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记忆力超群的律师，人送外号“行走的民法典”。
可我却在三十岁生日当天，。
我并不在意。
可我的丈夫却十分嫌弃，他说：
⌈有病就去治，成天像个疯婆子似的，我受够了。⌋
我的女儿也抱怨：
⌈妈妈，你最近总是这样。⌋
直到女儿因我而死。
原本美满的家庭就此破裂。
我变成了我曾经嗤之以鼻的样子。
1
今天是我的三十岁生日。
碰巧最近我成功打赢一场难度极高的官司，所以同事为我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可我却被医院的一则短信通知，匆匆叫到了就诊室。
我被确诊了阿尔兹海默症。
起初我并不愿意承认，毕竟我可是一个记忆力超群的律师。
我固执的认为是医生的误诊。
但从医生同情的目光中，我认清了事实。
医生希望我能够通知我的家属，共同商讨治疗方案。
可我却满不在乎的对医生说：
⌈这也不是什么大病，我相信我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克服。⌋
医生急忙告诉我阿尔兹海默症可能会出现的症状：
⌈从现在的记忆力下降，脾气暴躁，到产生幻觉和妄想，到最后成了生活不能自理，如果不配合治疗这都是时间问题。⌋
可我却讥讽医生的危言耸听，完全不听劝告的离开了。
2
前段时间，我手中案件已经到了即将开庭的日子。
我时常在律所中加班，无暇顾及年仅5岁的女儿。
而我的丈夫方皓也在此时因为工作要求，需要到外地出差一个星期。
我请求退休清闲在家的婆婆帮忙照顾女儿一段时间，但婆婆听到后急忙出门环球旅行，声称：
⌈如果有时间我怎么会不管我孙女，只可惜环球旅行是我毕生的梦想，待我回来我一定会帮你们的。⌋
婆婆每到我们需要她的时候都会装模做样的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但其实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最后一定会等打听到我清闲了才会回家，但耐不住方皓对他妈妈深信不疑。
所以我只好请求了尚在老家的爸爸前来接女儿回老家玩一段时间。
就在我准备送爸爸和女儿去高铁站时，我的同事给我打来了电话，要求我转发一个材料。
我叮嘱爸爸站在原地等候。
可等我接完同事电话，一个转身却发现爸爸和女儿都不见了。
我顿时火冒三丈的给爸爸打去电话指责：
⌈不是说好了让你们在原地等我，怎么就自己走了。⌋
爸爸略带疑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两天前就接到了嘉怡，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这都忘了。⌋
我也意识到了不对。
我平时通宵整理卷宗，第二天照样活力满满，从来不会记忆错乱。
况且我平时情绪非常的稳定，从来都不会像这样发火。
所以我来医院做了检查。
可当我真的拿到了这份重如千斤的诊断报告时，我又打从心里的抗拒这个事实。

12
这些日子，上司曾多次打电话暗示我来上班，但我深知我现在的精神状态无法继续胜任我的工作。
所以我决定到律所辞职。
当我再次来到了律所时，却有一种换若隔世的感觉。
就在我拿着辞呈准备敲响上司办公室的门时，一位穿着破烂的工人服的中年大叔带着她的女儿在律所门口徘徊了许久，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这位小女孩与我的女儿一般大，我看着她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我快步走到他们面前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
大叔犹豫之下，说出了他的诉求。
原来大叔还是个包工头。
他的老板一直推脱着不结工资，大叔无法向那群农民工交待，只好自掏腰包将工人的工钱先结清。
但老板见状直接不给工钱。
然而大叔的女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马上就要手术了，手术费用就差这笔工程款。
大叔走投无路下只好来找法律援助。
但大叔说到最后有些难以启齿，我便知道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所以主动的提出：
⌈您不用担心费用，等官司打赢了，你只要请我吃大学城门口一碗八块钱的饺子就行。⌋
不知为何，我将心中闪过的一丝念头直接脱口而出了。
也许是执念在驱使着我的大脑。
我深知这次的案子不会那么快结束，所以我拿出了一笔积蓄想要无偿捐赠给小女孩先治病。
结果农民工不断地推脱着向我鞠躬，我只好声称这是先借给他们的，等工程款顺利结下来后再还。
大叔最终还是收下了我的好意。
13
即使这个案件对我来说简单无比，但我还是斗志满满。
爸爸见我有了精神，也放心了不少。
在我的积极跟进下，案子很快到了开庭的那天。
我以出色的能力结束了案件。
可就在我准备起身的那一刻，一股暖流从的腿间流出，淅淅沥沥的流在了地上，形成了一滩水洼。
低头一看，发现我居然不受控制的尿了出来。
众人盯着我的狼狈窃窃私语，可我此时竟然迷茫的环顾四周，做不出任何反应。
助理和同事急忙冲上来将我带离。
爸爸也担心的跟上了。
这是从来未出现的情况，也印证了医生的那句话，我的病情愈加的严重了。
我此时像个孩童一样，害怕的躲避着想要为我换裤子的助理。
我无助的大喊：
⌈爸爸，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可是面对病魔，爸爸此刻也是无能为力，即使现在爸爸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一定能够认出他来。
所以爸爸只能任由我声嘶力竭的哭喊，心痛的难以呼吸。
直到我哭累了，爸爸才能顺利将我带回家。
我趴在桌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眼神无法聚焦，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任由爸爸喂我吃着晚饭。
我突然间出声，将爸爸吓得不轻：
⌈爸爸，这个小女孩是谁。⌋
我指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张全家福，用着极尽天真的语气询问道。
我指的显然是我的女儿嘉怡。
我居然连我的女儿都忘了，这让爸爸心惊不已。
爸爸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现在我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显然不太适合在我面前提起我的女儿。
所以爸爸只说了句：
⌈快吃饭吧。⌋
可这句话直接打开了我的话茬。
一顿饭下来，我絮絮叨叨个不停，但都是像个孩子一样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所以爸爸对我句句都有回应。
好不容易喂我吃完饭。
可就爸爸转身进入厨房放碗筷的功夫，我又失禁了。
14
我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天气已然到了寒冷的冬季，爸爸担心我现在的情况若是再生病了，绝对是雪上加霜。
爸爸拿出衣服，哄着我赶紧换衣服。
可我此时根本听不懂爸爸在说什么，无奈之下爸爸只好帮助我换衣服。
我完全记不得眼前的人是与我从小相依为命的爸爸，将爸爸当成了变态。
我无赖似的躺在地上，害怕的哭喊：
⌈不要，不要碰我。⌋
⌈我是……我是爸爸呀，你不认得爸爸了吗？⌋
爸爸带着些哽咽，但我却恶狠狠的甩了爸爸一巴掌。
就这一下，瞬间让我清醒过来。
我愤恨的看着自己的手掌，紧接着就是绝望的嘶吼。
爸爸紧紧的抱着我，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安慰着我：
⌈欣怡……欣怡，没关系的，你只是生病了，咱们去医院，能治好的。⌋
我曾经最讨厌琼瑶式女主成天哭哭啼啼的模样，可如今的我却也变成了我曾经嗤之以鼻的样子。
我立马一改反常的停下了哭泣，用力的擦拭着自己的脸庞，推着爸爸回房间休息，我也进入卫生间洗漱。
爸爸担心的在房门后偷听我的动静。
确定我没多久就从卫生间出来，回了自己的房间，也以为我是想通了，愿意到医院接受治疗，顿时放心不少。
爸爸一如往常的起夜，走到了我的房间查看我的状态。
可这一眼看到了令他眦目欲裂的场景。
我并没有在床上躺着，而是闭着眼，躺在地上。
身旁放着一把水果刀，上面沾满了鲜血。
鲜血如滚珠般从手腕处不断地滑落，地上已经形成了一小滩积血。
爸爸走进才发现，我的手腕处赫然刻着女儿和他的名字。
而我的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不能忘记爸爸和嘉怡，不能忘记……⌋
我用着最狠厉的方式，让我记住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爸爸瞬间瘫软在地，手脚并用的爬到我的身旁，叫着我的名字。
我睁开了眼，眼里一片清明，没有意识不清，我是故意这么做的。

7
⌈妈妈，你最近为什么老是对我发脾气，你这样真的很不对。⌋
女儿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的讲着这句话。
我不断地向女儿表达我的歉意，可是她依旧不依不饶的要求我立马带她去吃饺子作为补偿。
我也有些不耐烦了，拉着女儿走得更快了些。
眼见就要到兴趣班楼下，我撞到了一位人高马大的男家长。
突然，我犯病了。
我眼中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四周弥漫起了浓雾，无论我怎么挥舞都无法去除。
男家长瞬间凶神恶煞的想要上前打我。
在我尖叫着躲闪的过程中，我也甩开了女儿的手，将她当成了要伤害我的陌生人。
其实在我意识模糊不清时，女儿曾多次想要抓住我的手，但都被我无情的甩开了。
我害怕的跑了起来。
⌈快跑，快跑，有坏人。⌋
女儿没见过这样的妈妈，哭着在身后一直追着我，嘴里还不断的喊着：
⌈妈妈，你去哪，不要丢下嘉怡，嘉怡害怕。⌋
可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就在我幸运的穿过一条马路时，一辆出租车疾驰而来。
即使出租车司机反应很快，立马刹车，但女儿正好在马路上，根本躲闪不及。
⌈砰——⌋
女儿被压到了车轮之下。
一阵剧痛过后，女儿痛苦的倒在血泊之中。
口中血沫不断流淌而下，四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弯折角度。
空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死亡的气息笼罩在周围。
路人连忙停下前进的脚步，瞬间围到出租车周围展开施救。

10
女儿被推了出来。
我好想再抱抱女儿，但她全身上下多处骨折，让我伸出了手，却又不知道往哪个地方下手。
方皓不忍的闭了闭眼，我趴在女儿的病床上，固执的朝她的嘴里吹气，仿佛这样就能让她醒来。
我期待的看着女儿的肚子因为我的吹气而鼓起，却很快又瘪了下去，终于忍不住奔溃大哭。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女儿死的那天因为我好几天没回家闹了脾气，并没有吃午饭。
明明我开车到这个饺子铺只要半个小时，一碗八块钱的饺子而已，我为什么不能满足她这个小小的心愿？
我一生都将在愧疚中无法脱身。
遗体修复师将女儿生前的样貌还原的极好。
我知道这将是我们母女这一生见的最后一面，我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只想将女儿的样貌死死的刻在我的脑海里。
女儿的身体被推进火化室的那一刻，我像疯了似的想要冲上前抱住女儿的身体。
可惜被爸爸拦住了。
爸爸死死的抱住我的身体，不愿再让我上前接受心理上的凌迟。
此刻的我好像被人遏制了喉咙，大声嘶吼，也只能发出阵阵呜咽的声音。
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女儿离去。
归来时，也只剩下一捧骨灰。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脑子里遗留下的记忆不多，但无时不刻都在想，为什么一个小小的骨灰坛里能装得下我女儿的身体。
想着想着就会止不住的流泪。
女儿最是胆小，可现在她却要一个人躺在墓地里。
我无法接受，所以我将全家福放进了女儿的墓地里，希望她一个人躺在这里不要害怕。
可婆婆见了直说晦气，连连伸手阻拦我的行为。
我一气之下将带有方皓的那部分照片撕了下来，随手一扬，就随风飘走了。
就像我们这一家人一样，终究还是渐行渐远了。
11
仪式结束，方皓当着众多亲朋好友的面向我提出了离婚。
众人议论纷纷，皆是反对。
亲朋好友反对，是觉得即使我有错，但毕竟多年夫妻也不该在女儿刚去世的节骨眼上这么做。
婆婆反对，是因为方皓为了摆脱我，提出要将家里的财产大多留给我。
爸爸反对，是怕我接二连三失去至亲而受不了。
但我没有犹豫的同意了。
毕竟我也有这样的想法。
一切都该结束了。
还没等到去民政局，方皓就迫不及待的搬了出去，面上也再无失去女儿当天的痛苦。
当时的我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所以没有多想，以为他是为了能够摆脱我而快乐。
但我后来才知道，我只猜到了部分。
女儿离去后，我过得醉生梦死，就连之前起过要看医生的念头都被我抛之脑后。
这段时间里，我曾多次产生女儿还未离去的幻觉。
有一天，我甚至在半夜突然惊醒时，看到了站在窗外的女儿。
我欣喜万分，连忙开窗想要把女儿拉进来。
可就在我半只身子已经探出窗外时，爸爸惊呼一声将我拉了回来。
爸爸害怕的喘着粗气，可我只觉得遗憾。
遗憾于没有得到解脱。
我知道我的病更严重了，但消极的心理驱使着我不想治疗，不想好起来。
可真当我看到爸爸无措的眼神时，愧疚又席卷着我的全身。
⌈欣怡……⌋
我知道爸爸未尽的话语中，全是对我的恳求。
我是爸爸一个人带大的。
因为我的出生，导致妈妈大出血而死。
爸爸曾经也痛苦的想要陪妈妈一走了之，可听到尚在襁褓中的我在一旁哇哇大哭，他又狠不不下心抛下我。
这些天爸爸眼下逐渐加深的乌青，日益消瘦的身体我都看在眼里，可我依旧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爸爸将我当成了精神寄托，我不敢想若是我死了，爸爸还活得下去吗？
所以我努力摒弃掉消极的念头，决定要到医院治疗。

3
临去医院前我做好了饭菜，细声细语的哄着女儿，要她在我回来前完成幼儿园布置的手工作业。
也对丈夫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在一旁辅助女儿。
可当我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时，却发现家中一团乱。
玩具丢得到处都是，让我无从下脚。
女儿的手工作业被扔在一旁，我走上前一看，发现我走前是什么样，回来也还是什么样。
我烦躁不已，本就压抑了一天的情绪瞬间爆发。
⌈方嘉怡，我走之前有没有说过让你好好完成你的手工作业。⌋
女儿呆愣了一瞬，立马哭了出来。
这哭声宛如魔音贯耳，我顿时黑下了脸。
⌈你吃枪药了？火气那么大，嘉怡平时的手工作业不都是你做的，你现在把这个任务丢给我，我怎么可能做得了。⌋
方皓将全部责任推到了我的身上，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让我没有心情与方皓争辩。
一整天未进食，我的胃部不断地发出抗议，眼前阵阵发黑，我直接绕过了方皓径直走向了餐桌。
结果发现桌上只剩下残羹剩饭，完全到了下不了筷的地步。
我瞬间没了胃口，气得直接将桌子掀翻在地。
⌈砰——⌋
一声巨响，引得方皓急忙跑了进来。
女儿害怕的抱着方皓的大腿，怯生生的看着我。
可我此时并不想理会，厉声质问道：
⌈为什么不给我留饭？⌋
方皓看着一地的狼藉，甚是不解。
⌈你发什么神经，我以为你在外面吃过了就没给你留。⌋
⌈再说了，我以前没给你留，你不是照样点外卖，为什么这次不行，非要闹得家里一团乱。⌋
我震惊极了，原来这就是他的心里话。
4
曾经确实是如此。
那时候女儿还小，家中是由保姆做饭。
而我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加班是常态。
我每回下班回到家，饭菜都被翻搅过，十分埋汰。
我秉承着家和万事兴的由头从不开口抱怨这些，所以每回都点外卖。
女儿渐渐长大后，婆婆嫌弃保姆即花钱又碍眼，私自将保姆赶走，想让我亲自做这些事。
我只好每天挤着时间为他们做饭，但他们还是不改爱翻菜的毛病。
我也懒得计较这些，毕竟上班回到家，已经累的不想动弹了。
但现在方皓的这句话，让我觉得我这么多年的付出只是在自作多情。
⌈方皓，我得了阿尔兹海默症。⌋
我以为方皓在听到这句话时，会显露出担心的神色，转而开始安慰我。
但事实给我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方皓瞬间变了脸色，面露嫌弃道：
⌈有病就去治，成天像个疯婆子似的，我受够了。⌋
此话一出，我怔愣住了，我没想到他会说出如此不留情面的话。
身体的不适感愈发的明显，耳边传来阵阵嗡鸣声，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悲凉。
原来他现在对我已经这么不耐烦了吗？
他曾经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和方皓是从校服到婚纱。
我们一起从农村考到现在的城市，一起在这里打拼，努力挣钱安家，很快就迎来了爱情的结晶。
他曾经对我许诺一定要让我做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但他现在的嘴脸让我有些陌生。
我无力与方皓争吵，只好摔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