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
“春娘姐……对不起……”
珠镜殿外梧桐树下,刘玉娘声音细的几乎要断掉。
赵春娘出着神,似没听到的样子,但很快又长长叹了口气。
“春娘姐……”
“玉娘,你知不知道,蓬莱院里,除了盈盈她们,都受罚了。”
刘玉娘愧疚的是欺瞒,却未曾想赵春娘好似在怪她拖累众人,再想起方才元娇奴说自己摘得干净,未免有些不服,“若不是她们闹起来……”
“是,她们闹是她们的,那你呢?”
“我……我只是对不起春娘姐,没有对不起旁人……”
“是吗?那你知不知道,常清替你说话被曹夫人冷落,秋娘冒险给我传信说元娇奴寻你麻烦……,你不是说要当搊弹家吗?想留在蓬莱院当教习吗?为何改了主意也不同我说?”
“秋娘姐进宫了?”
刘玉娘这才意识到,赵春娘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应是沈秋娘随孟春晓入宫,得知元娇奴要寻自己麻烦,才冒险告知了赵春娘。
赵春娘撇过头,没理会。
“春娘姐……我不知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知道是自己错了,可刘玉娘又有些恨,为何赵春娘不早些告诉自己,如此,自己就不会打石敬儒的主意。
“罢了,也怪你春娘姐没本事,不能肯定这桩事办不办得成,所以没同你说,我气你瞒我,又何尝不是气自己无能为力。”
刘玉娘心里霎时穿了个洞,她为自己方才的恨意感到羞愧,甚至有些无颜面对赵春娘,当下侧过身去抹泪。
赵春娘的声音亦有些哽咽,“你秋娘姐让我好好同你说,结果我还是忍不住……玉娘,你知道吗,从今往后我都够不着管不着你了,你是我和秋娘看着长大的,我们实在不愿听到你有任何不好,想来你也清楚,眼前你就只剩曹夫人这条路,在这个宫里,太有主张不是好事,一件很小的事,都会牵扯好几个人,姐姐希望你能记住这点,你的事不止是你的事,同样,别人的事也会牵扯到你,这些东西,你入宫第一天就应该感受到了。”
赵春娘的话都在理,刘玉娘却有些无法接受,倘若能选择与谁牵连,便是出了事,丢了命,至少没有悔恨,可如今这般全叫人左右着,她又如何甘心。
这么想着,刘玉娘口上还是道,“春娘姐……玉娘知道……你是为我好……”
“罢了,姐妹一场,姐姐便再嘱咐你两句,有曹夫人在,你不必怕王妃,王妃本也不是什么厉害人,就是性子软,才叫几个刁奴拿捏住,好在还有伊孺人,方才你也看到了,想必是伊孺人有所察觉,才派七宝过来,往后,只要你安分着,曹夫人和伊孺人都会保你。”
刘玉娘点点头,分明知道是良言,却有些听不下去。
“还有一事,安金姝这个人……你需小心,她同大王有血海深仇。”
刘玉娘吃了一惊,但见赵春娘神色复杂,似乎是一个很长很曲折的故事,偏眼下也没多的时间细细道来。
看了眼在远处频频张望的邓阿监,赵春娘伸手拍了拍刘玉娘的肩,眼里尽是落寞,风乍起,才清扫过的花径,又是枯叶残花坠地,像是人心上的烦恼,零落不完,除之不尽。
“玉娘子来了?先坐会儿。”
当天下午,刘玉娘就被送去了大角观西北面一处花苑,花苑里燃着不知名的香,刘玉娘站在垂花门下,不敢往里去,深怕自己的味道冲人。
安金姝正栽着一株桂苗,从背后看去,到像是在拔树。
见刘玉娘拘谨,安金姝将树苗摆好,交给边上两名女道后,去石泉边洗了把手,走到刘玉娘跟前,突然将她双手拉住,“玉娘子生气了?”
刘玉娘摇头想挣开,才发觉安金姝力道奇大,手掌温凉如玉,似乎还有茧子。
“玉娘子莫要怪邓阿监,若非如此,也不好同夫人交待。”
“玉娘知道,安师是为我好,也是玉娘该罚,更何况都没罚满七日。”
刘玉娘回着话,一路被安金姝拉到软榻前,按着坐下。
“哦,不是为了这个生气,那就是因为邓阿监没帮你出头?你别看她那般泼皮还是个阿监,可在那些人面前却不顶事,这不,她怕出事,才来我这儿报信,我便提前出关了。”
“安师……我真的谁也没怪……”
“是吗?”安金姝俯身端详着,“是你说的,我是神医,看看你的脸,两颧发红,里头还裹着青气,伤心、生气、委屈……”
刘玉娘惊讶极了,抬头对上那双水汪汪的笑眼,一时分不清真假。
“好了,逗你呢,你看你,眼睛红着,一看就是哭过了,可是被你春娘姐训了?”
提起赵春娘,刘玉娘心头起了一丝警惕,“回安师,春娘姐没有训我,只是担心我。”
“哎呀,那我可真是枉作小人。”安金姝直起腰,转身就走。
刘玉娘慌了,站起身来,“安师,对不起……”
安金姝停住脚步,回头笑道,“几日的功夫,玉娘子到是同我生分了,也罢,我知玉娘子此时心里必然乱得很,我且给玉娘子煮杯香茗,那一罐子天香茉莉,就等着玉娘子来了才启封。”
之后,刘玉娘呆呆坐在软榻上,看着安金姝忙进忙出,还时不时同女道们说笑两句,刘玉娘越看越觉不可思议,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背着血海深仇,会不会是赵春娘搞错了?可若赵春娘没搞错,这样的安金姝岂非可怕?
“小心烫着。”
玉盏就着银托递到刘玉娘跟前,花香好似一阵清新山雨,冲刷去了那若有若无萦绕在鼻端的臭味,刘玉娘伸手接过道谢,又没了话语。
安金姝兀自玩着杯盏,很是自得其乐,“玉娘子这是身心俱疲累着了,水已烧上,待会沐浴过后,先好生歇上两日再说。”
安金姝不急着问,刘玉娘反是有些着急,“安师……接下来可要我做些什么?”
安金姝笑着扫视花苑,“你且看看我这里能做什么?念经种花、清供盆景,这些个,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法事呢,我偶尔跟着做做,毕竟我只是个小经师。”
见刘玉娘疑惑,安金姝又解释道,“小经师就是接引弟子入门的,负责讲些粗浅的道法佛理,清规戒律,对了,我还会医术,可这也不是一两日能学的,要说学医,那可比玉娘子前两日做的活还要糟……罢了,不多说了,免得又惹玉娘子想起不痛快事。”
刘玉娘聚精会神听着,安金姝的话似乎有种特别的魔力,亲切又神秘,且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新鲜,刘玉娘忽而觉着自己刚才的猜测或许是错的,或许这世上真有神仙修道……
“怎么了,玉娘子有什么想问的?我脸上可没字,你这样盯着我看是看不出来的。”
“我……抱歉,我是想问安师,道观里也学佛法吗?”
“学,别看人前吵得热闹,背地里都相互学着呢,尤其是那《太上感应篇》,如今禅门佛寺,都用这个来讲因果报应。”
“这世上真有因果报应吗?”
安金姝啜着香茶,笑看刘玉娘不答话,就在刘玉娘被看得七上八下,微微张口之际,安金姝才悠悠道,“玉娘子,你信天上有神仙管着人吗?”
“我……”刘玉娘被问住了,若说信,为何元娇奴活得风风光光的?若说不信,可冥冥中似乎又有许多无法掌控的东西,就好比她来到晋阳宫。
“那就是不信了。”
安金姝放下茶盏,轻轻一记金石脆响,好似敲在了刘玉娘脑子里那根弦上。
“玉娘不懂这些,不敢妄言……”
“怎么说呢……”安金姝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玉娘子这般不信的,可能才是大智慧的人,凡夫俗子信神仙,不过是为求庇佑,可我看玉娘子心里头是亮堂的,这些木雕泥塑,祖宗牌位,根本庇佑不了任何人。”
安金姝这话,对刘玉娘来说,可谓惊世骇俗。
见刘玉娘惶恐,安金姝又笑起来,“吓着了?还想听下去吗?”
刘玉娘踌躇着点了点头,她心里实在有太多太多打不开的结,安金姝的话听着像是能打开这些结,更何况,安金姝若真有问题,曹夫人如何会让她当小经师,又如何会把自己交给她?
“看来玉娘子不仅有大智慧,还有大无畏,凡人听这话,光是想着天上神仙会不会来惩罚自己,就已经吓破胆了。”
“安师,天上真的有神仙佛祖吗?”
看着安金姝笃定自在的样子,刘玉娘不禁放下拘束,大胆询问起来。
安金姝朝天看了眼,深秋季节,天色分外澄澈碧蓝。
“玉娘子问的这个,在佛学中,叫做遮法,遮法就如这个‘遮’字,将东西盖起来,不肯定,不否认,不讨论,没有答案,所以,这世上有没有神仙佛祖,安金姝没法回答你,只能告诉你,这个问题于你而言,没有意义,没有用处,更不能解你心中所惑。”
“那因果报应呢?”
“这个自然是有的,我们素日里都活在因果报应循环中,最寻常的,人不吃饭不喝水就会死,不吃饭不喝水是因,死是果,这些常因常果皆是常理,不难理解,难就难在那些非常之事,非常因果。”
刘玉娘听得入迷,频频点头,最后更是重重点了下头,她不是忘了赵春娘的告诫,而是实在听不出安金姝这些话有什么问题。
安金姝起身,没有急着回答,走到方才栽树的地方,拾起一个小袋子走回来,打开放在刘玉娘面前,刘玉娘看去,是不知名的种子。
安金姝指着这些种子道,“这是蜀葵种子,这些种子就是因,种子种下去,若能发芽、开花、结果就是有了‘回报’,蜀葵种子开蜀葵的花,结蜀葵的果,种什么得什么就是报应,发芽开花是花报,结果是果报,根里能再发出来的,叫做余根,一般的经师法师,专讲果报,却不提花报余根,更不会讲,有些种子种下去根本长不出来,也就没什么报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