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她还在骗我。
每一句好听的话都是一把虚伪的刀，隔空将我刺得遍体鳞伤。
可偏偏我还无法拒绝。
我知道，只有活着，我才能等到沐雪夕回来，才能为无辜枉死的人报仇。
……
取鲛珠时，桑玄不放心，执意跟着我。
待浮出海面，他其实第一时间便是要杀我，被桑止拦住了。
我听懂了她的暗语：回去再说吧，这里毕竟是西海，容易惊动龙族。
到家后，桑玄在院子外设置了水结界，明面上说要保护桑止和孩子，实际是怕我逃跑。
我本担心这结界沐雪夕不一定能破，但当我发现后院不起眼的枯井旁放着的摸金符时，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桑玄千防万防，却偏偏忘了我是游走在地底的鬼。
我走不了阳路，但我可以走阴路。
收好摸金符，我故意与桑止提起和离之事，她一口咬定我在跟她赌气，让我冷静。
见我咄咄逼人，桑玄气不过，抬手便要杀我，却又一次被桑止阻止。
桑玄一脸不甘道：阿止，他知道我们的所有事情，留着他后患无穷啊！
桑止有些不耐起来，我说过要留他一命，阿玄，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说完她转向我道：夫君，莫要再提和离之事，你就乖乖留在我和孩子身边安度余生吧。
我故作疲惫地退出房间，道：阿止，给我点时间，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吧。
回到偏屋，我将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放在枕头下，等到夜深人静时偷偷来到后院。
看着生活了三年多的院子，我毫不眷念地跳下枯井，钻进盗洞。
桑止，你我的孽缘，到此为止了。
等我打开那座诡异的战国墓终极门的时候，便是你们还债的时候……

说：世人对异族本就有偏见，更何况夫君还是御用摸金校尉。
我不想因为自己，让夫君被天子猜忌，被百姓戳脊梁骨……
那时我无比感动，认为在她的心里，把我看得比她自己更重。
可如今再面对她眼含热泪的模样，我却只觉得心痛。
痛自己没有早一点看清她的虚伪，才白白葬送了师兄们的性命。
桑止的谎言，不过是想将我困在身边，不让桑玄和他们的孩子受伤罢了。
我已心如明镜，却没法翻脸，只能继续耐着性子道：再不请产婆你会死的。
我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帮姐姐，我这就去找！
不等桑止答话，桑玄自告奋勇地站出来。
只见他手一抬，屋子瞬间被水雾包裹，俨然是一口水棺材。
我心底自嘲地笑了笑，龙族的警惕性真不是一般的强。
不过还好，我有后手，算算日子，我交代的事沐雪夕应该办得差不多了。
很快，桑玄便回来了，手里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汤药。
我伸长脖子看向里头发白的物体，总觉得有些恶心。
桑玄，这是什么？
肉灵芝罢了。桑玄轻描淡写地笑道：姐夫也想尝一口吗？
我摇摇头，接过药汤，小心翼翼地一点点送进桑止的口中。
桑玄炖的药汤果然有效，桑止很快就顺利生下了女儿。
本以为桑玄会当场杀了我灭口，不知为何他竟亲自将我送回房，叮嘱我好好休息。
我提心吊胆了一整夜，却什么事都没发生。
正感觉奇怪，突然听到村子里响起震耳欲聋，此起彼伏的哭丧声。
我猛然想起昨夜那碗肉灵芝，原本的不安瞬间化作恐惧……
邻家在外谋生的陈大哥正好赶回来，路过我家门口，我赶紧拉住他问：陈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陈大哥脸上既担忧又恐惧，道：九昭，咱们村昨夜进邪物了！村子里所有孕妇都一齐小产，孩子的胞衣全都没了！
话音未落，他扔下失神的我，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
我肚子里翻江
为了给朝廷筹措军饷，我奉旨潜入西川海底墓。
顺手带出了棺椁里的两只龙蛋。
谁知那龙蛋竟是西海龙女桑止，和她的表弟桑玄。
为报救命之恩，桑止对我以身相许。
成亲三年后，桑止有了身孕，但她告诉我，因为曾经受过重伤，加上龙族体质特殊，只有万年鲛珠才能够保下她这胎。
八个师兄便陪着我重新进了一次海底墓，寻找万年鲛珠。
可那日风平浪静的西川突然变天，镇墓兽被劈裂，江水顺着墓道灌入，淹没了墓室。
我被师兄们拼死推了出来，上岸后，我哀求桑止出手相助，可她身子虚弱，用尽全力也没有救出众人。
我虽悲痛，却明白这是摸金校尉避免不了的劫难，于是在桑止的陪伴下重新振作起来，金盆洗手打算回归正常生活。
可就在桑止临盆前，我却无意中看到她衣衫不整地依偎在桑玄怀中。
阿止，我一想到我的孩子要管祁九昭叫父亲，我就觉得恶心！那日你引天雷劈裂镇墓兽时，就该一起劈死他！
当年为了跟你在一起，我屠了整个西海，龙族要是知道咱们逃出来了，不会放过我们的，只有靠摸金校尉身上的尸气才能掩盖咱俩和孩子身上的龙气，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留他？
我明白，但若是祁九昭得知他的师兄们是用来毁掉海底墓的活祭，必会想办法通知龙族，咱们……
放心吧，海底墓已毁，能通往龙宫的终极门只剩那一处了，他找不到的。
原来曾经的每一句海誓山盟都是谎言。
既然如此，别怪我不留情面。
我看向暗格里收藏多年的镇墓兽碎片，猛然想起，五年前我在一个战国墓里看见过一模一样的……
1.
阿止说得对，祁九昭这个蠢货，他死也想不到鲛珠根本不是保胎的，而是咱们用来掩盖龙气的吧。
桑玄得意地笑出声：等孩子生下来服了鲛粉，龙族就再也找不到我们了，到时候祁九昭就可以去死了！
桑止有一瞬间的失神，但落在额头的吻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在海底墓时，他已经伤了根本，压根构不成威胁，我们只要看紧他就是了。至于性命，留着就当给孩子积德吧……
屋子里的声音淡去，气息却愈发暧昧。
我的眼眶酸涩，巨大的悲痛几乎席卷了我全身。
原来桑止所谓的报恩，不过是为了寻求庇佑。
更是为了躲避追杀，不惜以活人祭摧毁海底墓，让龙族误以为他们二人葬身在了古墓之下。
只是可怜了我八位师兄，他们一心只想着我好，才会毫不犹豫地陪着我下墓寻找鲛珠。
到头来，却是我害死了他们。
我想起师兄们笨手笨脚换着班把我拉扯大的场景，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会受最大的苦？
我恨桑止桑玄，更恨我自己。
我心如刀绞地回到房间，翻出师兄们送我的龙骨伞，准备趁夜逃离这个毒窝。
谁知刚走出院子，桑止就追了出来。
龙族向来警惕性极高，桑止也不例外。
她看见我手中的龙骨伞，马上过来拉住我：九昭，你这是要去哪？
自打在海底墓受了重伤，我的身子就一直很虚弱，别说对付龙族，就算是个普通人，恐怕也难以招架。
于是我选择了忍辱负重，与她斡旋。
我看星象，后山应是有一座古墓，你服了鲛粉后身子一直不见大好，我想去看看古墓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帮你。
桑止盯着我看了半晌，见我并不慌神，明显松了口气。
她抱住我的腰，靠在我的胸口，温柔地笑道：还是夫君对我最好。
我原以为能借着这个理由离开，但桑止却不肯放手，道：我没大碍了，你上回受伤那么严重，就别再费神了。
要是夫君有什么事，让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怎么活啊？
我看出桑止眼底的坚持，明白了她的决心。
若是被她发现我已知晓实情，定不会再留我活口。
于是我决定随机应变。
我笑着搂住她的肩膀坐在石凳上：好，都听夫人的。
夫人不是最喜欢听我吹曲子吗？今日正好月
倒海，忍不住呕吐起来。
待平息了一些，我摸出靴子里防身用的匕首，找到桑止房间，桑玄正守在她身边。
见我目眦欲裂的模样，桑止皱眉道：夫君你怎么了？
我没有搭理她，用匕首抵住了桑玄的脖子，声音颤抖地问：是不是你干的？！
桑玄丝毫不害怕，嘲讽地冷笑道：是我又怎么样？姐夫这么激动干嘛？
我强忍着泪水，嘶哑道：桑玄！那都是无辜的生命啊！
不过一些没出世的孩子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什么大不了？！你知不知道，昨夜有多少孕妇因此血崩丧命，又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桑玄不耐烦地甩开我，不屑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姐姐才是你的夫人，姐夫应该分得清轻重吧？！
我知道自己无力与他抗衡，可却不忍心看着无辜的人丧命。
桑玄，跟我去和村民谢罪！
桑玄有一瞬间的讶异，回过神来后只剩下愤怒。
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冷笑道：一帮蝼蚁，还想让我道歉？！
祁九昭，你是不想活了吧？！
我倔强地仰着头，忍着疼痛一字一顿道：我可以不活，但你必须得死！
正僵持间，桑止出声打断了我们。
够了！桑玄，放开你姐夫！
桑止将桑玄暂时打发了出去，她拉着我红着眼眶道：夫君，对不起，都怪我……
看着桑止的模样，我心里升起最后一丝期盼，道：阿止，你若是觉得愧疚，就劝劝桑玄去跟大伙儿谢罪吧。
桑止愣了一下，半晌才心虚地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夫君，阿玄也是因为担心我才会一时糊涂，你就当为了我，原谅他一次好不好……
我不可思议地盯着桑止的眼睛，瞬间心如死灰。
当年，为了不让朝廷发现桑家姐弟的身份，我提出隐退，带着他们定居在这个村里。
这三年里，乡亲父老从来不曾把我们当过外人。
叔伯们看我有伤在身，怕我养不活媳妇，主动提出替我家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