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尧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他往后退了一步，退入到黑暗之中，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祝摇光听到苏青绒在笑，那是一种意味不明的笑，像是看好戏一样。

许君尧抿着唇，解释道：“只是个巧合。你忘了，我公司的成立日期就是那一天？”

祝摇光心中发冷。

哦，原来许君尧连公司成立日期，都特地选了祝摇光的生日。祝摇光想道。

“是吗？”祝摇光轻飘飘一句话甩出去，突然没了继续追问的力气......问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祝摇光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笑话。

祝摇光才刚刚转身，苏青绒就开了口：

“祝摇光真够傻的，这么明显了，都看不出来。”

“你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许君尧却罕见的沉默了。

片刻后，他突然开口说：“要不，我还是今天就跟她提分手吧。”

苏青绒“啧”了一声，说：“你真够没意思的。许君尧，我可没说，到了那一天，我就一定会答应你的求婚啊。承诺归承诺，但我也可以不信守承诺呀。”

“我从没说过我是一个特别讲诚信的人。”

许君尧叹了口气：“早几天和晚几天的区别而已。”

“我就是觉得有意思。”苏青绒残忍的说道，“你不是答应她，等她过完生日后，就跟她办婚礼吗？她心心念念地等了那么久，结果等来的却是你向我求婚......”

“我很好奇她看到你向我求婚，会是怎样的表情。”

“到那时，她应该会觉得自己的天塌了。”苏青绒轻轻地笑出声来，说，“真有意思。”

祝摇光轻轻地阖上了房门。

她住进次卧，将房门反锁。

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祝摇光沉默着，日历本上的数字改成了“6”。

那也曾是许君尧向他承诺过的，要跟她去领结婚证的日子。

但那个日子，现在有了全新的含义。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来，祝摇光爬上床，只当做没有听到。

然后将头埋入被子里，坚强瞬间瓦解，她无声痛哭。

过了会儿，许君尧拿来钥匙，打开反锁的门——这是他们家不成文的约定，因为祝摇光听不到声音，所以每次吵架后反锁门，都会让许君尧特别无力。

他们干脆约定了，在许君尧那里放一整套家里所有卧室的钥匙，再有这种情况，他就直接开门进来。

祝摇光居然忘掉了这茬。

她飞快地擦掉眼泪，却还是被许君尧给发现。

下一秒，祝摇光被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许君尧握住她的手掌，在她的掌心写字：

“摇光，我错了，最近这段时间太忙了，忘了你跟我说过你喜欢的是玲娜贝儿。”

“明天我再去买一个，给你补上，好不好？”

他那样温柔地看着她，像是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这么多年，祝摇光就是被他这幅可憎的面容，骗得死心塌地。

许君尧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日历本上，他甚至笑了笑，问：“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和我领证，都开始搞起倒计时来了？”

祝摇光的胸口瞬间涌起一阵恶心——

她干呕两声，许君尧瞬间慌了起来：

“想吐吗？你是不是......怀孕了？”




那天晚上，结束时已是凌晨。

餐桌上，祝摇光花了一天时间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几乎没动，全都变得冰冷梆硬。

她收到了一堆敷衍的生日礼物，想起那个主动邀请大家出席生日派对的自己，祝摇光只觉得可笑至极。

以前的她，从来没怀疑过，是他们故意送出一堆廉价的东西。

祝摇光甚至在里面发现了一个二手的，什么牌子都没有的包包。

从院子里出来，隆冬的寒风欲发料峭，喝醉酒的苏青绒软软地靠在许君尧的身上，小脸发白。

她看似坚强地捂住自己的肚子：“没关系，不用管我。君尧，你赶紧和摇光回去吧。”

“可你胃病不是犯了吗？”

许君尧犹豫片刻，转过身对祝摇光打手语：“青绒胃病犯了，我送她回家。这里离家近，你自己打车回，可以吗？”

祝摇光故意摇头：“太晚了，我又什么都听不到，我有点害怕......”

许君尧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极其隐晦的不耐烦。

他叹了口气，手语道：“那今天晚上，就让青绒住在我们家。”

祝摇光正要拒绝，他皱着眉头打断她：“摇光，你别任性，青绒一个女孩子，还生病了，我总不可能放任她自己一个人回家。”

祝摇光没忍住，笑了笑。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让她一个聋子自己回家呢。

祝摇光和许君尧住在市中心的一处大平层。

房子是五年前买的，那时许君尧和苏青绒重逢不久，公司一直半死不活的许君尧签下了苏青绒这位“著名钢琴艺术表演家”后，业绩一下飞涨，攒够了首付，许君尧立马拿下了这套房子。

钱不够，还是祝摇光出的钱装修。

开门时，祝摇光按下自己的生日。

谁知“滴滴”两声，却显示密码错误。

祝摇光愣怔一下，回头看向许君尧。

许君尧伸手输入一串密码，祝摇光只觉如兜头一桶凉水浇下，浑身冷的发抖。

他按的密码，是苏青绒的生日。

还没分手呢......就已经改了密码了。

苏青绒也在轻轻的笑：“你们家的房门密码，怎么是我的生日？”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许君尧搀扶着苏青绒往主卧走去，“青绒，马上就是你三十岁生日了，到那时，这个家的女主人就是你了。”

“我这是想让房子先适应一下，到底谁才是女主人。”

祝摇光听着他们调侃打笑的声音，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跟在许君尧的身后进了主卧。

回头看见她，许君尧吓了一跳，然后马上解释道：“主卧有单独的卫生间，青绒住在这里更方便。”

“今天晚上，我们就将就一下，先睡次卧。”

祝摇光却只是惨白着脸，死死地盯着他，问道：

“许君尧，为什么房门密码是苏青绒的生日？”




七天后，苏青绒三十岁。

许君尧计划跟祝摇光提分手，计划向苏青绒求婚的日子。

祝摇光计划离开这里，出国治疗的日子。

这场可笑的生日聚会，祝摇光沉默地听了太多关于许君尧和苏青绒的故事。得知他们高中时恋爱过，只是后面因为各种现实原因分开，再相遇时许君尧身边有了祝摇光，而苏青绒身边也有了其他的男人。

两人醉酒后定下三十岁的承诺，苏青绒始终执着于这个约定，所以祝摇光才被耽误了这么多年。

派对结束，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许君尧拿出送给祝摇光的礼物。

是一只迪士尼莓莓熊的玩偶。

“喜欢吗？”许君尧比着手势，笑得一脸温柔。

身后传来女生嘲讽的嘀咕声：“老许，你也真是送得出手，这么廉价的东西就把祝摇光打发了？”

“是啊，我记得去年青绒过生日，你可是送了她一只爱马仕的经典款呢。”

祝摇光记得，苏青绒今天背的就是那只包。

看上去十分贵气。

“你们懂什么！”许君尧的好哥们儿打趣道，“什么锅配什么盖，这种廉价的衣服不送给祝摇光这种人......你们以为卖得出去啊？”

祝摇光花了天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没有当场直接哭出来。

她看向许君尧，接过那只莓莓熊，轻声说道：“许君尧，我不喜欢。”

她伸出手，将那只莓莓熊扔了出去。

莓莓熊落入一旁的泳池里，飘在水池上，晃啊晃，十分可怜。

许君尧的表情刹时僵在脸上。

身后传来担忧的“嘘”声：“她不会听到我们在说什么了吧？老许，你确定她今天没戴助听器？”

“应该是没有的吧？她那个助听器那么大，我们不可能看不到。”

祝摇光心中觉得好笑。

原来，他们也是会担心，她听到这一切的啊。

祝摇光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已经装得像一个撒娇的女朋友：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喜欢的是玲娜贝儿。”

许君尧猛地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搂住祝摇光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她。

可惜，下一秒，他略显抱怨的声音，却那么直接的钻进了祝摇光的耳朵里。

他说：“要求倒是越来越高了。”

“要不是觉得她听话乖巧，我也不至于让她在我身边待那么多年。”

“——不过，她做饭的手艺倒是也不错。就当是我在家养了个厨子吧。”

苏青绒调笑道：“许君尧，以后我们要是真在一起了，我得先跟你打个预防针啊，我不会做饭，连泡面都不会。”

许君尧笑道：“青绒，那种粗话，我肯定舍不得让你干。你不会做没关系，我们请保姆就好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倒也是——”有人附和道，“祝摇光没什么本事，赚不了钱，只能靠老许养着，当然只能干点这种粗活啦。哪像我们青绒姐，可是首屈一指的钢琴表演艺术家呢！老许的公司，青绒姐可是活招牌。”

许君尧默认了。

祝摇光垂着眼，心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她祝摇光，从没靠许君尧养过。

她是天赋型的天才钢琴家，没失聪之前，国际各种知名赛事大奖拿到手软，奖金无数，根本不需要用许君尧的钱。

若非失聪......

苏青绒哪有资格跟她比较？




戴上助听器！

许君尧的电话几乎是在发完这句话后的下一秒，就打了进来。

他的声音像是鞭炮一样响起来：“摇光，以前你是很听话懂事的，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任性？”

“我都已经跟你解释了，是公司出了事儿，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现在跟我闹别扭，有意思么？”

祝摇光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平静开口道：

“许君尧，别跟我打电话，刚刚助听器不小心被我搞丢了，我现在什么都听不到。”

“有什么事，我们微信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苏青绒的声音响起来：“不然，你还是回去找她吧，我也就是一时气不过，收了你的礼物，现在好多了。”

许君尧像是压着怒火一般，沉声开口道：

“祝摇光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大，是该好好压一压她的脾气。”

“你放心，就算我不找她，她也会巴巴地继续跟在我屁股后面，后天你想看的那场大戏，绝对少不了你的。”

“她拿了个日历本，天天改着倒计时，就等着那一天我跟她领证呢。”

苏青绒轻轻的笑了起来。

下一秒，唇瓣摩擦的狎昵声音，陡然撞入耳中。

祝摇光险些将手机捏碎。

苏青绒一边接吻，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还没挂电话呢......胆子越来越大了，是真不怕祝摇光听到啊？”

“怕什么。”许君尧轻声道，“她个聋子，又没戴助听器，能听到才有鬼了。”

“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

祝摇光猛地按下了挂断。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口的呼吸着。

一旁的店员忙开口问道：“祝小姐，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祝摇光恍惚地站起身来，轻声开口，“不用再继续化妆了，婚纱照......也不拍了。”

她跌跌撞撞地拿起自己的包和外套，准备出门之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看了一眼。

她对店员说道：“那套婚纱照，我帮他取走吧。”

走入冰天雪地的冬寒之中，被冻得打了个寒噤。

突然一下，就清醒过来。

她在想，这将近十年的青春，她有多么的愚蠢。

居然爱上了这样一个，恶心至极的男人。

那天晚上，许君尧回来得很晚。

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属于苏青绒身上的香水味。

他掀开被子上床，伸手搂住祝摇光的瞬间，祝摇光像是碰到了什么极恶心的东西，迅速地弹开了。

许君尧愣住了，摁开灯，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祝摇光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回答。

可接触到祝摇光那双冷漠的瞳孔，许君尧心里突然一下变得很沉。

他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摆放着的挂历。

上面的数字，已经变成了“1”。

祝摇光还是在期待他们俩去扯证那天的......许君尧自己宽慰自己后，松了口气，说：“那早点休息，我今天也很累了。”

“嗯。”祝摇光又躺下去，往床的边缘蹭着，离许君尧很远，“睡吧。”

许君尧几不可察的皱起眉头。

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但又说不上来。




6

许君尧迅速挡在了祝摇光的前面。

祝摇光今天带的是那个旧的助听器，如果别人的声音太小，她是听不见的。

所以她不知道许君尧和店员交涉了什么，但总之，再回头看来时，店员的神色意味深长：“那祝小姐，您这边请，我们给您化妆。”

祝摇光轻轻点头，跟她走进化妆间。

她想着，在一起八年多，将近九年的时间。

如果能留下一组照片，也不枉她浪费了自己的青春。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妆画到一半，许君尧突然接起一个电话。

不过说了两句，便脸色大变。

他骤然起身，问：“化妆还要多长时间？”

“一切都准备好，大概两个小时左右吧。”店员回答道。

许君尧几乎毫不犹豫地开口：“摇光，公司那边出了点事儿，我得赶过去处理一下，我一定在两个小时之内赶回去。”

祝摇光皱起眉头：“什么事，那么重要？就不能等拍完婚纱照再去吗？”

“之前我们已经来过很多次，你每次都说有事，每次都没拍成......”

许君尧却冷着脸打断她，说：“是公司的事儿，摇光，你别任性。”

他没有再多为祝摇光停留一秒，转身就跑。

祝摇光闭上眼，压下翻涌的情绪，平静地打开了手机。

十分钟前，苏青绒的一则社交平台消息，登顶热搜。

本来该我出场的舞台表演，却被换成了其他人。这种潜规则，就当是为了我自己，我难道不该发声？

配图是一张，她站在天台边缘的脚。

意欲何为，显而易见。

所以许君尧才会再一次抛下她，选择苏青绒。

两个小时后，妆画完了，祝摇光给许君尧发去消息，询问他还回不回来。

许君尧很快做出抉择：

摇光，你应该也看到热搜了。

青绒现在的情况，我不可能袖手旁观，她身边离不得人的。我必须陪着她。

婚纱照，什么时候拍都可以，我们改天好吗？

祝摇光冷静的敲字：

可是我已经化好妆了，画了两个小时。

许君尧似乎无奈至极：摇光，青绒是公司的活字招牌，没了她，公司根本没办法盈利。我必须留下来安抚她的心情。我知道浪费时间化了妆，要不这样，我给你转点钱，你自己找地方玩一玩，就不浪费这个妆了，怎么样？

祝摇光只敲下了一行冷漠的无比的字：

如果这次不拍，那就再也别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