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我从袖子里拿出一只菩提手串。
那是八百年前，我为珈蓝而死他给我的东西。
也是我身上唯一一个属于珈蓝的东西。
如今物归原主。
我最后望了一眼珈蓝的方向。
烛火摇曳，他抱着那猫温柔地念着我名字的来由：“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其乐融融。
这样也好。
就当我从未来过。
5.
边陲小镇，我一瘸一拐地给病人抓药。
猫天生嗅觉灵敏，知道很多人不知道的救命灵草。
我常年吃素，肠胃不好，都靠路边的野草来调理。
熟练地抓好药包，我递给大娘。
不料她却一把抓住我的手，痛哭流涕：
“花树姑娘，你真是活菩萨。我没钱付给你，你也肯为我治病。”
我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已经一年多了，我还是没适应别人的赞美。
从前，没有任何人夸过我。
“大娘，你别担心，都是小病。”
大娘摇摇头，“小病不医成大病，多亏了你啊。花树姑娘，你的生辰八字是多少，我去庙里帮你求一道姻缘符吧。”
“听说有个高僧从中原而来，庙都快被踏破了。”
可我没有生辰八字。
我生下来就是一只野猫。
没有爹娘，没有兄弟。
可我不想因此被人看轻，于是说了我和珈蓝初遇的那个日子。
结果没过多久，那个大娘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往外走。
我有些懵，“大娘，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那大娘笑眯眯的，“花树姑娘，那高僧要见你！他说你的生辰八字跟他的故人一模一样！”
我皱起眉头，“巧合罢了，大娘，还有两个病人等着我呢。”
可那大娘不依不饶，非要把我拉进那个小山寺。
刚进门，就有一个小沙弥从兜里掏了一把碎银子塞进了那大娘的口袋。
珈蓝从竹帘后转身出来，盯着我。
我愣了几秒，下意识往后退。
瘸掉的那条腿在隐隐作痛。
“花树，真的是你，对吗？”
珈蓝的眼尾微微发红，倾诉着这些天对我的思念。
“那只该死的猫妖竟敢冒充你接近我！”
“后来我发现她不但偷偷盗窃寺中的宝物，
“我遇刺的事人尽皆知，你的借口太烂了。”
我吸了吸鼻涕。
“那这个呢？别人也知道吗？”
我掀开衣衫，肚子上露出一个圆圆的疤痕。
珈蓝立刻抬手挡住双眼，“妖孽，你莫要玷污贫僧！”
那只猫趁珈蓝捂眼的空隙朝我扑过来，我下意识将它甩开。
没想到，它竟直接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珈蓝听到猫的惨叫后，赶紧上前查看，心疼地将猫抱在怀里。
“你果真是妖！如此残虐不堪！”
我连连摆手，“我没有，我只是轻轻甩了一下.......……”
可珈蓝已经完全不相信我了。
他直起身，开始念咒。
我头疼欲裂，蜷缩在地上起不来。
恍恍惚惚，我看见那猫对我笑了一下。
渗人的笑。
她是故意的！
我努力站直想去质问那猫，可珈蓝以为我又要伤害它，一掌将我击出门外。
我口吐鲜血，不得动弹。
3.
珈蓝拂了拂衣袖，背过身。
“花树是我最重要的伙伴，你冒充它就算了，你还伤了它！趁我没彻底发怒之前，你赶紧走。”
没想到仅仅三个月不见，珈蓝竟把一只野猫当做我！
我伸出手，扯住他的一角袈裟。
苦海慈航，像一叶小舟，看见了最后一处山脚。
“珈蓝，你看我一眼，我不信你真的认不出——”
“闭嘴！”珈蓝怒目圆视，“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他嘴巴一张一合，开始念咒。
滚烫的神水泼在我身上，顿时皮开肉绽。
我听见自己的皮肤“滋啦”作响。
“猫妖就是猫妖！你不可能是花树，花树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一只猫！”他眼底的神光不再纯净，唇角几乎带着一丝拧笑。
我再也受不住这折磨，化成原形，跳上屋檐逃走了。
临走前我依依不舍地回头，那野猫躲在珈蓝身后，化为了一个美艳的人形。
她对我勾唇一笑。
那一刻，我才知道，珈蓝没错。
确实有妖！
4.
深夜，有人急促地敲开了客栈房门。
我打开门，错愕地望着面前的猫妖。
“你……”
猫妖妩媚一笑，“怎么，不欢迎我来？”
我叹了口气，看着她走进
珈蓝是千年佛子，我是伴他八世的灵猫。
后来我功德圆满化为人形，满心欢喜去找他。
可他却抱着另一只猫，大声斥责我是乱他道心的妖。
“猫不是有九条命吗？你说你是猫，那我便废你一命，看看你到底会不会死！”
我惶恐至极。
他不知道，从前的八条命我早就给他了。
1
消失的第三个月，我重新回到了珈蓝寺。
我穿着当下最时兴的荷花裙，兴高采烈地告诉门口的小沙弥，我要找珈蓝。
小沙弥对我摇摇头。
“抱歉施主，我们不接待女客。”
我盈盈一笑，“是我啊小和尚，你不认识我啦？”
“花树？！”
那小沙弥脸上洋溢着喜悦，“你化为人形了？”
可一瞬间，他昂起的头又垂了下去。
“你来晚了，师父已经有新猫了。”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不可能，他说过只会养我一个。”
可是在我亲眼看见他抱着另一只猫的时候一切都幻灭了。
他将那只与我八分相似的猫抱在怀里，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眼眶泛红，他眸光清冷。
“你一介女流怎么跑到珈蓝寺的？还不赶紧出去！”
他怀里的猫大叫一声，似乎是对我示威。
我不死心，上前两步，“我是花树啊，我化成人形了，你不为我开心吗？”
珈蓝猛地站起身：
“谁给你的胆子冒充花树？我看你分明是妖！”
我被他严厉的态度吓了一跳。
这时，猫从他身上跳下来，锋利的爪子扑向我的脸。
我吓得后退两步，却不慎被自己的裙摆绊倒，狼狈摔了一跤。
他转过身，一遍遍念着除妖经，不愿再看我一眼。
我难受地抽泣两声。
“珈蓝，我不是妖……”
“你还记得八百年前我陪你去贺兰山上求真经，你不慎跌落山崖，我……”
“住口！”
珈蓝转过身，美眸布满愠色。
“你不是花树！花树就是一只野猫！”
我激动上前，“我不是！我现在渡劫成功化为人形了。”
他摇摇头。
“我不相信一只猫能比我更先飞升！”
“我苦修千年都没能成佛，你不过是沾过我的几分佛光，却能修为
还四处妖言惑众，和信众说我不是真佛。”
珈蓝说他把那只猫妖撵走了，他是来接我回家的。
当真可笑，我当初怎么解释，他都不信，如今他自食恶果，倒跑到我面前假模假样起来了。
“她没说错，你确实不是真佛。”
我盯着珈蓝倏然变色的面孔，一字一句地道：“真佛不会毫无度量，连身边的一只灵猫化形都容忍不了，更不会像你这般不知感恩，忽略所有人的付出。”
“花树，你怎么敢这般跟我说话？！”
珈蓝怒急，快速转动佛珠，“也罢，在外多日，你性子学野了也无妨，我带你回寺中好好调教就是了。”
突然，旁边窜出来几个武僧将我按在地上。
我的灵力都被封锁住，无法动弹。
“你们要干什么！”

来，坐我的凳子，喝我的茶。
“你是来跟我炫耀的吗？”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她来找我的理由。
她掩嘴轻笑，“一个男人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我追求的是真佛。只有真佛才知道我回家的路。”
我听不懂。
猫妖也不急，娓娓道来：
“我不是成心要破坏你和珈蓝的。是他自己认错了，给了我靠近的机会。”
“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猫，也不想参与你们之间的因果。等我找到回去的宝物，珈蓝自然归你。”
我别过头，不想听她胡言乱语。
可她不管不顾，继续说道：“旧人抵不过新人。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它替代你。”
我急了，“珈蓝不是这样喜新厌旧的人。”
突然“吱呀”一声，门开了。
珈蓝身披月光，闯了进来。
他火急火燎往里面冲。
然后就看见了奄奄一息的猫妖。
那妖又演回猫的模样了，还瘸了一只脚。
珈蓝目光憎恶，“你连一只小猫都不放过，还敢说自己是花树？”
“花树善良，连一只蚂蚁都不曾害过！”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明明什么都记得，却认不出我。
那猫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声，珈蓝彻底崩溃了。
“它陪了我八百年，岂容你等小妖伤害？”
说罢，他站起身，在我身上布阵施法，
一瞬间，我感觉全身血液倒流，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痛。
我害怕极了。
珈蓝真的动了杀心！
我一遍一遍解释，“珈蓝，我真的是花树……”
可他只相信他相信的。
“猫妖，你去死吧！”
珈蓝咬牙切齿。
瞬间，我听见了右腿骨头断裂的声音。
痛到无法呼吸。
“花树瘸了一只腿，你便赔它一条腿！”
我强忍住眼泪，最后一质问他：
“为什么？连门口跟我只打过几次照面的小沙弥都能认出我，你跟我相处八百年，却认不出我吗？”
他却仿若一尊木雕，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双手合十，语气无尽冷漠：
“我乃千年佛子，我的判断绝不会出错！”
“你若是花树，那我便永不成真佛！”
夜深人静，我拖着残躯躲在了那棵原本要埋葬我的榕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