁的天下。”
宋染越说越激动，像是从这些话里收获了无边的满足。
“姐姐大概还不知道吧。”
她一字一句，宛若凌迟。
“今日我要嫁的，就是你的夫君啊。”
宋染手涂鲜红的蔻丹，笑容宛如鬼魅。
而我如遭雷击。
“听说父亲给姐姐重新议了一门好亲事，姐姐可别再寒了父亲的心。”
宋染心情颇好的转身离开，不忘嘱咐一旁的大夫。
“别让她死了，但也别让她好过。”
宋染的眼睛阴鸷，宛如蛇蝎。
大夫听懂了宋染话里的暗示，当即下了一剂猛药。
可小姐愣是一声没吭。
烧退之后，哪怕有所遮掩，可是看到小姐几乎横亘全身的伤痕之后，饶是见多识广的大夫亦暗自心惊，被她满身的伤痕震惊的几度无言。
他想起先前这位小姐从军的流言，不由得软了语气。
“这药只能吊命，若需根治，当今恐怕只有宫里的太医圣手能有办法了。”

闻言，我面露喜色。
太好了，小姐有救了。
只要拿出那枚玉佩。
那人曾经对小姐许诺过，除了兵权，亦可以满足她一个愿望。
天子一言九鼎，想必不会食言。
可小姐看出了我的想法，冲我摇了摇头，示意我噤声。
我想不明白，为国尽忠的忠臣，难道不值得一个安稳的后半生吗？
我忍不住了，哪怕以我的性命为代价，我也要让真相公之于众。
小姐是他们所有人的恩人，不该受这样的侮辱。
小姐病情平稳之后，我背着她来到了知府，却被宋染早已安插好的眼线抓了起来。
地牢阴冷，一盆水泼到我眼前的时候我的意识才渐渐回笼。
“玉珠，你想跟姑爷说什么啊？”
宋染涂抹着手里的蔻丹，看着我，眼神阴毒。
我心里饶是千言万语，此刻亦全数泄了气。
我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击鼓鸣的冤，很多百姓都看见了，而知府不可能不知道。
也就是说，他也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可是我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这就说明，没有人在意小姐的冤屈。
他们也根本不想知道真相。
与虎谋皮，多此一举。
见我不说话，她也不恼。
“不过你倒是一条好狗，来的也及时。”
闻言，我面露疑惑。
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没有你，姐姐又怎么会答应嫁给那个屠夫呢？”
宋染的笑声堪堪刺破天际。
而我心如死灰。
下一秒，她急出了颤音。
“抓住她，别让她咬舌!”
最后一刻，我想到了那枚玉佩。
小姐从来不懂得为自己争取，既然如此，便由我来为她争。
该属于她的，谁也别想拿走。
“回来了。”
小姐坐在窗前，看到我安然无恙的回来，似乎松了口气。
我想起刚刚从前厅经过，听到那满脸横肉的屠夫与宋平的对话。
“就她现在这个样子，给我当小妾我都恶心。”
“宋平，你卖女也要讲点诚意吧，以前还能值
小姐以身许国，满身伤痕换来了天子一方可号令天下万军的玉佩。
可她不欲声张，隐瞒了下来。
可回府之后老爷竟以小姐从军不洁为由胡乱许了人家，对方用强不成，憎恶小姐在战场毁容，污蔑她红杏出墙，要将伤痕累累尚在昏迷的她沉井。
忍无可忍之下，我偷出玉佩，连夜抵京，跪在了登闻鼓前。
1、
把小姐从战场上拖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快要没有鼻息，差点被人丢去乱葬岗。
鞑人想要她的命，我带着她东躲西藏，躲过好几次刺杀，千辛万苦才回到了宋宅。
从战场上回来，九死一生，看到宋宅的一瞬间，我几乎喜极而泣。
而下人们看到我背着小姐回来，一个两个跟见了鬼似的，纷纷后退。
我察觉了他们的异样，可此刻无暇他顾，把小姐安置下来之后，我去佛堂寻大夫人。
“夫人，小姐回家途中遭遇了歹人袭击，请您快些寻个大夫吧。”
小姐虽非大夫人亲生，可她自幼长于大夫人膝下，对大夫人亦恭敬有加。
大夫人没说话，手里拈着佛珠，倒是一旁的侍女翠姑，掩着帕子用众人都能听到的音量不加掩饰的说。
“大小姐自己不知检点离家出走这么久，现下遭了被歹人，谁知道是不是还是清白之身。
一个女人成日混迹军营，周遭都是男子，风言风语早已在青城沸反盈天。
“如此有辱门楣早该浸猪笼了，怎么还有脸回来。”
“可是……”
可是小姐是为了保护你们啊。
我内心有苦难言。
小姐曾让我以性命发誓，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出她在军中发生过的事。
众人只知她去了军营，却不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替她不值，小姐做的明明是保家卫国顶天立地的大事，巾帼不让须眉。
可是却得不到好的回报。
这便是天理吗？
翠姑啐了一声痰，随即嫌晦气的拉上了门。大夫人佛口蛇心，我一下慌了神。
老爷，小姐是老爷亲生，她定不会弃小姐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