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江晚都没再踏入这个家一步。

可年幼的甜甜，心底还固执地保留着对江晚的一丝期待。

萧寒知道，江晚不会改的。

原来不会，如今林越回来后，她就更不会了。

于是，萧寒默默开始为离开做准备。

拿到离婚协议的那一刻，他便向公司递交了辞呈。

董事长很快把萧寒叫去了办公室，关上门，一脸关切地问：“是不是有猎头挖你，别家给你开什么价，你尽管说，我这边都好商量。”

萧寒苦笑着摇了摇头。

“董事长，不是钱的事儿。我就是想为了孩子，带她换个环境生活。人生短暂，我希望她能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别像我一样，被困在这儿。”

五年时间，已经足够让他认清现实，他不再奢望江晚能有一天回头，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董事长微微皱眉，压低声音问：“是不是感情出问题了？我听人说，孩子的妈妈是江氏集团的......”

“不是。”

萧寒立刻打断，“她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正因为这样，我才想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女儿，不想错过她的成长。”

董事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好。不过要是哪天你想回来，公司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这些年，关于你和江董的流言我听了不少，但我一直都不信。毕竟当初我见过林......算了，不说了。”

听到这话，萧寒嘴角不受控制地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多讽刺啊，所有人都知道江晚心里装着谁，而他却在这段无望的感情里，执迷不悟了这么多年，如今才终于肯清醒。

他眨了眨有些发酸的眼睛，强打起精神，办完了离职手续。

走出办公室，刚回到大厅，就看见江晚和林越并肩走了进来。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

“诶，那不是江氏集团的江董吗？旁边那个男人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那可是江董的白月光，在国外名牌大学学金融管理的林家少爷。”

“长得可真帅，难怪江董这几年身边连个异性的影子都没有，原来早就心有所属了啊。”

萧寒听着只觉得心犹如被针扎一般，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江晚把他和女儿藏得严严实实，仿佛他们从未在她的世界里存在过。

可林越刚一回国，她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他四处露面，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她的心上人回来了。

爱与不爱，果然泾渭分明。




甜甜听到电话那头小男孩的话，愣了好几秒，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是甜甜，你是谁啊？阿姨呢？”

“我是乐乐，阿姨？是江妈妈吗？江妈妈在厨房给我煮粥呢，一会她出来了，我让她回给你。”

“江妈妈？你为什么管阿姨叫妈妈啊？”甜甜满心疑惑，声音里带着一丝怯意。

电话那头的乐乐开始不耐烦起来，“江妈妈和爸爸让我这么叫的啊，你有什么事情吗？没有我就挂了！”

“那你不要忘记跟阿姨说甜甜找她......”

话还没说完，只听 “嘟” 的一声，乐乐直接挂断了电话。

甜甜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来，像一只被丢弃的小动物，可怜巴巴地依偎在萧寒怀里，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

没过多久，江晚更新了朋友圈。

照片里，一个可爱的混血小男孩正端着一碗海鲜粥，吃得津津有味。

萧寒看着屏幕，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点了个赞。

可他没想到，下一秒，江晚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什么意思啊萧寒？”

江晚的声音尖锐，像是被彻底激怒了。

“阿越临时有个重要的会议，没办法看孩子，只能找我帮忙。你别在朋友圈里评论些不该说的话，别搞这种无聊的举动，把你的那些小心思都收起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毕竟你知道我和阿越是什么身份，你没资格再妄想别的。”

萧寒心脏深处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感。

五年了，江晚到现在还是认定是他居心不良，为了跨越阶层，故意爬上她的床。

萧寒紧了紧捏着手机的手，还是没忍住的讥讽出声：“我有说什么吗？不过点了个赞，你何必想这么多？”

“今天是你亲生女儿的生日，别说喝一口你煮的粥，就连和你吃顿饭都得一约再约。”

“那林家家大业大，怎么给孩子连个保姆都请不起吗，用得着你......”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把后半句 “上赶着伺候吗” 咽了回去，即便到了此刻，他还是不忍心对她说出太过难听的话。

他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到现在还放不下，心底的苦涩如汹涌的潮水，快要将他彻底淹没。

而甜甜早已委屈地落下眼泪，她用那软软的小手轻轻捂住萧寒的嘴，带着哭腔说：“爸爸，你不要跟阿姨吵架了。”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今天陪甜甜过生日就不会食言，不过生日年年都有，但要是乐乐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向阿越交代？你能不能大度一点？跟孩子计较什么？”

“至于用不用得着，不用你管，行了，就这样吧。”

江晚不由分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爸爸，我们走，我们再也不要回来了。”

甜甜在萧寒怀里放声大哭，“阿姨是个坏女人，我一点也不喜欢她了，我不要她陪我过生日了。”

听着女儿口是心非的话，萧寒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

他强忍着酸涩，紧紧搂住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好不容易才发出一个音节.

“好。”




时钟格外绵长的声音响了起来。

十二点了。

甜甜转过身，看向萧寒，嘴唇紧抿，小脸皱成了一团。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模样，仿佛一瞬间长大了几岁。

“看来阿姨是真的很忙，不会再回来了。”

萧寒看着甜甜，明明红了眼眶，却又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他知道，江晚哪里是忙，分明是把母爱都给了别人的孩子。

可有些真相，对甜甜来说太过残忍，即便彼此都心知肚明，也不能说出口。

萧寒走上前，把甜甜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没关系的甜甜，爸爸会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这个时候体育新城那边应该有烟花秀，爸爸开车带你去放烟花，好不好呀？”

甜甜把小脸靠在萧寒胸膛上，轻轻地点了点头，眼中含泪，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好，我有爸爸陪着就够了。”

去体育新城的路上，萧寒和甜甜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及生日和江晚，仿佛刚刚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车子停稳后，萧寒牵着女儿的小手，向园区内走去。

这里靠近A城城郊，是全城唯一合法允许燃放烟花爆竹的区域。

每逢节假日，总会有很多人慕名而来。

今天恰逢一年一度的新城烟花协会成立周年，烟花展览贩卖处摆满了各式各样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精美烟花。

甜甜本就最爱看烟花，一到这儿，精神立刻好了起来。

“小朋友，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呀，这些都很不错哦，让爸爸放给你看，在天上炸开的时候可漂亮啦。”售卖员热情地招呼着。

甜甜从没见过这么多新奇的烟花样式，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兴致勃勃地挑选起来。

突然，她眼睛放光，兴奋地喊道：“爸爸！这个是荷花的形状，是阿姨最喜欢的花诶。”

售卖员被甜甜奶声奶气的声音萌到，笑着介绍道：

“这个呀，算是特殊纪念品呢，全场就这一个。点燃之后，天空中会出现荷花的形状，小朋友要是喜欢，得赶紧让爸爸买走哦，不然一会儿就没啦。”

甜甜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萧寒，满是期待。

萧寒好笑地摇了摇头，刚要开口说买下来。

这时，一个小男孩突然冲过来，一把抢走了荷花形状的烟花。

“阿姨，我要这个！”

甜甜生气地瞪向突然冒出来的黄毛小男孩。

“你干嘛？这是我先看中的！”

萧寒定睛一看，认出这个小男孩正是林越朋友圈里出现的乐乐。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怎么也来这里了？

乐乐没有搭理甜甜，直接把五百块钱扔到摊位上，抱着荷花烟花跑了。

甜甜气呼呼地拽了拽萧寒的衣角，“爸爸！你想什么呢！烟花都被人抢走了，明明是我们先看中的。”

萧寒这才回过神来，满心愧疚地蹲下身来。

“是爸爸不好，刚刚应该动作快点帮甜甜把钱付了。这样吧，甜甜要是还想要这种荷花烟花，爸爸明天就找人专门定制一个一样的，好不好？”

甜甜听见还能拿到荷花烟花，顿时开心起来。

“爸爸你太好啦！那到时候正好叫阿姨一起来这边放烟花。”

萧寒不想扫了她的兴，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重新牵起甜甜的手，站起身，拎起挑选好的其他烟花，准备找个空地，让甜甜玩得尽兴。

可刚走没几步，甜甜突然停下了脚步，任凭萧寒怎么拉都拉不动。

萧寒疑惑地低头看着这个小不点儿。

“甜甜，怎么了？”

甜甜激动得小脸通红，高声喊道：“爸爸，那个好像阿姨啊，是不是你们一起给我的惊喜呀！”

萧寒顺着甜甜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买糖葫芦的江晚。

没等他说话，甜甜已经笑着跳起来，兴奋地招手，一声“妈妈”直接脱口而出：“妈妈！妈妈！我在这里！”




可没一会儿，手机 “叮咚” 一声，是江晚发来的消息.

“让甜甜先别睡，我一个小时内到家。”

甜甜听到动静，条件反射般抬起头，那双哭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弱却又炽热的期许，眼巴巴地望着萧寒。

萧寒迟疑了片刻，不忍甜甜走之前最后一个愿望也实现不了，便把手机拿到她面前，轻声说：“阿姨一个小时内就会回来。”

甜甜愣了一下，紧接着，她还是隐隐雀跃地笑了起来，然后又开始为江晚找借口，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肯定是乐乐不懂事，一直缠着阿姨，才让阿姨没办法马上回来的。”

“所以就算阿姨一个小时到不了家，我们也得等她，只要十二点之前回来就好啦，阿姨还是有点关心我、喜欢我的。”

说完，她笃定地点点头，从萧寒怀里挣脱出来，迈着小短腿 “蹬蹬蹬” 地跑到衣帽间，把早就准备好的小皇冠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戴在头上。

站在镜子前，她认真地整理着身上的白色公主裙，每一个褶皱都不放过，还转过头问萧寒。

“爸爸，你看看这样好看吗？我记得阿姨说过，女孩子一定要漂亮精致，时刻保持干净整洁。”

萧寒愣了下，眼眶瞬间红了，心里一阵阵地泛疼。

每次江晚回家，甜甜总是想尽办法凑到她身边，哪怕只是短短几分钟，她都格外珍惜。

就为了能跟江晚多说几句话，她小小的年纪，为了讨好她的“阿姨”，把江晚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

还记得有一回，萧寒忙着处理手下在项目里犯下的大错，实在抽不开身照顾甜甜，只好拜托一位女性朋友来家里帮忙照看。

朋友带着自家孩子来陪甜甜，两个小家伙在后花园玩起了过家家，玩得不亦乐乎。

巧的是，那天江晚突然回来了。

平常一向注重礼仪和体面的她，看到这一幕，竟当场变了脸色，粗暴地一把将甜甜从地上拽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森然的寒意。

“萧甜，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脏成这样，哪还有点女孩子的样子？赶紧给我回房间洗澡，不洗干净不许出来！”

甜甜被吓得大哭着跑回了房间。

那位朋友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发消息告知他后，就匆匆离开了。

后来，萧寒给甜甜做了一份姜撞奶，甜甜吃着觉得辣辣的，可一想到江晚特别爱吃辣，为了哄江晚开心，就缠着萧寒教她做，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等江晚回来做给她吃。

从那以后，因为不知道江晚什么时候会回家，甜甜每天都在萧寒的帮助下做一碗姜撞奶，满心期待着江晚能吃上。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江晚连影子都没见着。

回忆着这些过往，再看看此刻满心欢喜、满心期待的甜甜，萧寒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疼得厉害。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江晚这次一定要按时回来，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

在离开之前，他真的太希望女儿最后的心愿可以被满足。

然而，随着墙上的时钟一次又一次响起，距离十二点钟也越来越近，楼下却始终不见江晚车子的影子。

就在这时，林越更新了朋友圈。

“乐乐离不开江妈妈了。”

配图还是那个小男孩，正哭得满脸泪水，死死抱着江晚的腿，不肯撒手。

萧寒缓缓转过头，看向一直趴在窗边，目不转睛张望着的甜甜。

明明甜甜才是江晚的亲生女儿，可江晚却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林越带回来的孩子。

而甜甜的身边，从出生起就没有母亲的身影。

萧寒张了张嘴，喉间像是被梗了一根刺。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甜甜说，她心心念念的妈妈，好像又一次抛弃了她。




刚结婚那会儿，萧寒满心期许，一心想要经营好这个小家。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足够用心，日子久了，江晚的心总会为他和女儿腾出一方天地。

可时光匆匆，五年如白驹过隙，他的满腔热忱换来的却是日复一日的冷漠与无视，他的自作多情终究是一场空，到了该放下这虚妄念头的时候了。

此刻，萧寒站在大厅，看着江晚与林越携手走来，异常冷静，心底却满是对自己的嘲讽。

不管怎么说，作为曾经接受过江家资助的学生，以及公司对接江氏集团的负责人，他觉得都有必要主动上前打个招呼，顺便告知自己辞职的事。

然而，他刚向前迈出几步，就对上了江晚那极度疏离以及防备的眼神。

“怎么？萧总有事要说？”

江晚语气冰冷，暗含着一丝警告，好似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破坏了她和林越的美好时光。

萧寒脸上勉强扬起的假笑瞬间僵住，脚步也停了下来。

是他多想了，江晚现在眼里只有林越，哪里会在意他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又怎会关心他辞不辞职、离不离开。

他眉眼轻轻一颤，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抱歉江董，看错人了。”

江晚得到满意的答复，轻轻点了点头，便挽着林越的手臂，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

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关联。

可她明明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是女儿的母亲啊。

按道理，他和女儿即使要离开，也该跟江晚知会一声。

可看江晚的态度就知道，她根本不会在乎。

不会在乎他们去哪里，更不会在乎他们是否还会回来。

萧寒深吸了口气，嘲弄地摇了摇头，不再纠结，大步朝门外走去。

离开公司后，他径直开车回家，简单收拾了行李。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像往常一样前往幼儿园接甜甜。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扎着两个小辫的甜甜，在一群小朋友中格外显眼。

他扬起笑容，挥手示意。

甜甜兴奋地大喊着 “爸爸”，飞奔了过来。

可当她靠近车子，发现车里没有那个期待已久的身影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失落得鼓起了腮帮子。

“阿姨呢，她怎么没来？说好陪我过生日的，是又加班了吗？”

“还是......她把我生日给忘了......”

萧寒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或许是甜甜离开前，能和江晚过得最后一个生日了。

“阿姨，应该是又加班了。爸爸给她发个信息提醒一下，然后回家等着，好不好？”

甜甜一听，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容，眼神中满是期待，用力点了点头。

“嗯！”

萧寒给江晚发了条微信提醒后，便牵着甜甜回了家。

半小时后，江晚回了信息。

他转达道：“甜甜，阿姨说她晚点来家里接我们。”

“太好啦！”甜甜高兴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会就能看见阿姨了，我就知道阿姨不会忘记的！”

“爸爸，我真的觉得阿姨有点喜欢我了，不然怎么会答应陪我过生日呢。”

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模样，萧寒满心怜惜，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他明白，甜甜是太渴望母爱，才会如此强调江晚对她的在意，无非是想让他再给江晚一次机会。

其实，他自己心底也忍不住燃起一丝微弱的盼望，期盼着江晚这次真能信守承诺，赶回来，回头看看一直痴痴等着她回家的他们。

可过去几年的经历，就像一道道冰冷的伤疤，时刻提醒着他，江晚大概率是不会回头的。

所以，萧寒没有接话，只是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看着甜甜为了和江晚共度生日，满心欢喜地在衣柜前挑选着衣服。

今天，是甜甜的四岁生日。

以往，不管是周岁、两岁还是三岁，江晚都从未现身。

这一次，是她头一回答应陪甜甜过生日。

然而，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原本说好的时间早已过去，江晚却连个影子都没有，发出去的信息也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直到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在客厅。

甜甜再也忍不住，眼眶泛红，紧紧搂着萧寒的脖子，带着哭腔哀求：“爸爸，阿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呀？我们给她打个电话好不好？”

萧寒实在不忍心拒绝女儿，只得心软地拿出手机。

甜甜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没想到，电话竟被秒接了。

不过，对面却传来一个稚嫩的男声。

“喂，你是谁？你有什么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