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天资横溢的少年将军，因为她的一句：
“我想跟你白首到老。”
便上报天子革职为民，一心与她长相守。
自以为此生已然圆满，却意外听到她跟侍女的对话。
“什么夫君，不过是好用的侍卫而已。”
“养狗都要养威猛的，人也不例外。”
侍女提及另一人的名字，林绍青。
她一脸小女儿的娇羞神态。
“绍青他才是天上地下最英武的男人。”
我内心滴血，却也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当晚就给当今天子送去一纸军令状。
“臣欲镇守边疆，不败敌军不回都城。”
后来宰相独女听闻我在前线捷报频传，她却一夜白头。
......
天子半夜就偷偷派暗卫给我送来一封信。
“孤听闻爱卿你与宰相独女封清玉向来交好，不日便将成婚，卿是否下定决心。”
封清玉谈及我时的表情在脑海里再次闪过。
心中一痛，我咬破手指再给天子写了一份血书上奏，表明决心。
回房时，我意外瞧见封清玉与一青衣男子相谈甚欢。
我内心一动，悄悄隐藏在暗处观察。
“绍青你总是逗我开心，比我府里养的那条蠢狗有趣多了。”
“要是你可以日日来府里看我那该多好。”
说完，封清玉就钻入林绍青怀中。
平日我碰她一下，她都横眉冷对，现在却是脸色绯红十分主动。
“我也想，每次看你跟那头蠢狗在一起我都嫉妒非凡。”
“他不过是个将军，还被圣上革职了，现在就是个草民，在我眼里，不过是蝼蚁一样的东西。”
封清玉满脸赞同。
“那肯定，绍青你才是天底下第一等的男子。”
“只不过眼下我还要靠他给我挣名声，不能放弃，不然早就把他驱逐出去，成为街边乞丐了。”
两人继续卿卿我我，我只觉得胸中之气郁结，退了出去。
在外闲逛散心一会才又回到府中，却又碰到封清玉。
她眼角舒展，心情雀跃不止。
本想避开，可还是被她发现。
她瞧见我手指的伤口，脸上疼惜不已。
“这是怎么弄的，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她急忙要侍女找来纱布，给我包扎伤口。
若是以往，我心里定然是喜不自胜。
只是今夜过后，我便明白这疼惜只不过是对一件物件的疼惜。
花瓶摆在外面自然要漂漂亮亮的，不然就要惹人笑话。
念及此处，我躲开她的手。
“一点小伤，不劳清玉费心。”
封清玉神情惊愕。
我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她看着我的背影，大声嘱咐。
“明日是我生辰，你可千万要来。”
“谁都可以缺席，唯独你不行！”
她当然得让我来，在她所有的收藏品里我是最有价值的一件。
以我敏锐的听力还听到她身边侍女对我的刻薄话。
“路昭野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还敢对主子您甩脸色，我看您得好好敲打一下，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更让我心寒的是封清玉的回应。
“说得倒也不错，这狗野了，也该再训训，免得到处咬人。”
我苦涩一笑，回到自己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就是一间柴房，狭窄闭塞，连下人都不肯住。
封清玉说是宰相府里没有多余房间了，让我暂且住下来。
这一住就是三年。
堂堂宰相府居然没有多余房间，想到自己以前如此坚信不疑，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翌日清晨，天子早早给我回信。
“三日后，有一队人马援助边疆，卿也同去。”
我紧紧攥着信，手臂青筋暴起。
再过三天，我就能离开宰相府。
自此天高海阔，封清玉，我与你再不相见。


林绍青惊异地瞥了我一眼，没想到我这么没胆识。
见我两人凑在一起，封清玉赶忙过来把我们两个分开。
“两位公子初次见面，一定相见如故，可惜昭野哥还得陪我招待其他客人，还请林公子不要见怪。”
她在林绍青面前总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
林绍青明白她的意思，轻笑一声向内府走去。
见他走得够远，封清玉在我耳边细细叮嘱。
“以后离那个林绍青远一点，他是威远侯世子，不是你可以高攀得起的人，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
“清玉姑娘说的是，在下一介草民自然比不上林公子这样的贵胄。”
我不咸不淡地回应一句。
封清玉一脸喜色，根本没听出我的意思。
“那是，绍青他能文能武，你跟他比还差得远。”
说到这她才想起来还要安抚我，连忙补充一句。
“不过，昭野哥你也不差，没必要跟这种人中龙凤比。”
我没说话，只是遥望西方。
心中上阵杀敌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过。
因为又有贵客登门，封清玉没空理会我的情绪，催促着我去接客。
等客人全都到齐后，这场宴会才正式开始。
封清玉换了一身亮眼的华服，在全场人的注视中惊艳亮相。
借此机会，她当众表演一曲西域舞，技惊四座。
在看到林绍青眼里对自己的痴迷后，她嘴角的笑容更加灿烂。
我站在边缘的角落里，默默目睹一切。
“喂，还愣着干嘛，赶紧到后面给其他人打下手，我们都要忙不过来了，你还有闲心在这里看着。”
“主子都说了，你在我们宰相府里不能吃干饭，也得干活。”
我忍耐下心中的怒气，乖乖跟着他们到后面干杂活。
一场宴会下来，客人们声色犬马不断，无边享受。
而我被不停使唤，累死累活得像条狗。
等到客人们散尽，我才有机会喘口气休息。
只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明显的嗤笑声。
“这就是曾经的少年将军，真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在战场杀敌的，难不成是把敌人蠢死的？”
林绍青一脸讥讽之色地看着我。
我淡淡回应。
“我如何杀敌，自有我自己的方法，不必威远侯世子操心。”
林绍青眼里喜色更浓。
“你可知其余宾客都已离去，为何我还在这。”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敲打我的心。
“因为清玉心疼我舟车劳顿，便安排我在此住下一晚，好好犒劳我。”
“晚上还打算单独再给我舞一曲方才的西域舞，让我细细观赏。”
他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我全身血液上涌，捏紧了拳头。
“你说我要是让你当侍卫，就站在门外听如何？”
他笑眯眯地提出一个歹毒建议。
我一把捏住他的脖子，把他像小鸡仔一样提起来。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林绍青脸色涨红，面对我的攻击却没有丝毫反抗能力。
他嘴里发出嗬嗬声，眼神逐渐涣散。
“路昭野你在做什么！”
听到封清玉的声音，我下意识松手。
林绍青倒地后，连连退后好几步，一脸惊恐地指着我：
“杀人凶手，你居然敢谋害威远侯世子！”
封清玉不分青红皂白，跑过来就是对我一巴掌，再扶起地上的林绍青。
“还请世子见谅，路昭野就是一个未开化的蛮子，不懂礼数，这才冲撞了世子。”
她转头厉声质问我：
“还不赶紧给世子下跪道歉。”
我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如同一颗顽石。
没理会他们两人，径直离开宰相府。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恶心。
离开时，封清玉还在细声细气地安慰林绍青，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
一连闲逛了几个时辰，我才在深夜折返宰相府。
还未靠近，就看见一道冲天的火焰在府里熊熊燃烧，映红半边天。
一道道惊恐的呼救声从里面传来。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我心里一紧，挂念封清玉的安危，急忙进去救援。
一进去就见到封清玉，她想冲入火灾现场，却被仆从阻拦。
“可是绍青他还在里面，他整夜都等着我给他跳舞，我不能辜负他。”
她拼命挣脱，一个闪身闯入火灾现场。
我心里一沉，连忙赶上，抱起她就往回撤到安全地方。
封清玉死命砸我的背，指甲在我身上划出道道血痕。
“如果绍青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路昭野，我作鬼都不会放过你！”
把她放下来后，见她还想进去，我垂下眼眸，声音干涩开口。
“封清玉，你爱的人，我帮你救。”
“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我转过身，独自朝着滚滚火海走去，只给她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全身被火焰炙烤，我匍匐着身子，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昏迷的林绍青，把他扛了出来。
封清玉眼里只有林绍青，看都不看浑身烫伤的我一眼。
我自嘲一笑，默默退入暗影中。
天子暗卫通知我事情有变，援军今晚就得出发。
我看了一眼还在救火的宰相府，头也不回地离开。
封清玉，但愿你我自此一别，后会无期。


三年前，我在前线仅用一千骑兵剿灭一万敌军，砍下对方将领的脑袋献给天子。
天子龙颜大悦，赐我将军职位，一举在朝廷上闻名，无人不知道我少年将军的名头。
数不清的权贵希望跟我联姻，我却只看上了宰相独女封清玉。
她当时在宰相府里人微言轻，就连下人都可以对她恶语相向。
跟我在一起后，她在宰相心里地位直升，荣华富贵接踵而至。
本来我不日就该返回前线为国征战，却只听到她的一句：
“别走，昭野哥，我想跟你白首到老。”
内心触动之下，我上奏天子希望革职为民，好继续和她一起。
天子气得让我在大殿外跪了三天三夜，期间滴水未进，我整个人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路过的人都把我当作笑话嘲讽，我也不管不顾。
我心里只装着封清玉一个人，为她可以付出我的全部。
最后天子也只好无奈同意，将我革职为民。
得到应允后的我，本以为此生已经圆满，可以跟封清玉缠缠绵绵直到永远。
可不过三年，她对我的爱就已经凋零。
去往宰相府主屋路上，我内心冷静无比。
只要再撑过三天，我就可以离开这里。
但路过下人的眼神却让我无比在意。
那是轻蔑的眼神。
“这就是那个少年将军，看起来也不怎么样，连绍青公子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怪不得不讨主子喜欢。”
“今日主子生辰，他居然敢空手前来，真是不懂规矩，蛮子一个。”
这话倒提醒了我，还得给封清玉准备生辰贺礼。
苦思冥想也没得出结果，倒被眼尖的封清玉捉了个正着。
“昭野哥，你怎么才来，让清玉等你等了好久。”
她一脸可怜巴巴的神态。
我老实回答。
“不知道为清玉你购置什么生辰贺礼，路上费了一番时间思考也没得出个所以然。”
封清玉噗嗤一笑，轻轻捶在我胸口。
“昭野哥你来还要什么礼物，你就是我最大的礼物。”
我表情柔和稍许，被她锤中的地方荡漾起微妙的涟漪。
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脚底涌上头顶，把全身都穿透。
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封清玉，那明媚的笑容只让我心神恍惚。
“既然没带礼物，那昭野哥你就帮我招待客人吧。”
“今天来的不少人就是为了见你这个少年将军一面呢。”
说着她把我引荐给一位祝贺的大官。
我扯起嘴角，僵硬一笑。
瞥了一眼封清玉，她又在迎接新客人，把他们往我这引。
“这位曾经可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名声斐然的少年将军。”
无数人的视线聚焦在我身上，让我颇为不自然。
他们就好像在看耍猴戏一般，而我是那只被耍的猴。
心中苦涩无比，封清玉果然就是把我当作货物看待。
先前解封的半点真心也被我掐死在萌芽里。
我麻木地接待一位位客人，脸上的笑容都快笑僵了。
迎接下一位客人时，还没等我走上前去，封清玉就把我拉到身后。
“快走快走，这个人不用你来迎接，得我亲自来。”
只见她笑容满面地凑过去，与人谈笑风生。
来人正是林绍青。
“这是我给清玉姑娘准备的生辰贺礼，还望讨姑娘欢喜。”
封清玉连礼物都没看，就连连感谢林绍青的大礼。
周围的下人都在窃窃私语。
“这就是主子天天挂在嘴边的绍青公子，看上去也就那样，还没昭野公子壮实。”
这话传到封清玉耳朵里，她大发雷霆，直冲冲过去连扇了他几记耳光，强行摁着他头给自己磕。
“你这舌头要是不会说话，我就帮你这不长眼的下贱东西割了它。”
全场原本的和乐氛围荡然无存，谁也不知道封清玉会这么生气。
她向来对待下人们和声细语，所以他们才敢议论我和林绍青。
只不过我不管怎么被说，封清玉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而林绍青才被说一句，她就急得不行。
心里叹了口气，我内心如明镜一般。
倒是林绍青满脸笑容地朝我走来。
“想必这位公子便是曾经的少年将军路昭野，幸会幸会，在下林绍青，威远侯的长子。”
他凑近在我耳边轻语：
“识相的，就趁早退出，封清玉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看向他，点了点头。
“好。”
带兵打仗自然要学会观察局势，而我不会打一场必输的战争。
也是时候对封清玉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