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说者无心

书名:商贾皇后刘五儿元娇娇后续+全文 作者:姞雪心 更新时间:2025-03-09

说者无心
“说起来,石家大郎也是个命苦的。”
见刘玉娘疑虑尚未打消,安金姝絮絮叨叨说起了石敬儒。
“玉娘子说的这事,金姝多少知道些,三叔父确实有这么层心思,故而才让我带着石家大郎入宫,原本呢,石家大郎订过一门亲事,偏那家小娘子身子弱,拖磨了几年,还是在一场春疫中走了,事情麻烦也就麻烦在这里。一则石家世代为官,还是有门第的,不可娶太差的,二则石家大郎是养子,大家闺秀嫁他是委屈了,三则他妻子未过门就走了,外头都传他克妻,需娶个命格贱的,那些小家碧玉能攀上比他好的,自也不愿意嫁,到最后,便只能把主意打到宫里来,三位夫人也是默许的,前阵子还说,若石家大郎能娶上,便赐他宅子,免得在叔叔家尴尬。”
众人口中的“三郎君”到了安金姝口中变作了“三叔父”,这安金姝分明双十年华,怎会和李存勖是叔侄辈?
心里有疑惑,刘玉娘也不敢问,只同安金姝道,“多谢安师告知,是玉娘胡思乱想,让安师见笑了。”
“我猜,蓬莱院里应是无人想嫁,因此才推你出去,不过玉娘子是曹夫人器重的,将来少不得封搊弹家,我想玉娘子只要不同她们扯掰,避开些就行,一切有夫人们做主呢,再则,石家大郎也是个知趣的,不会叫夫人们为难。”
听安金姝说得头头是道,又站自己这边,刘玉娘当下明白,安金姝多半是曹夫人的人,心里石头彻底落了下来。
黄昏时分,赵春娘回转来,她一早由内侍宫婢接出去,又是一群人送回,很是神秘。
到了屋里,赵春娘也不隐瞒,说是沈秋娘和那三名宫人下个月就要送出去,曹夫人特意恩准女乐们去冰轮院道别。
冰轮院,院如其名,淡雅素净,桐桂海棠,玉兰银杏,皆是笔直向上又不乏姿态的草木,院中一方白石搭成的池子,光是站在院里,就让人遐思那清幽夜色中,掬水玩月的情景。
再看沈秋娘和那两名女乐,在尚仪局调教下,多出了不少贵气,沈秋娘似也变得更持重了,待众人满满当当挤到屋里后,沈秋娘又故态复萌,同众人笑闹开,女乐们纷纷拿出自己的践行礼。
宫里买不到什么东西,刘玉娘私下塞了两锭纹银给沈秋娘,其余两名女乐,她只送了些平日不用的首饰。
“傻孩子,给我钱作什么?”
将刘玉娘拉到僻静处,沈秋娘埋怨着把纹银塞回去。
刘玉娘挣脱开,将手藏到背后,“秋娘姐,我不出宫,用不到。”
“怎么用不到?你如今年纪小,才觉用不到,以后人情往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拿回去,这可是一等一的好钱,外头已经很少看到了。”
“外头没钱吗?那秋娘姐更应该带着了。”
“外头不是没有钱……是恶钱太多……”沈秋娘一时有些头痛,不知怎么解释,“总之你记住,你这些钱,够穷苦人家吃两三年饼子了。”
刘玉娘拼命摇头,半真半假道,“那我岂非没东西送你了?秋娘姐若外头日子过得好,回头再加倍还我呗。”
“你这小妮子……”见刘玉娘坚持,沈秋娘只得收起来,“行吧,我先替你收着,等你以后知道穷了,再涨点利息给你。”
“秋娘姐最好了。”
“可别肉麻了,走吧,再同姐妹们说说话。”
见两人走回,有女乐嚷嚷道,“秋娘姐,你们悄悄话说完了没?”
“就是,有什么非躲着我们?该不会在说我们坏话吧?”
沈秋娘笑着应道,“是啊,就是说你们坏话,你们啊,可别趁我不在,欺负玉娘老实。”
“她还老实啊……”
冯溶溶拖长了音,很快被夏小如打断,“别说这些了,秋娘姐,我们方才商量了下,你再带着我们唱一首歌吧。”
“是啊是啊,秋娘姐领我们唱吧。”
众女乐纷纷应和,蓬莱院里哪个女乐没同沈秋娘学过歌,也早习惯了她来领唱。
“好,我唱。”沈秋娘说着走到院中,众女乐也笑着跟出来。
“昨夜星辰昨夜风……”
开口第一句,就教气氛凝结,众人不愿意触碰的回忆,像是突然揭开的伤口,刺目难堪。
“怎么了……不喜欢这首?”
“没……没有啊,就唱这首。”
“对对对,就唱这首。”
无人敢提齐勒勒,沈秋娘偏是用这种方式提醒众人,几声琵琶奏响,赵春娘在边上无言地弹起曲乐。
依旧是齐勒勒的唱法,上半首用李义山的诗,下半首又换回俗词,唱到“昨朝今日事不同”这句,不知谁先哭了出来,女乐们声音皆控制不住颤抖起来,最后凄凄惨惨,抱着哭成一团。
沈秋娘叹气,“我也不是要惹姐妹们伤心,只这段时日在冰轮院学了许多,有几句知心话想要同你们说,你们可别嫌宫里规矩多,有些规矩虽不近人情,却也保护了你们,往后……千万别落单,哪怕就片刻的功夫,也可能招来灭顶之灾,蓬莱院是一体的,一个出了事,一群都不会好过,所以,闹归闹,千万记住咱们是姐妹,不要出格,不要让人有机可乘。”
想起齐勒勒的处境,刘玉娘也是哭得不能自已,赵春娘过来揽住她,她便伏在赵春娘怀里哭。
“哟,这么舍不得啊?”
一片啜泣声中,元娇奴的声音分外扎人。
刘玉娘抬头,愤怒地盯着大门口,偏元娇奴还勾起唇笑,“玉娘妹妹,怎么了?谁惹你了?”
赵春娘扯了下刘玉娘,“元夫人万福,让夫人见笑了,众姐妹确实舍不得。”
“哦,人之常情嘛,也没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到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可王妃怕出岔子,我不得不跑一趟来看看,搅扰诸位了。”
赵春娘看了众人一眼,“还不快给夫人行礼,都忘记礼数了吗?”
“别别别,可折煞我了。”
元娇奴伸手阻止着,众女乐还是行了礼,唯是刘玉娘杵着,在赵春娘拉扯下,忽而不管不顾道,“我们不只是伤心,也替勒勒姐担心。”
“刘玉娘,退下!”
赵春娘呵斥着推了一把,刘玉娘却紧紧盯着元娇奴,似要探到元娇奴心里去。
元娇奴也不畏惧,迎上视线,“其实呢……王妃让我过来看看,就是知道你们在此告别,想让我敲打两句,可我不忍心啊,因为我知道,齐勒勒就只是齐勒勒,不过看样子,好像还真有人不知道齐勒勒错在哪儿……”
元娇奴的脸色随着话音一点点往下沉,说到最后,忽又转为轻蔑,“不瞒你们说,那个贱人有身孕了,原本那晚所有去少阳院的女乐都要验身证清白,可王妃慈悲,不想闹得太过难堪,偏好像有人不领情……”
“元夫人,抱歉,玉娘不懂事,回去蓬莱院……当受重罚。”
“春娘子言重,不过你们蓬莱院的事,我也不好插手,该怎样就怎样,只你说玉娘不懂事,我可得说道说道,从前在掖庭,她最小,不懂事也就罢了,可如今在蓬莱院,她也不是最小的了,往后还有更小的进来,可不能带坏了旁人。”
“元夫人教训的是,此事春娘会如实禀报阿监。”
“也好,那就按规矩办吧,顺带告诉诸位一个喜讯,你们手里的活计不会白辛苦,王妃知道你们用功,七夕那天都有赏赐,还请诸位尽心,王妃也定不负诸位,我就不打扰了。”
元娇奴说罢,带着一群内侍宫人,转身而去。
回转蓬莱院,刘玉娘不仅当众罚跪,好脾气的林阿监,也拿出万年不用,积了灰的竹笞条狠狠抽了刘玉娘两下。
“啪啪”两声,当真如风雷响动,夏日衣衫薄,刘玉娘的衣服当即破了两道血口子,吓得女乐们直眨巴眼,最后听得林阿监下令回屋,顿作鸟兽散。
一个时辰后,将刘玉娘扶回屋里上药,刘玉娘见赵春娘冷着脸,心中不知怎么比挨罚还难受,刚才挨罚没掉的眼泪,此际落了下来。
“春娘姐……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是我吗?是你自己。”见刘玉娘疼得直抽气,赵春娘话又不觉软了下来,“我知道,你和勒勒姐妹一场,难道我们就不是?你道旁人不清楚……这事有包庇?”
听赵春娘说得这般透彻,刘玉娘的心霎时绞得厉害,“春娘姐,我不只是伤心,也害怕,不知道是谁,那下次不就没个防范?”
“所以秋娘说了,规矩看似不近人情,却也保护了我们,守着规矩,再看你不顺眼的,也拿你没办法,勒勒这次错就错在以为搭戏就能落单,结果叫人钻了空子,这事你也休要怪元娇奴,她多巴结的人,寸步不离王妃、孟夫人才是正经的,哪有功夫害人。”
“是玉娘莽撞了……”
赵春娘苦笑,“罢了,谁年少时没点气性,你这苦还没完呢,不过蓬莱院罚了,回头白媵人就不好再为难。”
想到下个月就是七夕,刘玉娘也有些后怕起来。
“好了,别太担心,最多不过当众训两句,让你丢丑,不也如了你的愿?”
刘玉娘点点头,心下却又起了别的心思,这次到底是得罪了元娇奴,还不知在王妃跟前怎么说自己,将来这晋阳宫迟早是王妃管的,自己又能防到几时?